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誰說的三麵夾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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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邊下起了小雪。
    獨孤永業站在城牆之上,看著城池之外浩浩蕩蕩的漢國大軍。
    他們引以為傲的防禦工程被全麵摧毀,敵人從三個方麵殺了過來,一路殺到了野王城。
    野王城外的諸多衛星城鎮,成壘,溝壑都已經失守。
    獨孤永業就這麽孤零零的與敵人的大規模軍團遭遇。
    城牆之上,堆滿了士卒。
    獨孤永業在河內部署了重兵,在前線多個地區失守之後,還是源源不斷的從後方繼續征調軍隊前來。
    雖然身邊有大軍坐鎮,可獨孤永業的心裏卻一點都不平靜。
    他是打過仗的,他能看出來城外的那支軍隊戰力如何。
    同樣的,他也知道魔下大多數軍隊的戰力如何。
    他本身的河洛兵不到兩萬,其餘的士卒皆是在這段時日裏強行湊出來的。
    不是說給農民一把武器,他們就可以被稱為士卒。
    就這些新兵們,用來壯壯膽氣還行,可要是指望他們來擊破城外的敵人,那就有點異想天開了。
    獨孤永業有些糾結。
    在不遠處,幾個心腹將領直勾勾的盯著城外雲集的大軍。
    敵人尚且沒有開始攻城,他們正在進行攻城準備。
    堆土造城,製作雲車和拋車,城外人來人往,根本就不將城裏頭的大軍放在眼裏,視若無物。
    這實在是一種羞辱。
    但是,獨孤永業確實也不敢出去襲擊他們。
    出城倒是容易,可想回來就難了
    楊素走上了城牆,快步走到了獨孤永業的身邊,他的臉色頗為憔悴,也沒有了原先的那種狂妄。
    獨孤永業都不曾回頭,直接問道:「可有什麽好消息?」
    獨孤永業本身的情報能力不足一提,倒是楊素,常常能弄來不少的東西,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獨孤永業都能從他提供的情報裏分析出一點東西來。
    楊素沉默的站在獨孤永業的身邊「王琳出兵了。」
    「嗯??」」
    獨孤永業動容,不由得看向了他。
    「王琳?」
    楊素點點頭,在很多大問題上,他是不會隱瞞獨孤永業的,這人雖不聰明,
    可畢竟是征戰多年的老將,大事上說謊,根本就瞞不住他,還容易引發懷疑。
    獨孤永業的臉抽了抽,「光州軍?」
    「賊漢的光州富裕,有充足的糧草,光州將軍王琳得知劉桃子與您對峙在河內,就領兵兩萬,沿河水一路往西,已經攻占了許多城池”
    「兩萬??」
    獨孤永業的聲音都忍不住提高了一個腔調。
    「他為什麽能有足以出征的兩萬人??」
    這軍隊也分守城兵和野戰兵,就如劉桃子,當下能動用的野戰兵差不多就在四萬上下。
    這一個地方將軍,怎麽他媽的能有兩萬野戰兵??
