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郭老夫人，她撐著拐杖在婢女的攙扶下緩步走進了正院。
    而她的話，也在堂內激起了驚濤駭浪。
    世家大族裏納妾，雖然比不得娶妻那般隆重，但也需要去衙門辦理相應的文書，然後相互交換庚帖的。
    更何況是親王府的世子納妾。
    而他所納的對象也不簡單，乃大國舅府的嫡女，太後親侄，雖然名聲不怎麽好，但到底是望族閨秀。
    英親王妃口口聲聲說郭女是她兒的妾，若她拿不出相應的文書與庚帖，那這樁親事便做不得數。
    親事都不存在了，蕭世子半路攔截人家姑娘，便是實打實的強搶民女，說破天也是他有錯在先。
    程夫人見郭老太君匆匆趕來，隱隱猜測是陛下離開永興街別院後又去了趟郭家，請了他的外祖母過來澄清此事。
    帝王為了救她家這混賬四處奔波，也不枉程家父子在邊關為他浴血奮戰。
    也隻有這樣的君主，才值得忠臣良將們追隨效忠。
    “王妃娘娘，您總說郭姑娘是您兒子的妾，請問證據何在？”程夫人趁機發難。
    陛下雖然不讓她解釋也不讓她道歉，但郭老太君是陛下請來的，她配合她準沒錯。
    英親王妃哪裏拿得出相關的文書與庚帖啊？
    這樁親事是她與國舅府的大夫人口頭定下的，壓根就還沒來得及辦理各種手續。
    她也不傻，深知今日要是讓郭家證實郭女不曾與英親王府定親，那她兒子必定會背負強搶民女的罪名。
    一旦定下這個罪，那程家豎子的所作所為便真的成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了。
    “瞧老太君這話說的，我前些日子不是在慈安宮當眾請旨將郭丫頭迎進英親王府麽？
    雖然太後娘娘沒立即同意，但我事後與大夫人仔細商議過，她也點頭應下了這門親事，
    至於文書與庚帖，這不沒來得及辦嗎？可眼下滿盛京誰不知道英親王府定了郭丫頭？”
    郭老太君冷哼出聲，舉著拐杖在地上狠砸了兩下，怒道：
    “老身還沒死呢，你們便越過我直接敲定嫣然的終身大事，王妃娘娘覺得這麽做可行麽？
    還有，口說無憑，娘娘今日若拿不出文書與庚帖，那老婆子我死也不會承認這事的。”
    “你……”英親王妃氣得渾身都在發顫。
    她沒想到郭家這老太婆會出爾反爾。
    之前大國舅夫人可是信誓旦旦的與她說已經勸動了老太太，這親事老太太也支持的。
    怎麽風一吹就兩邊倒了呢？
    “我要見大國舅夫人，是你派人去喊，還是我派人去請？”
    郭老太君微微斂眸，想起半個時辰前突然駕臨郭府的外孫，隻覺遍體生寒。
    那小子見到她後，問的第一句話是，“外祖母真的要眼睜睜看著朕的母族毀在一個後宅婦人手中麽？”
    當時驚得她亡魂皆冒，隻能一個勁的跪地叩首請罪。
    然後她那好外孫又冷幽幽地說，“程家是朕的心腹，是朝廷的肱骨，他們父子若出事，那郭家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郭府老少幾十號人跪在地上，皆露出大禍臨頭的恐懼與絕望。
    她知道，全族的性命全都攥在她手中，如果這次還左右搖擺，那這個已經獨攬皇權的外孫真的會棄了郭家。
    帝王這般威脅，無非是想逼著她擱下老臉來京兆府否認郭女入王府為妾的事。
    可此番行徑也會徹底得罪英親王府，得罪與所有跟王府捆綁在一塊的皇親國戚。
    但她別無選擇！
    程家若出事，陛下定會向郭家發難，誰讓她那好兒媳向蕭世子透露了嫣然的行蹤呢？
    如果她沒透露，蕭世子也不會追去郊外，他不去郊外，那這場禍事就不會發生。
    說到底，這全是郭家惹出來的禍端。
    “恐怕要讓王妃娘娘失望了，我家那大兒媳早晨已經出發去了通州省親，這會估計走了數十裏地了。”
    省親是假，她已經命人將她那好兒媳送往了郊外的別院，等事後再商議怎麽處置。
    英親王妃明顯不信，冷冷地笑道：“老太君當我是傻子麽？今早還與我通信的人，會匆匆出京去省親？”
    說完，她又轉眸望向上首的京兆府尹，“羅大人，還請你派人去郭府將大國舅夫人傳來，我要當庭與她對質。”
    羅修成想了想，開口道：“口頭協議是做不得數的，如果王妃真要一口咬定郭女是您兒子的妾，
    那就隻能請您拿出相應的文書庚帖，否則即便大國舅夫人來了，也無法判定這是一樁符合律法的親事。”
    “……”
    英親王妃隻覺一陣天旋地轉。
    死的是她兒子，作為親王府的家眷，狀告被害人居然如此的艱難，還有沒有王法了？
    “我的兒啊。”她一邊哭一邊控訴，“他們官官相護，鐵了心要包庇凶手讓你死不瞑目，為娘該怎麽辦啊？”
    爭不過就撒潑，後宅婦人慣用的伎倆。
    羅修成撫了撫額，歎道：“這案子發生在京兆府的管轄之內，本官隻負責問清來龍去脈，然後上達天聽，
    至於後續……此事關乎皇親，本官也沒有審理的權限，需移交大理寺定奪，王妃娘娘倒也不必在我這哭鬧。”
    英親王妃聽罷，猛地攥緊了手中的帕子。
    “好好好，我這就去豫親王府找皇弟，讓他來為我們孤兒寡母撐腰做主。”
    程夫人冷笑了一聲，“英親王還在世呢，王妃這算哪門子的孤兒寡母？
    如果是丈夫不在京城便算孤兒寡母，那我與我家霖兒也是孤兒寡母了，
    還是說王妃心裏明白你兒有錯在先，即使去信給英親王，他也不會來京為你們做主？”
    “我兒沒錯，沒錯。”英親王妃怒喝，“你等著，我這就派人去中州請王爺進京，你們都給我等著。”
    “……”
    程夫人心底鬆了口氣。
    她雖然不明白陛下為何要她逼著英親王妃請王爺回京，但有一點她敢肯定，陛下是為了救程霖。
    目送王府的人抬著已死的蕭翼簇擁著英親王妃匆匆離去後，羅修成也命衙役先將程霖收監。
    程大世子離開前還不忘囑咐母親，“娘，你幫我照顧好嫣然，要是再讓她出事，我跟你急。”
    “……”程夫人氣得狠狠咒罵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