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話癆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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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子兄哈哈哈,我頭次在學室講學。”
    “感覺這次沒準備太多,說的不夠好,看來我還是得好好準備,不能想到什麽就說什麽”
    “沒想到他們居然都愛聽。”
    “我還以為講不下來。”
    路去病格外的激動,他坐在桃子的對麵,手舞足蹈的。
    他又回到了從前的狀態,說的很有激情,今日講了那麽久,他竟也不覺得累。
    學室的全新變化,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在幾天之後,就已經開始有學子來圍觀了。
    他們站在門外,有的幹脆騎著自家的奴仆,從院牆外探出身體來看。
    看著路去病繪聲繪色的與眾人講述律法,他們忍不住哈哈大笑。
    有人起哄道“給他們講述經典啊!講經典!”
    路去病的課卻不是那麽的利索了,支支吾吾,斷斷續續。
    他時不時擦著額頭的汗水,越說越是難堪。
    好在,這些人的圍觀也隻是幾天而已,等到他們覺得失去了樂趣,也就沒有人繼續來此處了。
    哪怕劉桃子將這裏清掃的再幹淨,對那些人而言,這裏依舊是豬圈,依舊是一群牛馬所生活的地方。
    肮髒與惡臭味是從牛馬們的靈魂深處散發出來的,是清掃不掉的。
    沒有了這些浪蕩子來打擾,教學格外的順利。
    律學室近五年來,這是頭一次有老師來為他們進行講解。
    這些學子們過去都不熟悉,大家都是待在自己的屋內,很少與其他人來往交談。
    而如今,他們開始真的如同窗一般,在路去病的帶動下,大家彼此告知了姓名,戶籍。
    相互之間也就熟絡了起來。
    十天的時間,轉瞬即逝。
    最早的那一批人,也就是契胡為首的那些人,是已經要去參與應試了。
    契胡在離開之前,專門帶著東西來到了桃子的屋裏。
    “桃子哥,今日我拿到了生徒牌,過幾日便要在縣學應試了。”
    “我知桃子哥不喜我,我這次前來,是來向桃子哥道歉認錯的。”
    “過去若是有什麽得罪了您的地方,便請哥寬恕了我,我是成安長大的,這麽多年來,我從未見過如哥這般的人。”
    “桃子哥便是不應試,也定是能做成大事的,不求桃子哥能提攜,隻求桃子哥不要在意我過去的無禮行為。”
    契胡說著,又起身朝著桃子行了禮,恭恭敬敬的慢步退出了屋子。
    這些最早一批的人都離開了,他們拿到了生徒的資格,可以正式參與應試了。
    而其餘學子們也都迎來了休期,隻有一天。
    不少學子們都決定不出門,雖然吃的是剩飯,可比起外頭,還是縣學內更加安全一些。
    而劉桃子則是一早就開始收拾包裹。
    路去病坐在對麵,眼巴巴的看著忙碌起來的桃子。
    “我親戚朋友都在家鄉,休息一天,要去那邊也來不及,至少得三天才說的過去”
    “我在此處也沒什麽認識的人,大家也不怎麽待見我,一天無事做,也沒有地方可以去。”
    “每天都吃縣學內的飯,說來都有些膩,想吃些麥飯什麽的,也沒有地方能吃”
    “來成安這麽久了,就隻出去過一次,也不曾去各地轉過,主要是沒有個熟悉當地的人來帶著。”
    路去病的話裏充滿了各種暗示。
    可劉桃子置之不理,他收拾好了包裹,背了起來,這才看向了路去病。
    “那我便回了。”
    “我你若是方便”
    不等路去病說完,桃子便已經走了出去。
    路去病失落的坐在床上,搖著頭長歎了一聲。
    忽然,桃子再度走了進來。
    路去病的眼裏滿是驚喜。
    “桃子兄!”
    “書沒拿。”
    劉桃子大步走在了縣城的道路上,他的舉止總是能引起路人的側目。
    在眾人皆低著頭,小心翼翼的趕路的時候,劉桃子這大開大合的步伐,格格不入。
    他的步伐很大,很重,走起路來,每一步都能濺起灰塵,他就如一架三匹馬所拉乘的馬車,橫衝直撞。
    路去病得加快步伐頻率才能跟得上他。
    “桃子兄,你慢些!我,我,追不上!”