    看著獨孤永業驚愣的表情,楊素無奈的說道:「當初劉桃子在南邊收了許多的潰兵,這些潰兵就安置在了光州,而後又送了些晉陽兵過去,那王琳就以他們為基礎,練出了一支兩萬三千多人的光州軍,還有水軍兩千餘人”
    獨孤永業忽有些頭暈。
    這些時日裏,他隻顧著劉桃子和他在北邊的這些療牙,竟是忘了在河水以南也有劉桃子的人。
    還是個重量級的南國名將。
    楊素看到獨孤永業的雙手微微抖動起來,他正在努力的平複自己的心情,卻幾乎沒有什麽成效,一時間,他恐懼到了極點,嘴巴張開,正在努力的呼吸。
    「王琳如今殺到哪裏來了?」
    「已經拿下了東平,泰山等郡,其主力正在朝著兗州方向推進
    獨孤永業的呼吸聲更重了。
    且不說自己是否能守得住河內,就算能守得住,那王琳從身後殺過來,自己照樣還是要死。
    王琳的實力,獨孤永業多少是知道的,而南邊那些州郡的官員,他更是知道他們根本擋不住王琳,可能連擋他十天都做不到。
    王琳很快就會出現在河洛,而且還是從另外一個方麵。
    兩萬的光州軍,還是經曆過南邊戰事的老卒。
    獨孤永業完全沉默了。
    楊素卻認真的說道:「將軍,您勿要擔心,野王依舊堅固,況且還有您來坐鎮!」
    「至於王琳:總會有辦法的。」
    「總會有辦法??」
    「總會有什麽辦法?」
    「誰去攔住他?」
    獨孤永業忽暴躁起來,他用力的捶打了下麵前的城垛,憤恨的說道:「無用啊!」
    「就是能在此處擋住劉桃子,那誰來擋住王琳呢?」
    「說好的三麵夾擊,到了如今,卻是我被人三麵夾擊,尉遲迥呢?突厥可汗呢?!」
    「說好的南國斷掉與劉桃子的貿易呢?」
    「光州甚至能組織兩萬人的大軍出征?這就是斷了貿易的結果嗎?」
    獨孤永業當真是忍不住了,開戰之前,說的很動聽,說什麽一旦交戰,南邊就停止與劉桃子的貿易往來,讓劉桃子不能有大量的糧草可以拿來進攻,又說什麽三麵夾擊劉桃子,讓劉桃子無法全力以赴雲雲,結果打起來,一切都跟說好的不一樣。
    獨孤永業怒氣衝衝的走下了城牆,隻留下了一群驚愣的人。
    看著獨孤永業離開,楊素有些愣然,直到再也看不到他,他的臉色方才恢複平靜,眼裏閃過些陰沉。
    王琳確實是出征了。
    可是,不是出兵兩萬,隻是一萬人出頭。
    不過,以河南地那些官員們的素質,一方敵軍都能被他們說成三四方,獨孤永業根本就不能確定其數量。
    至於為什麽要如此恐嚇獨孤永業:::因為楊素改變了自己的戰略。
    原先的戰略是引誘劉桃子天軍來河內,而後攻取他的兵力薄弱的靈州,再奪下靈州後由達奚武領兵南下,背刺獨孤永業,取下河洛,接手河南地。
    這個戰略在執行之後就遇到了很多的變數。
    尉遲那邊進展非常非常的不順利。
    劉桃子這裏的進展又太過順利,隻用了不到兩個月,就殺到了野王城下。
    這種情況下,原先的戰略就作廢了。
    當下的戰略,是逼迫獨孤永業歸順大周。
    拿不下靈州就算了,至少河洛要拿過來,占據出兵的要道,跟劉桃子爭奪河南的歸屬。
    但是恐嚇獨孤永業並不容易,要給他不斷的上壓力,又不能將他直接弄崩,
    要讓他失敗,又不能讓他完全失敗,一切都要有個度。
    不能讓他心生懷疑,還得慢慢引導。
    楊素對此還是頗有信心的。
    東平郡。
    城門大開,太守穿著褻衣,將自己捆綁起來,背著荊條,光著腳,徒步走了出來。
    在他身後,是許多的官員和地方軍的將領。
    這位太守長得五大三粗,隻穿著褻衣,卻比裹著厚衣裳的人都要大出好幾圈士卒們緊隨其後,紛紛走出來,他們丟掉了甲,手裏也沒有兵器。
    王琳騎著戰馬,位於城門的正前方,低著頭,俯視著遠處的太守。
    太守就這麽哆嗦著走到了王琳的麵前,當即跪在了他的麵前。
    「王將軍!!我願降!願降!!」
    「請您看在我及時投降的份上,從輕發落,寬恕我的家人」
    太守再三叩首,臉色驚恐。
    王琳舉起手裏的馬鞭,指著他,「我第一次來到城下的,怎麽不知道要投降呢?」
    太守如小雞啄米一般的叩頭,「都是我的過錯,不該冒犯將軍虎威::,
    「也罷,知錯能改,也算是有長進,起來吧。「
    他看向了左右,「幫他將繩索解開,進城!!’
