Ch.613 複雜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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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霧退去。
    冷卻的燭液一層層堆在銅盤裏。
    ‘席卷思念的海浪送我們遠行…’
    羅蘭輕聲哼著,搖了搖火柴盒,將熄滅的燭火重新點燃。
    暖光驅散了胡桃桌麵的陰影,也驅散了覆蓋在精致麵龐上的陰影。
    他眼中沒有任何情緒,冷淡的金眸注視著眼前被嘴唇吹起的黑色碎發,托腮的青年一如夜晚的浪灘靜謐。
    喬瑟琳·卡文迪什。
    一個複雜也簡單的女人。
    羅蘭不知如何評價她那為追求理想而毀滅的行為,也不知道在與貝羅斯·泰勒的這段感情中,真正被挑落馬下的輸家是誰。
    一段塵封數年的曆史,引出了幾個格外受注目的名字。
    聖亞割妮。
    懸匙密會。
    以及…
    原始之民。
    羅蘭垂眸於那卷皮紙。
    零散的文字記錄著一個錯誤的儀式。
    這是喬瑟琳·卡文迪什留下的‘牆壁’:以防被執行官找上門,惹出大麻煩,全家成了灰燼的‘牆壁’——它成功誤導了哈揚小姐,使其解讀錯了上麵的文字(雖然她高估了卡文迪什家族後代的能耐),就連整個家族都對喬瑟琳和貝羅斯做出了錯誤的判斷…
    不。
    也許結果是一樣的。
    羅蘭想。
    即便他們知曉這麻煩的源頭來自喬瑟琳,對待泰勒的方式也不會有太多不同。
    無數原始之民獻祭了整條血脈的運勢,隻為打開跨越曆史的門扉…
    現在看來。
    他們無疑失敗了。
    也許儀式除了差錯,也許在另一重曆史裏遇到了強大的敵人…
    羅蘭唯獨清楚一點。
    他們所追求的目標是正確且存在的。
    聖亞割妮是存在的。
    “喵。”
    一聲貓叫打斷了羅蘭的思緒。他錯愕回頭,發現那隻小羊毛卷正舒舒服服趴在床頭的軟枕上,細長的尾巴左右搖晃著,翠綠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
    “…我不記得把你帶進來了。”
    “喵?”
    “我能吃了它嗎?父親?”一對紅色的眼睛從袖腕裏探了出來。
    羅蘭用食指按她的腦袋:“這是我們的朋友。”
    小蠟燭吐著蛇信,少有的不滿:“它是隻貓,父親,貓怎麽能和父親做朋友!”
    你還是條蛇呢。
    「我很好奇你看到了什麽。」
    羅蘭把小蠟燭放到地板上,囑咐她不能傷害朋友,否則回了倫敦,就不讓她去找自己的朋友了。
    喬瑟琳和貝羅斯的過去。
    「哦,邪教徒?」
    差不多。
    你知道‘懸匙密會’嗎?
    「不知道。」
    是一個平淡的故事…
    在羅蘭和扳手聊天時,小蠟燭一點點遊到了床上。
    她立在貓臉前,吐著猩紅的蛇信,居高威嚇:“如果不是父親叮囑,我就一口把你吃了!嘶嘶!”
    綠眼的瘦貓靜靜望著搖來搖去的細蛇。
    忽然如離鞘的劍一樣彈起來,結結實實給了她一個嘴巴。
    小蠟燭:……
    “我要吃了它!父親!它先打了我!”
    羅蘭循聲看過來。
    嬌憨的貓咪正四仰八叉地露出肚皮,在枕頭上打滾——旁邊立著一條虎視眈眈、不斷膨脹變大的白蛇。
    小蠟燭:……
    “她真的打了我!就剛才!”
    …………
    ……
    羅蘭在花園裏找到了蘭道夫。
    他正陪貝羅斯曬太陽。
    特麗莎在一旁服侍。
    遠處花圃,貝蒂正追著那幾隻罵罵咧咧的蝴蝶,來回來去地瘋跑。
    “大忙人忙完了?”
