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城樓拉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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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盡管外頭依舊是天寒地凍,而屋內卻依舊暖和。
    陸杳穿著厚厚的衣裳,坐在上位,跟路去病一樣,也是圓滾滾的,仿佛是長在了地上的蕈。
    “拜見陸公!”
    劉桃子與路去病兩人行禮拜見,錢主簿趕忙扶著陸杳起身,或許是這身衣服太厚重,讓他的動作都變得很笨拙。
    “是劉君來了!”
    陸杳笑著上前,很是熱情的拉著劉桃子的手,將他帶到了自己的身邊,這才讓他坐下來。
    路去病則是坐在了另外一邊,錢主簿就隻能坐得更加靠後些了。
    陸杳審視著麵前的漢子,他愣了下,“幾日不見,怎麽覺得劉君愈發的高大了!”
    錢主簿趕忙接話,“聽聞那黎陽是產糧大地,想來是劉君吃得不錯。”
    陸杳哈哈大笑。
    隻是,劉桃子就這麽一臉冷漠得看著他,陸杳這笑聲就變得有些尷尬了,他笑著笑著便停了下來,清了清嗓子,“我聽聞劉君又高升了?”
    “不敢談高升,任博陵郡尉。”
    “博陵啊”
    陸杳偷偷瞥了劉桃子一眼,“那可是個好地方啊。”
    “博陵崔氏,人才輩出,聲名遠揚,是我大齊一等一的豪族啊,什麽慕容李家在他們麵前是站的站不穩當,他們坐鎮博陵,教化百姓,使得當地文風興起,百姓安居樂業。”
    “當初又有前朝諸鎮軍戶,神武帝將他們分攤至各州,其餘各州耕地不足,氣候不善,就屬定州接納最多,這些軍戶勇猛剛烈,協助官府驅逐賊寇,家家都會騎馬射箭,悍勇無比,他們在博陵,保護百姓,使當地沒有外患”
    “好地方,好地方啊!”
    陸杳感慨著。
    路去病的臉色卻忽然變得極為難看。
    劉桃子不為所動,“既是陸公稱讚,定有不凡之處,我過去之後,便去看看。”
    陸杳臉色一黑,他趕忙說道:“劉君啊你先前能破格為官,我算是出力不少。”
    “多謝陸公提拔。”
    “額這幾天裏,我是接到了不少的書信,都是關於劉君的,都是些黎陽大戶人家,或是他們的親戚,官職也都不低,他們與我書信,詢問你的情況劉君,我為人向來寬厚,從不與人為敵.”
    說起這件事,陸杳的眼神極為複雜。
    他活了大半輩子,都是不與人爭執,跟誰都能相處的來,名聲很是不錯.直到在成安碰到了這個髒東西,他的風評就開始急轉直下。
    每天都有人來他這裏問罪的。
    當初陸杳急著將劉桃子送走,用了很大的力氣,驚動了很多人,這些人都覺得,劉桃子與陸杳有親。
    劉桃子在黎陽四處亂咬,他們不敢去找劉桃子質問,就紛紛來找陸杳,讓陸杳給個說法。
    陸杳還能給什麽說法呢?!
    陸杳也很委屈,他抬起頭看著劉桃子,眼裏甚至帶點哀求,“劉君啊,當下廟堂局勢雜亂,新聖登基,楊相便急著要解決陋政,朝野內外,官員驚動,皆有怨言真不知何時便會出現大動亂,在這個時候,一舉一動,都會為人所用.引發大騷亂,最後卷入禍事,那便隻有一死!”
    “劉君尚且年輕,如今還不曾立冠,便已是一郡之尉,這做官做事,都不能操之過急,劉君到達博陵之後,當以大局為重,多聽取賢才的勸諫,維持好當地的治安”
    “劉君當下升遷雖快,可名聲卻不顯好,或許有人覺得劉君太過酷烈,靠著簡單手段,做個九品八品倒是沒什麽問題,可要成就大事,還是要以賢良的名聲得到眾人的認可啊。”
    “劉君覺得呢?”
