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成安新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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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在劉桃子到達鄴城之前,田子禮等人便已經到達了成安。
    成安外的雪地也不太幹淨。
    道路格外泥濘,好在,道路兩旁並沒有什麽堆積起來的黑色小雪山。
    地麵之所以肮髒,隻是因為踩踏。
    他們剛剛靠近了成安城,就看到了遠處那火熱的場麵。
    成安城門外,格外的熱鬧。
    就看到城門外設立了幾個大營帳,有百姓們站在風雪之中,瑟瑟發抖,四周都有篝火。
    這篝火在狂風之中艱難的搖曳,一陣冷風打來,火幾乎要熄滅,甚至那火光都已經消失了,可是在下一刻,又有火苗跳出來。
    在這冷酷的寒風之中,篝火竭盡全力,拚命的散發出微弱的火與光。
    這點微不足道的火的周圍,擠滿了破碎的人,他們的穿著破爛,相貌不堪,眼神呆滯。
    “下一個!!”
    有人叫道。
    有一個破碎的人忽完整了過來,他收回手,大步朝著城門走去。
    城門外,坐著許多的吏,他們正在一一核實麵前亡人的身份,然後給與他們證件,吩咐他們往後勿要再逃,好好生活。
    田子禮等人看著這熟悉的一幕,皆有些驚訝。
    “這是在安置亡人??如今的成安令是誰??”
    他們縱馬從這些篝火前緩緩走過,一路來到了城門口。
    城門口的吏看到忽然出現的貴人,嚇了一跳,紛紛跳起來,驚恐的行禮。
    “王何生??是你吧??怎麽你還在當散吏??”
    姚雄忽開口問道。
    其中一人抬起頭來,這才驚喜的發現,忽然出現的貴人竟是自己的同窗!
    田子禮,寇流。
    這倆他也認識。
    他大喜過望。
    “姚姚公??怎麽是你們??”
    “山魈公呢?他來了嗎?”
    山魈公這三個字就像是忽然開啟了什麽神秘按鈕,片刻之後,左右那些吏,遠處的士卒,篝火邊的百姓,紛紛抬起頭來。
    他們彼此對視,嘴裏低聲念著“山魈公?”,“山魈公”。
    一瞬間,城外皆是被念誦的山魈之名。
    姚雄都驚呆了。
    “他還沒來.”
    田子禮清了清嗓子,問道:“當下成安令是何人?”
    “是路公。”
    “陸公??怎麽還是他,他不是升官了嗎??”
    姚雄困惑的問道。
    “是路,路祭酒,路令史.”
    姚雄大喜,“現在他是成安令??”
    田子禮卻皺起了眉頭,“他不是在朝中擔任了職位”
    “他在哪裏??”
    麵對這麽一群達官貴人,這吏可不敢放肆,當即吩咐左右繼續留在這裏辦事,自己則是帶著他們幾個人朝著縣衙走去,姚雄對此頗為不滿,“搞得我們不知道路一樣,還需要你來帶我們過去?”
    王何生苦笑著說道:“姚公,現在可不像當初啊,您是正式的官員,若是不護送,我要被問罪的。”
    姚雄大笑,“此城之中,除卻路公,以我的品級最高,有我護著,你怕什麽?”
    “話說,都這麽久了,你怎麽還是個散吏?”
    王何生苦笑了起來,“姚公,這縣衙裏的職吏和散吏,是有人數限製的,當下擔任職吏的,各個都比我厲害,我還能怎麽辦呢?”
    “哦,好像也是這個道理。”
    “你們還在忙著授田?”
    “是啊,成安當下的戶籍是越來越多,這城裏,也是一天好過一天.”
    王何生笑著看向了前方。
    成安城內頗為幹淨,四周都能看到那緩緩升起的炊煙,甚至還能看到有人冒著風雪出門,裹著厚厚的衣裳,手裏提著東西。
    遠處傳來犬吠聲。
    當真是跟姚雄去過的諸多城池都不一樣。
    姚雄跟他攀談起這裏的情況,田子禮卻眯起了雙眼,他打量著周圍,忽問道:“王君.律學室如何了?”