    “這話可不該對我說。”羅蘭朝特麗莎道了謝,接過茶杯,挨著蘭道夫坐下。
    羅蘭比蘭道夫要懂得消磨時光的快樂。
    半個小時。
    當他抱著那熱騰騰的茶杯昏昏欲睡時,蘭道夫卻在一旁像屁股紮了刺一樣扭個不停。
    “…那張羊皮卷是空的。”
    “羅蘭·柯林斯!”
    羅蘭知道他著急。
    “瞧瞧,一個頂尖的大商人,這麽急躁可不行…”
    蘭道夫要分出一隻腳踹他,被特麗莎阻止了。
    “誰經商?”貝羅斯抬了抬眼皮:“你?商人?”他斜瞥著蘭道夫,這個陪自己曬了半天太陽的小夥子。
    “你看起來年紀可不大。”
    蘭道夫索性翻了個麵,後背對著羅蘭:“正是享受煙草的好時光。”
    “煙草?”貝羅斯有些詫異:“是個好行當,孩子,但需要不錯的眼光…”
    “應該說,要個不錯的父親。”
    貝羅斯胡須抖了抖:“倒也是個辦法…說說你的生意。”
    於是,蘭道夫開始給自己父親重複他自己數年間幹過的事。
    這讓老人十分驚訝。
    “你父親可真不一般!孩子,我很少誇人,但仍要說,他每一次都恰到好處!時機對於商人來說非常重要…”
    “他的確很少誇人…”蘭道夫嘟囔了一句:“也很少陪自己的孩子…”
    貝羅斯聳聳肩:“那自然正常。你不能要求一個成功的商人還有餘力陪自己的兒子搭火柴盒。聽我說,年輕人,你的父親已經鑿實了地基,隻要你不蠢,就隻有成功和更成功…隻要你不蠢。”
    蘭道夫皮笑肉不笑:“我看著不蠢吧。”
    貝羅斯枕著胳膊,上下打量:“這可看不出來…”
    特麗莎抿著嘴偷笑。
    “如果有機會,真想見見你的父親。煙草這個行業可不容易,比起你,他的頭腦更貴重…”
    還沒說完,貝羅斯就瞧見蘭道夫身後冉冉升起一條胳膊。
    羅蘭:“這裏。”
    蘭道夫再也不忍,從躺椅上跳下來舉著拳頭!
    “你怎麽能對一個盲人——哦,你連盲人都追不上…”
    “隻要你敢停下來!羅蘭·柯林斯!”
    “你不能要求鳥兒和烏龜比賽遊泳。”
    “你說誰是烏龜?”
    一路瘋跑的青年穿過藍鈴花與車矢菊,黑色的發辮拍在後背上一下一下的,時不時回過頭,對緊隨其後的尖下巴挑釁:“雖然腿腳不靈便,但到了水裏…”
    還他媽是烏龜。
    “停下來!柯林斯!讓我揍一拳!”
    “你哪有拳。”
    還是。
    一個跑一個追,兩個在沙龍上優雅自然、彬彬有禮的紳士此刻像脫了韁的野馬一樣嚷著跳著,繞過泥盆和木架,你追我堵,詭計層出不窮。
    論謀略,還是蘭道夫技高一籌。
    他借了個兩個木架間橫出的枝條減緩了羅蘭的速度,眼見要追上。
    羅蘭卻繞過貝翠絲,一把將看熱鬧的姑娘抱了起來!
    “你的哥哥要殺我!”
    被摟著的女孩先是咯咯咯笑了一通,接著,板起小臉,在羅蘭懷裏怒視自己的兄長。
    “哥哥,不對。”
    蘭道夫:……
    你把我妹妹放下來!
    不遠處。
    貝羅斯靜靜望著花圃裏打鬧的三人,混濁的眼球似乎有一刻被日光刺痛。
    他虛眯起眼,口中喃喃:“…他們可真像一家人。”
    特麗莎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