    劉桃子點著頭,“陸公所言有理。”
    陸杳當即鬆了一口氣,他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趕忙看向了一旁的錢主簿,錢主簿迅速起身,走了出去。
    不多時,他就再次回到了這裏,手裏還拿著一個盤,上頭用布蓋著。
    路去病好奇的看著那盤,錢主簿笑著走到了劉桃子的身邊,將東西遞給了劉桃子。
    劉桃子揭開了布,卻發現了放在上頭的一本書。
    那是一本厚厚的書,書的封麵都有著精美的裝飾,看起來都不太像是書,更像是貴人們所喜歡的藏品,劉桃子抓在手裏,倒是很有分量。
    陸杳笑著說道:“這是我先祖前朝東平成王所留下的兵法,我先祖成王善用兵,平生從未一敗,鎮壓內外賊寇,威名遠揚.他留下了這本《成王兵略》,記載他所練兵用兵的綱領。”
    “此番劉君擔任軍職,統帥郡兵,庇護百姓,我便將這本書送給劉君了.”
    劉桃子拿起書,看向了麵前的陸杳,“多謝陸公。”
    劉桃子跟路去病離開了此處,錢主簿將他們送走,隨即又回到了陸杳的身邊,他看起來滿臉的擔憂,“陸公,以他的為人,隻怕是不會給乖乖聽話.楊相也是啊,去哪裏不好,要去博陵,這不是要命嗎?倘若這廝真得罪了崔氏,或是逼反了那些破落戶這可如何是好啊!!”
    陸杳同樣皺著眉頭,他低聲說道:“楊相就是派他去殺人的。”
    “崔氏與楊相不和,而多跟二王親近.那些鮮卑更是不將廟堂放在眼裏至今都隻稱可汗而不稱天子。”
    “楊相應當是想讓他惹出些事來,而後進行幹預整頓”
    “那我們可怎麽辦呢?”
    陸杳緩緩看向了他,“不該是你來告知我該怎麽辦嘛??”
    錢主簿這才想起自己的謀臣身份,他皺起眉頭,開始了苦思冥想。
    “陸公!我有辦法了!”
    “你說。”
    “請辭回家,等他們分出個勝負來!”
    “嗬,算了,你啊,還是出去幫我看看各地冬災的情況吧.”
    “我當初怎麽就找了你這麽個親隨.”
    錢主簿撓著頭,“都是因為陸公寬厚.”
    劉桃子領著人來到了成安城門口。
    遠處皆沒有人,空空蕩蕩的。
    路去病再三叮囑劉桃子,讓他小心謹慎,方才陸杳的話,讓他非常的擔心劉桃子到達博陵後的情況。
    按著陸杳的說法,那邊有勢力最龐大的漢世家,還有為人最惡劣的鮮卑軍戶。
    這兩者相加,路去病都不敢去想那邊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此二者都不好對付,路去病憂心忡忡。
    就在劉桃子準備要轉身離開的時候,忽有人叫道:“站住!!站住!!”
    劉桃子等人看向了城內,就看到一行人縱馬趕來。
    長孫縣尉從馬背上跳下來,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劉桃子的麵前,皺著眉頭,“劉公這升了官,便不認得故友了嗎?來了成安,竟不與我相見??”
    劉桃子回答道:“聽路丞說縣尉腿疾,故而不曾拜見。”
    長孫迦葉朝著自己的腿來了幾下,“這不是好著嗎?怎麽,這腿見了劉君便會斷了不成?”
    他正要抱怨,卻猛地看向了劉桃子腰間的佩劍。
    這一刻,長孫迦葉仿佛遭了雷擊,直接僵硬在原地,盯著華鋌劍,一動不動。
    “劉君.那是高王劍?”
    長孫迦葉的聲音都在發顫,劉桃子將佩劍解下來,遞給了對方。
    長孫下意識伸出手,卻不敢接。
    他搖著頭,又抬頭看向了劉桃子,眼神複雜,“這我可不敢拿.不敢拿.劉君還認得婁將軍?”
    “認的,怎麽,長孫縣尉也認得他?”
    長孫迦葉呆愣的看著那佩劍,喃喃道:“當初高王將寶劍賞賜給將軍的時候,我就在場持吾之劍,破彼之賊.”
    他忽笑了起來,“我本聽說劉公要去定州,還想囑咐些事情的,現在看來,卻是不用了。”
    “倘若那邊的軍戶輕視劉君,你就用這劍去砍,我看他們敢不敢還手!!”
    “哈哈哈~~~”
    “救命啊!!!”