    王何生長歎了一聲,“唉,別提了,準備停止了。”
    姚雄大驚失色,“為何啊??”
    王何生搖著頭,“沒位置啊,學了律法卻沒地方做吏啊,各地的人數都滿了,隻能去外地,而外地都需要自己人,誰要外地人來當吏呢?”
    “成安人又多,若是其他城池,律學室幾個月也湊不出一批人,而成安呢,期期爆滿.”
    “唉,說起來都是煩心事。”
    姚雄都驚呆了。
    田子禮卻笑著解釋道:“過去的吏那都是消耗品,用完了就換,所以能維持平衡,可如今,吏不被消耗,又不能升為官,律學室自然就變得無用了”
    姚雄瞪了他一眼,“律學室完了,我看你怎麽還這麽開心呢??”
    田子禮搖著頭,“與你這契胡沒甚好說的。”
    他們一行人來到了官署,此處更是熱鬧,得知他們前來,縣衙內眾人紛紛跑過來,跟他們寒暄問候。
    在這裏的都是他們的老友。
    眾人笑著寒暄。
    門吏許老吏尤其驚訝,他拉著姚雄的韁繩,“雄,啊,應當是姚公才對!聽聞你跟著劉將軍升了官,發了大財!”
    劉桃子這一行人的經曆,在成安簡直就是個傳奇。
    他激勵了所有的吏,也鼓舞了所有的百姓。
    尤其是對這些對未來幾乎沒有希望的吏眼裏,他們的成功便是唯一的火光,那是他們唯一有可能走出來的道路。
    姚雄聽聞許老吏的話,仰頭大笑。
    “是真的!是真的!”
    “兄長如今在鄴城,過幾日便要前來!”
    眾人聽聞這句話,更是驚喜,紛紛大叫起來。
    場內一片喧嘩,終於,片刻之後,有一人在眾人的簇擁下,出現在了遠處。
    田子禮,姚雄,寇流等人,紛紛下馬。
    來人正是路去病。
    路去病幾乎是小跑著來到他們身邊的,看到他們幾個人,激動不已,甚至都有些想要落淚。
    三人拜見了他,便被他拉起來。
    “桃子兄呢?”
    “他還在鄴城。”
    “不過,路公,您不是在朝中任職嘛?”
    “啊?桃子兄沒有與你們說嘛?”
    路去病瞪圓了雙眼,“我當他是看完不回信,原來是看都不看嘛?我原先是在朝中任職,後來陛下從朝中挑選了許多人,分發到地方,我便是其中之一”
    田子禮笑著問道:“這次挑選的,隻怕都是漢人?”
    “哦?”
    “你這麽說,好像還真的是”
    “是我兄長給陛下提的建議。”
    “原來如此。”
    路去病帶著三人往自己府內走去,邊走邊說道:“這成安跟當初可不同了,自從陸公大治地方之後,中原諸多縣城,以成安最為富裕,無論是戶籍,還是糧產,皆是名列前茅,便是鄴城,都要跟我們索要糧食呢!”
    “哈哈哈,我上任之後,繼續了過去的政策,當下城內啊.”
    路去病喋喋不休的講述著這裏的情況,三人都隻能是聽著他的講述。
    如此到了屋內,他還是沒有停下來。
    大家一起吃飯,他還是沒有停下來。
    到最後,是田子禮終於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那時,路去病正在講述律學室。
    “路公,律學室真的辦不下去了嗎?”
    路去病解釋道:“過去讀完律學室,就能直接來參與應試,可現在官衙不缺吏,不開應試,而周邊諸郡縣,又不太喜歡任用自家人.故而律學室也難以支撐,可前來讀書的人還是不少.”
    田子禮忽感慨道:“真好啊,我們那邊塞,想找個認字能寫的,著實困難,還得靠周圍郡縣的救濟,才能勉強找到些小吏來用,可還是嚴重的不足,無論是民夫那裏,還是邊戍各地,我們開了律學室,但是還得教他們認字,唉,實在是令人羨慕啊。”
    “子禮是想帶些人才去武川?”