    光州軍開始接收俘虜,當地太守就這麽跟在王琳的左右,滿臉堆笑的為他講述城內的情況。
    眾人進了城,很快就占據了官署。
    城內各地的防守也被接手,東平郡正式落到了漢國的手裏。
    王琳坐在官署內,太守就坐在他身邊為他倒茶。
    諸將軍們分別坐在兩側。
    這官署當真是精致,金光閃閃,比起當初那奢華的光州諸府,也是絲毫不落下風。
    當初劉桃子出征的時候,其實是沒有考慮讓王琳一同出征的,因為王琳還要操練水軍,是王琳自己上書,希望能領光州兵參與戰事。
    光州富裕,兵力充足。
    而且靠近光州的這些河南州郡,在王琳的眼裏那基本都是不設防的。
    獨孤永業和段韶得到這些州都歸順之後,獨孤永業就迫不及待的用自己人來替換掉原先的官員。
    而後又瘋狂的對這些地區進行迫害,籌集糧草,民壯,就沒將他們當作自己人來對待。
    因此,這些地區對獨孤永業極為敵視,同時受到青州和光州的影響,對劉漢勢力還是保有極高期待的。
    王琳領著軍隊水路並進,一路殺來,所到之處,百姓們紛紛歡呼,為他指明道路,告知軍隊駐防機密,就是城內的土人,也對獨孤永業折騰自家的行為極為不滿,就組織百姓們開城門,或是引發混亂,都在幫著王琳入城。
    王琳的攻勢極猛,而麵對獨孤永業所安排的那些官員們,他也是采取投降不殺的戰略。
    若是城內守將及時投降,他就饒恕對方的性命,從輕發落。
    而是拒不投降,破城之後,就是抄家滅族,雞犬不留。
    王琳過去在南邊多年,是資深的老軍閥,對這些東西那是信手捏來。
    像這東平,王琳第一次派前鋒前來,就沒有投降。
    而在王琳屠了另外一個不投降的太守,再領著主力到來的時候,太守投的比誰都快,一點都不遲疑。
    王琳簡單的誇讚了一下魔下諸將們的英勇表現,而後緩緩說起了接下來的進攻路線。
    「充,徐等諸州,受獨孤永業所害,民怨沸騰,獨孤永業那邊,陛下進展神速,我們不必急著去襲擊河洛,獨孤永業在各地所安排的親信,胡作非為,每拖延一日,就不知多少人遭殃,陛下要我們先收複充,徐等地的諸州郡,同時要防備陳國的淳於量趁機來奪城掠地::」
    「我準備兵分三路
    王琳交代了許多,將領們各自退下。
    王琳就換了身尋常的衣裳,走出門去。
    他在南邊多年,卻還不曾來過此中原地界。
    此刻的城內,格外的熱鬧,王琳等人接手城池,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釋放了那些被抓起來,準備送往河洛的青壯,下令免除他們的役,允許他們各自回家。
    城內百姓,歡呼不已。
    這些年裏,因為獨孤永業而不敢出門的眾人,都像是要宣泄某種情緒一般,
    紛紛走上街頭。
    在軍吏張貼告示的告木之前,圍繞著一大群人,麵對軍吏也不懼怕,反而是大膽的問起話來。
    此處雖還不曾降雪,但是依舊寒冷。
    王琳向來是不喜冷的,可此時,他的心情還算不錯,沿路的百姓,麵有喜色,奔走相告。
    這樣的事情,王琳過去隻是在書裏見過。
    這還是他頭次碰到真正有百姓淨街掃路,奔走高呼,喜迎王師的。
    如此奇景,不得不看。
    他正樂嗬嗬的看著周圍,走了許久,忽發現前路有些堵塞,許多人擠在一起,不知在看什麽。
    周圍的武士們當即就簇擁在他身邊,王琳輕輕搖頭,示意他們靠後。
    他隨即下了馬,讓一個武士幫他牽著,自己則是混進了人群之中。
    在人群的最中間,卻是有幾個精瘦的男人,圍住了幾個裹的頗為嚴實的人,
    拉扯著他們,不讓他們走。
    那幾個被圍住的人臉色格外惶恐,此刻是推也推不開,走也走不脫。
    王琳不由得眯起了雙眼。
    這又是什麽意思?