    官道上傳來了一聲尖叫,就看到一個女子,穿著甚是單薄,赤足,在雪地裏狂奔,她驚恐的叫著,也不敢回頭,隻是全速前進。
    “美人~~~”
    而在她的身後,有兩個人,滿臉橫肉,手持長刀,大笑著追擊。
    女子的速度並不慢,隻是遠不如她身後的那兩個賊寇,她腳一滑,竟是摔在地上,痛呼了一聲,她正要起身往前攀爬,那兩個賊寇就已追了上來。
    就看到那賊寇伸手抓住了她的長發,將她摔在了地上,兩人笑著,就要背起女子離開,從前方傳來了馬蹄聲。
    賊寇大驚失色,趕忙將女子丟在地上,轉身就跑。
    隻是,人終究是跑不過駿馬的。
    戰馬飛奔而來,那騎士拿出了弓箭,一箭便射殺了其中一人,另一人嚇得魂飛魄散,癱坐在地上,想要求饒,而騎士從他身邊飛過,“噗嗤”,他的頭顱當即飛起,無頭屍體摔在了地上。
    騎士勒馬,轉身再衝回女子的身邊。
    那女子抬起頭一看,騎著馬的是一個胡人,淺綠色的眼眸,猙獰的麵孔。
    女子的眼裏滿是悲痛,她從懷裏拿出了匕首,就要往自己的心口插去。
    “且慢!且慢!”
    “我並非是歹人,我是黎陽遊徼,乃是吏!”
    姚雄大叫了起來,女子卻還是將匕首對準自己的脖頸,眼裏滿是警惕。
    姚雄摸了摸自己的胡須,盡量擺出了一個和善的笑容,“你看那邊,我家主公乃是博陵郡尉,是往博陵赴任的,絕不會傷你。”
    女子轉頭看去,果真是一行人馬,正在朝著這裏緩緩靠近。
    就在兩人僵持的功夫,劉桃子帶著人來到了這裏,他低著頭,審視著那跪坐在雪地裏的女子。
    其餘眾人,此刻卻是驚呆了。
    他們從未見過如此好看的女子。
    這女子十分清秀,臉色稚嫩,眼眸清澈,怯生生的麵孔,還有兩顆虎牙,更顯得她嬌小可愛。
    姚雄趕忙上前,“兄長!”
    “我砍死倆賊寇!”
    寇流也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這莽撞胡。
    劉桃子看向了那女子,“給她披上衣裳。”
    姚雄裹了裹衣裳,“我就這麽一件.”
    寇流長歎了一聲,迅速下馬,將自己的外衣披在了那女子的身上,女子這才起身,臉色有些痛苦,朝著劉桃子行了個標準的禮儀。
    “民女張思燕,拜見郡尉。”
    “你是什麽人?”
    張思燕聽到劉桃子的話,當即抽泣了雙眼,她悲傷的說道:“民女是鄴城人,家中本經商,因為出了些事,家父就準備帶我們去投靠在安平的舅父,誰知走到這裏,竟遇到了賊寇,我家人都被歹徒所殺,是他們拚死掩護,我才得以逃脫”
    說著說著,她便哭了起來。
    田子禮勃然大怒,“這成安外,竟還有賊寇??”
    劉桃子卻問道:“你家裏人當下在何處?”
    “應當,是在那邊”
    “多少人?”
    “八個人。”
    “賊寇有多少?”
    “有五個。”
    “哦。”
    劉桃子點點頭,那女子站在雪地裏,臉色蒼白,瑟瑟發抖。
    “給她一匹馬。”
    “我我不會騎馬。”
    劉桃子縱馬走到她的身邊,朝著她伸出手,張思燕有些拘束,她抬起頭,看著一臉肅穆的劉桃子,還是咬著牙,抓住了他的手,劉桃子將她輕易的拉起,直接放在了自己的身前,隨即看了看眾人,吩咐大家繼續趕路。
    眾人皆憋著笑,跟在劉桃子的身邊,彼此對視著。
    “我家主公還真是幸運,隻是走著路,就救下了一個絕世美人.”
    姚雄聽聞,趕忙開了口,“那算什麽,我砍殺了兩個賊啊,一刀斷頭!”