    路去病一眼就看破了他的話裏話。
    他又說道:“你有這樣的想法,直接給我說就是了,不必用那對付其餘郡縣官員的話術。”
    田子禮臉一紅,趕忙低頭,“是我失禮,請您寬恕。”
    路去病抿了抿嘴,又說道:“邊塞需要人,這我明白,以桃子兄的名望,還有你們幾個的遭遇來說,肯定也有人願意前往,可那邊畢竟還是太遠,這路也不好走,我可以派人去問問,去聯絡,可我不會強行送人前往邊塞的。”
    “這是自然,兄長也不會允許我們強行帶走他人的。”
    “隻希望路公能告知他們,那邊是兄長在管事,我們可以一路護送,不會遭遇危險,到達那邊後,若是能立功,兄長就會表奏其為官,不會缺乏賞賜,那裏有很多很多的空位,也有很多很多的機會我們這樣庸碌的人,都因為跟隨兄長而得到了升遷,正式為官.”
    路去病揮了揮手,“你不必多說,這些我都明白,我也知道該怎麽去說。”
    姚雄這才反應過來,“難怪你這廝方才那麽高興呢!”
    “我也是想著他們有出路方才開心.成安什麽都不缺,可武川是什麽都缺,無論是讀書人,還是匠人.”
    路去病忽然又問道:“我聽說,桃子兄此番返回,遇到了諸多勳貴截殺,這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路公,我給您說啊.”
    眾人正聊著天,忽有人叩響了門。
    “縣令,長孫縣尉求見!”
    路去病猛地起身,拍了下額頭,“怎麽忘了縣尉呢?快請他進來!”
    很快,長孫迦葉一瘸一拐的走進了屋內,他看向了麵前的田子禮等眾人,抿了抿嘴,卻沒有叫他們。
    田子禮趕忙拜道:“長孫公稱我為子禮便是。”
    “哈哈哈,說起來,你們官職比我還高,豈能如此稱呼?”
    長孫公說著,又看向了姚雄,眼神略微複雜,“聽聞你當下也是雜號將軍?”
    “是這樣的。”
    路去病趕忙邀請長孫迦葉坐在了一旁。
    姚雄繼續跟路去病談論起了回來時所遇到的諸事,長孫迦葉聽著,隻是不斷的吃酒。
    眾人聚了許久,路去病想起自己還有事情要做,方才請他們暫時休息。
    眾人走出來的時候,長孫迦葉猛地拉住了姚雄的手。
    姚雄一愣,“長孫公??”
    長孫迦葉遲疑了許久,嘴唇哆嗦著,如此糾結了許久,他方才抬起頭來,問道:“劉將軍身邊還缺人嗎?”
    “啊???”
    長孫迦葉的嘴唇顫抖著,眼裏滿是憤恨。
    “過去,我在這裏任職,雖然沒有什麽升遷的機會,可我傷成這樣,也沒有什麽追求.”
    “可當今陛下,實在不憐惜我們啊!!”
    “我十餘歲的時候,就做了甲士,談不上立下多大的功勞,卻也是經曆了無數次的血戰,活到了今天.”
    他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腿,“我的腿被射穿,站不穩當,走不穩當,隻能離開邊塞,來這裏當個七部尉.可陛下,他卻開始罷免我們這些老人,改用那些漢人來取代我們七部尉,有三個人已經被換掉了,我實在不想落到這般下場。”
    “我雖受了傷,可我還能騎馬,還能射箭,還會練兵.與其被人丟棄,倒不如我自己離開。”
    “若是劉將軍身邊還缺人,我願意跟著他去邊塞”
    長孫迦葉的官職品級雖然低,可卻是最為重要的部門,負責都城周圍的治安,其他縣城,是沒有這個職位的,隻有皇城周圍一圈才有。
    他麾下的騎士,也是最精銳的國人騎兵,甚至有兩個百人的騎兵隊,就算在邊塞,能隨手掏出兩百正兒八經鮮卑騎士的,那也是大型戍鎮了。
    看著麵前悲傷不已的長孫縣尉,姚雄沉默了許久。
    “缺。”
    “等兄長到來,我親自與他說。”
    長孫迦葉很是欣喜,“多謝,多謝”
    三人此時暫時分別。
    寇流外出,直奔向城外的張家村,急著要去見母親。
    姚雄則是要去城內見自家的親戚。
    田子禮則是要去見自己的那些老弟兄們。
    姚雄最先達到了目的地,他的親戚就住在城內,且也沒有太多,隻有一個姐姐和姐夫。
    姚雄年少時失去了雙親,是姐姐拉扯長大的,姐姐對他格外的寵愛,在成家之後,也沒少幫助,這使得他姐夫對他有很大的成見,總是惡言相向,辱罵教訓。
    可這次相見,情況卻變得不同了。
    姐姐還是原先的模樣,抱著姚雄痛哭,姐夫則是自豪的坐在一旁,將大門敞開,讓左右都看到這位曾經他最不願意提起的親戚。
    “我弟弟回來了!!”