    攔路者咬牙切齒的看著被圍起來的這幾個。
    「沒想到吧,狗日的,我們沒死!!又活著出來了!」
    「狗賊,現在倒是想跑了?」
    「走!與我見官!!見官!」
    被圍起來的那人麵露難色,「王生,你勿要這般無禮見了官,誰也討不得好!」
    「你真以為了官府換了些人,就會聽你這破落戶栽贓陷害嗎?」
    「我栽贓陷害?!」
    那男人勃然大怒,他猛地上前,一把拽住說話之人,不由分說,一拳打出隨即就撤下他的衣裳。
    王琳還有些驚訝,可看到那人被撤下外衣,露出了裏頭的僧裝,他頓時就了然了。
    哦。
    其餘幾個人也是被毆打,撤下衣裳,果然,幾個都是胡僧。
    男人看向了周圍,雙眼通紅,他罵道:「諸位,諸位也都認識我,我本是城南屠戶,有兩個兄長都因戰事而死,故免了役::這幾個大覺寺的和尚,看上了我家的地,說要換,後來又準備強取,我死活不讓,他們就勾結獨孤老賊,將我抓了役!!此番獨孤老賊的人是被抓了,可這些狗賊卻還活得瀟灑,豈能讓這些狗賊逃脫了?!」
    眾人紛紛高呼,有男人跑了出來,開始幫著他們按。
    這大覺寺,乃是城內最大的僧侶勢力,在獨孤永業派的人到來之後,他們是積極配合,衝在最前頭。
    正好獨孤永業也需要這種地頭蛇勢力幫助自己,就收下他們的善意,而後雙方開始一同魚肉百姓。
    從搶糧食,抓壯丁,諸多方麵,這大覺寺是衝鋒在前,早已惹了眾怒。
    王琳站在人群之中,聽著眾人破口大罵,又拉著那幾個人往官府方向走去。
    他這才點點頭,示意不遠處的武士靠近些。
    「我的錯,隻顧著欣賞中原城廓,卻是忘了還有賊人苟活,速派人前往大覺寺:另外,告知官府內那些人,對那些到達的百姓好一些,勿要蠻橫:我們不能在此處留下太多人,我可不想離開之後還想辦法派人平叛”
    武士即刻領命,匆匆離去。
    王琳再次笑嗬嗬的走在了街道上。
    越是往北邊走,那氣氛就越是熱鬧。
    兗州人比光州青州人都要膽大的多,有人用草做了個假人,給他戴了不知從哪裏撿來的齊胄,稱為「獨孤賊」,就這麽遊街示眾,有孩童跟在其後,有人向那草人丟去石頭,有人則是抽打鞭撻。
    王琳也跟著湊熱鬧,還拿石頭丟了幾下。
    他們就這麽沿著街一路走,快走到城門口的時候,便生火將草人給燒了。
    眾人紛紛歡悅。
    王琳看向這些人,忍不住直點頭。
    大好兵源啊!
    這個地方的人頗有膽魄,雄壯不亞於河北,可以用。
    當初劉桃子帶著王琳在河水以南征伐的時候,所到之處,百姓們無不逃離,
    弄得各地都是逃難的百姓,而隻是過了這麽些時日,他們的反應卻已經是截然不同了。
    王琳暗自想著:若是這一路都能如此,那自己就能在開春之前,收複河洛外的中原地區。
    到時候,原先齊國的故土,也就差不多都落在了漢國的手裏。
    天下大局,便也就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