    張思燕坐在劉桃子的身前,劉桃子本就體大,她就顯得更加嬌小了,感受著從身後傳來的熾熱,思燕的臉色通紅,隻是低著頭,一言不發。
    她時不時偷偷抬起頭,偷看自己身後的劉桃子,看著對方那肅穆剛毅的臉龐,她眼裏更是慌亂。
    眾人有說有笑,明顯比原先要熱切多了。
    如此走了許久,他們方才看到了倒在一旁的馬車,思燕臉色大變,當即哭了起來,她慌亂的從戰馬上跳下來,快步走上前,馬車周邊果然有幾具屍體。
    一旁還灑落著錢財,馬車倒下,拉車的馬都沒了蹤影。
    姚雄等人勘察了此處,果真是劫掠無疑。
    思燕趴在那屍體前,嚎啕大哭。
    寇流對著那些賊寇破口大罵,而田子禮看到那些屍體,忽皺起了眉頭,嘴裏呢喃了幾句。
    他就這麽盯著那些屍體,看了許久,忽然跳下來,快步走到了那些屍體前,正要看,思燕忽然一頭倒下,眾人趕忙扶起她。
    劉桃子看著麵前的馬車,“套馬,讓她進車。”
    眾人忙碌了起來,田子禮卻緩緩走到劉桃子的身邊,低聲說道:“兄長,不對。”
    “哦?”
    田子禮看向那幾具屍體,眼裏閃爍著光芒,“怎麽會不扒衣服呢?怎麽會留下屍體呢?怎麽會留下車呢?”
    “冬天本就沒什麽賊寇.向來都是趁秋搶,冬天躲在山洞裏靠儲糧。”
    “便真的有賊寇,儲備不夠了,那也是搶吃的,搶穿的。”
    “冰天雪地下,什麽都沒有,能吃的東西,都不會留下,屍體也是如此.那車就更不用提,打碎了就是最好的柴火,為什麽都會留下呢?”
    “若是發現騎兵靠近才跑走的,那就更說不通了,雪天本就看的不遠,我們距離這裏又不近.不對,不對,還有那倆被殺的賊寇,冬天哪能找的出這般膘肥體壯的賊寇??那各個都是瘦的如柴.”
    “還有那男屍,手上滿是老繭,渾身黝黑粗糙,哪裏像是富戶”
    田子禮靠著多年的經驗,瞬間察覺出了不對,他越是細想,就越是能發掘出不同尋常的東西。
    “這女的有問題!!”
    田子禮猛地看向了劉桃子,眼裏皆是凶狠,“莫不是有人派來謀害兄長的?!”
    劉桃子的臉色依舊平靜,“嗯,葬了這些人,繼續上路吧。”
    田子禮點點頭。
    眾人將屍體安葬,隨即繼續趕路,那女子就待在馬車裏,也不出來,劉桃子不去看他,其餘眾人也就不敢,就好像根本沒這個人,眾人各說各的,很快就忘記了這個女子的存在。
    隻是有些時候,她得去遠點的地方方便,眾人還得等她。
    如此走了幾天,地上的積雪也開始大量的融化,定州這邊,似乎並不是那麽的寒冷,情況要比黎陽那邊好多了。
    官道很是平坦,還寬敞,能讓多輛馬車並肩通過,可此刻卻沒什麽行人。
    他們的目的地是常山郡真定縣。
    之所以來這裏,是因為新郡尉需要向定州刺史報備後才能赴任,而如今定州刺史的治所就在常山郡的真定縣。
    “兄長,那便是真定!!”
    田子禮指著遠處的城牆,風塵仆仆的臉上滿是欣喜。
    眾人趕忙加快了速度,朝著城池前進。
    如此走了許久,他們終於看到了麵前這座雄偉的城池,隻是剛來到了城門口,他們就被一群甲士所攔下了。
    就看到遠處甚是熱鬧。
    眾人紛紛看去。
    就看到有幾個人,此刻正躺在地上,張開了嘴巴,朝著那城門高樓。
    而在高樓上,則是有一人,**著屁股,正對準了下方的眾人。
    看到這一幕,眾人臉色大變,寇流隻覺得惡心,幹嘔不止。
    劉桃子一把拿出了大弓,不等眾人反應,他舉起大弓,仰頭便射。
    “嗖!!”
    箭矢飛過。
    “嗷!!!”
    高樓上傳來一聲慘叫,一人捂著臀部又叫又跳。
    p:為定州刺史,於樓上大便,使人在下張口承之。———《北齊書·安德王列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