    桃子還是帶上了這位話癆兄。
    兩人一前一後的來到了城門口。
    城門上掛著一排頭顱。
    他們將顱骨穿破,用繩索固定起來,將這些頭顱懸掛在城門口,來往的人就從這些頭顱之下經過。
    桃子抬起頭來,都是熟人。
    張成終於瘦了下來,他的頭已經爛了,盡管這些人做了防止腐爛的程序,可那頭顱依舊是變得慘不忍睹。
    兩個護衛被掛在他的左右,繼續保護著他的安全,還有那幾個賊寇的,也隨風搖晃。
    路去病看著這恐怖的一幕,小臉蒼白。
    他們那空洞的眼神注視著從他們下方經過的每一個人,帶著莫名的惡意。
    出示了過所,那士卒也不做為難。
    出了城,路去病逐漸忘記了城門口的恐怖,變得歡呼雀躍,如同跟著家中大人外出遊玩的孩童。
    他確實沒有說謊,這還是他在數年裏頭次到城外去。
    隻是桃子的神色卻變得冷酷了許多,走著路,目光卻是不斷的打量著遠處。
    桃子走的很快,他似是不會覺得疲憊,無論是多難走的道路,他都不會放緩速度,路去病本來有一肚子想要說的話,奈何,為了能跟上桃子,他著實沒有力氣再說什麽了。
    遠處是熟悉的高坡,桃子略微放緩了步伐。
    當兩人走過了高坡,桃子停下了腳步。
    高坡之下,站著密密麻麻的人。
    他們光著腳,衣衫襤褸,不少人的身上隻是掛著布帛,也有人**著。
    他們披頭散發,渾身漆黑,深陷進去的腹部,雙腳一點點的挪動著,眼神呆滯,絲毫沒有注意到高坡之上的桃子。
    桃子也數不清他們到底有多少人,此刻正麻木的朝著北邊前進。
    路去病的眼裏閃過一絲憐憫。
    “亡人。”
    “徭役時跑掉的,不敢回家,也不能見官,隻能四處跑,四處撿吃的。”
    “到最後,也隻能是互相吃,剩下幾個最凶狠的,占山為寇,襲殺過路的人,變成吃人的獸。”
    “想當初,陛下以仁安邦,減稅賦,輕徭役,興學校,整吏治,任用正直清廉之名臣。”
    “討伐外寇,安降內賊,大赦天下黎民,那時是何等的繁華”
    “可這些年裏,陛下大修宮殿,又多建寺廟徭役頻繁,幾收雜賦,光是三台宮殿,便征召了三十萬民夫,各地不見壯男,僅剩老弱”
    “實在不該!實在不該啊!”
    或是出了城,路去病的話也就大膽了很多。
    桃子一言不發,隻是深深的看著那些行屍走肉們。
    直到他們走遠了,桃子方才帶著路去病繼續前進。
    走過了那片焦黑的土地,走過了枯木,在小路上左右轉彎,在烏鴉的注視下,他們終於看到了一片桃林。
    路去病很是激動,對文人墨客而言,桃林總是帶著別樣的蘊意。
    他張望著這美麗的桃林,在心裏醞釀著文人的雅興,嘀咕著些不外人所知的詩文。
    桃子家就藏在這密密的桃樹之中。
    在院落外,有個小娃娃,懷裏抱著枯枝,吸著鼻涕,正在撿那些掉落的枯枝。
    “桃子哥!”
    他看到忽然出現的劉桃子,頓時後退了幾步。
    “桃子哥回來啦!!”
    他大叫著衝回了院內。
    正準備打招呼的路去病有些尷尬,“這是你家幼弟?”
    “村子裏撿的。”
    “桃子!!!”
    就聽到一聲呼喚。
    劉張氏小跑著衝出了院落,她的步伐越來越快,幾步要撞在劉桃子的身上。
    劉張氏捏著桃子的手臂,又踮著腳捏著他的臉和頭,上下打量,確定他沒事,眼眶不由得再次濕潤。
    “你可知道我有多害怕?張成他們”
    劉張氏這才注意到了一旁的路去病,趕忙收聲。
    路去病趕忙行了禮,“路去病拜見伯母!”
    “來的匆忙,未能帶來拜禮”
    劉張氏下意識的回禮,“既是我兒的好友,何必多禮?我也不知有客前來小武,去將院門打開。”
    路去病有些驚愕。
    因為桃子的為人,路去病對這戶人家有過很多的預測,他想過可能會是一個四肢寬大的“悍婦”,卻怎麽都沒想到,桃子的母親看起來如此的知禮得體,根本就不像是個農婦。
    況且聽這熟練的回答,怎麽像是個大戶人家出身呢?
    他忍不住瞥了一眼桃子,那為何桃子就是這般的性格呢?
    這兩人站在一起都顯得違和。
    劉張氏將兩人請進了院內。
    他們也隻能在大院裏入座,劉張氏顯然有很多話想要跟桃子說,隻是因為有客人,她不好去講。
    而路去病也知道這個情況,他便以四處看看為由,準備離開院落,桃子卻抓住了他。
    “媽,此人是縣學的令史。”
    “我已進入縣學內治律,十天一休,再過二十天,便能參與應試。”
    劉張氏看向了路去病,路去病也趕忙清了清嗓子,“桃子在縣學刻苦讀書,無論是我還是他的同窗,都對他格外的喜愛”
    劉張氏笑著點頭,滿臉的溫柔。
    “我家桃子打小就乖巧好學就是少出門,有勞路令史照看。”
    桃子的母親,溫柔似水,她做的飯更是好吃。
    狼吞虎咽的路去病怎麽都想不明白,桃子為什麽會想要離開這裏去什麽狗屁縣學吃泔水。
    這般溫柔慈祥的母親,又如何能養育出桃子這樣的人來?
    “嘭!!!”
    一聲巨響,一頭野豬被丟在了地上。
    路去病嚇得跳了起來,吃的飯都差點被吐了出來。
    一個模樣酷似桃子且比桃子大了一圈的壯漢走進了院內。
    “不等我回來便開飯?!”
    男人開了口,猶如咆哮的野獸。
    路去病恍然大悟。
    噢,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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