    “我弟弟,如今在邊塞做將軍!!”
    姚雄的姐夫個頭不高,有著圓滾滾的肚子,他是縣衙的庖廚,有一手不錯的廚藝。
    他站在院裏,看著外頭那些鄰居好友們,臉上滿是得意,笑起來,都看不到他那小眼睛。
    幾個小外甥圍在姚舅父身邊,吵著要禮物。
    姐夫決定親自下廚,拿出了舍不得用的食材,來款待這位成器的弟弟。
    而姚雄絲毫沒有因為得勢而反擊過去辱罵教訓自己的姐夫,也沒有板著屬於貴人的臉,他依舊是老樣子,一臉傻笑著,偷偷多拿了幾塊肉,惹得幾個小外甥尖叫。
    姐夫踮起腳來,摸著姚雄的頭,說是要沾點福氣。
    家裏洋溢著歡樂的笑聲。
    張家村。
    多日不見,這裏的變化最大。
    因為劉桃子的關係,幾乎沒有人敢得罪這裏的百姓,甚至還吸引了一些有關聯者前來定居。
    村落四周都修繕了圍牆,不算高大,卻能防禦尋常猛獸。
    正是冬季,外頭倒是沒什麽人。
    隻是這裏頭的規模,已經有點大村鎮的意思了。
    寇流領人返回,當即就引起了軒然大波。
    張二郎從他這裏得知了兄長還在世的消息,痛哭不已。
    寇流也見到了母親。
    跟先前相比,母親幾乎沒什麽變化,在寇流還沒有開口的時候,她便認出了他的身份來,高呼我兒。
    母子相見,氛圍溫馨。
    寇母對兒子極為疼愛,此刻拉著他的手,卻沒有去詢問戰場或塞外的事情,隻是說著過去的回憶。
    坐在爐火邊,寇流倍感愜意。
    他已許久不曾如此舒適,如此愜意,就像是忘卻了所有的動亂,隻覺得麵前這火爐實在是溫暖,他也隻想伸直了雙腿,躺在一旁,聽著母親的聲音。
    而田子禮這裏,情況卻變得有些不同。
    一處府邸內,田子禮驚詫的看著麵前的諸多兄弟。
    “什麽??”
    “造反??”
    看著麵前這些蠢蠢欲動的兄弟們,田子禮皺了皺眉頭,“說清楚些!”
    一人開口說道:“兄長,其實也不算太久,就是前端時日,有位王公,派人給我們送錢,說想見見我們。”
    “我們就與他見了麵,此人與兄長一樣,都是見不得這些鮮卑人橫行!”
    “他說,可以相助我們起事,不隻是可以給我們錢,弓弩,甲胄,甚至還能送我們到鄴城之內”
    “他說,當下正是大亂,我們可以挾持大人物,逼迫他謀反,幹成大事!!”
    田子禮緩緩眯起了雙眼,“那位王公,如今在何處?”
    “他已經走了,留下東西就走了,我們也想找他,卻找不到沒說什麽時候回來,兄長,現在可以起兵了嘛?”
    “起兵?起個卵的兵!!你們這十餘人,都不夠人家鄴城一個甲士打的!”
    “況且,鮮卑人.鮮卑人,這天下的亂象,難道就隻是鮮卑人所造成的嘛??”
    “啊???”
    眾人都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