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殺雞駭人眾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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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縣中各鄉的鄉司在衙門裏聽說上頭已經和老張家談妥,這便齊刷刷的跑到朱夏墅來,拜見張巡,商議今年秋稅征收的章程。
    確實有那種封建時代統治階級惡少的感覺嗷,張巡就坐在花廳門口的躺椅上,旁邊還有小廝給張巡捧著湯盞,搖著蒲扇,就差一個給張巡捶腿的侍女了。
    去年這個事不是張巡辦得,是哥哥張逞辦得。所以張巡很多關節還不那麽清楚,比如自晚唐以來,衙門征收秋糧,慣例一斛要增二鬥“雀鼠耗”。在征收錢和其他實物時,要加征“頭子錢”。
    和明清的淋尖踢斛一樣,宋代也按照繳納糧食的多少,保升“斛麵”或者“鬥麵”。就是你得用糧食把斛或者鬥徹底倒滿,倒到容器上都堆成小山一樣,才算完納。
    容器內的是國家的正稅,超出容器的這一部分,就是征收賦稅的官吏們的好處。
    幸虧這時候還沒發明出踢一腳不倒的好本事,要是已經發明了出來,還得再往斛或者鬥裏麵倒一次糧食。
    你以為這就完了?當然沒完。寧宗時的宰相真德秀在擔任潭州知州時發現每年到了收稅的時候,地方上的書辦會先行發一張文書給納稅的百姓,要他們填寫今年所需要繳納賦稅的數額。
    這其實很正常,納稅之前的自主填報嘛,約等於是簡化了行政流程。但是這張文書不是白給你的,從一等戶到五等戶,按家產征收九十錢到七八個錢,才能領取這張報稅單(給曆錢)。
    然後在納稅時,慣例你的報稅單是一定填錯的。想要填對,就得向征稅的書手再繳納一次填報錢,稱之為“繳曆錢”。給了這麽一份錢,你的報稅單才是填對的,才可以歸檔,然後正常的完納賦稅皇糧。
    凡此種種,都需要有人提前提點,和張巡說清楚,張巡才能曉得。就算鄉司和書手都在老張家門口奔走,可他們也是一個個獨立具體的人,能夠少上貢給老張家一點,留在他們口袋裏的就多一點。
    胥吏之油滑,古往今來一直如此。繼承自晚唐的這些鄉吏,那都是人精一般的存在。張巡但凡不聰明點,就會被他們所欺瞞。
    立威?
    不,張巡別說在正月初一裏殺人了,都沒在正月十五抓過人。況且眼前的這幫人還沒犯錯,張巡怎麽打殺威棒。
    那沒辦法了,所以明明今天還挺熱的,沒降溫下來,張巡的躺椅上就放著那張預備給張母冬天睡覺用的虎皮褥子。盡管已經做成了虎皮墊,可那斑斕猛虎的威風尚在,一開始進門來瞧見,好兩個書手就嚇了一跳。
    人類對於這種凶猛的野生動物,天然的擁有畏懼感。
    一幫人絡繹不絕的到,張巡也不同他們說話,就擱哪兒射箭。但不是光射靶子的,而是射的雉雞。小廝把雉雞往天上拋,張巡就擱那兒射。勉強算個移動靶,這也是張巡弓術的極限了,要是再難一點的移動靶,可能就射不中啦。
    射一箭出來,一地的血。
    剛開始的時候,下麵的鄉司和書手們還叫好鼓掌呢,這是他們的習慣。可張巡不理他們,就這麽繼續一箭一地的血,慢慢的就把這幫人給看定住了。
    殺得確實是雞,儆得卻是他們這一票人,或者說是猴也沒問題。
    在封建統治階級的眼中,他們這幫人和猴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張巡捏死他們和捏死一隻一樣,亂打一頓板子,回家咽了氣,就算官府來了,也隻會說是暴病身亡。難道會有人來查張巡殺人?
    不可能的!
    等火候差不多了,張巡才丟下弓,一邊擦臉,一邊笑著和諸位鄉司書手說話。這時候鄉吏們已然是站的筆直,恭聽教訓啦。
    咱們張二呢是個粗人,以前就愛暴犯百姓的,現在覺得百姓沒意思了,就去弄死了南山猛虎,北港蛟龍。
    希望各位好生用心幫忙,圓圓滿滿的把事情給辦妥了。那你好我好大家好,該什麽樣還什麽樣。
    我張二可不比我哥張大好說話,他是個書生,將來要做宰相的。我呢主要就在常州看著家裏的一畝二分地,以後啊,咱們可是要常來往了呢。
    哼哼……
    張巡擦好臉,哼笑出聲。一眾人立刻拱手彎腰,口稱全憑張二郎吩咐,必定妥當辦好今年的秋稅。
    行,散了吧。
    就按以往的章程辦,蕭規曹隨,但伱們也別想著欺瞞。張巡家裏有得就是過往的賬目,一筆筆都清清楚楚的。
    如此駭了一場,弄得前廳一地的血。但效果好像還可以,至少讓一幫胥吏明白張巡不是胸大無腦的武夫。至少這夏秋兩稅上的關節還是明白的,不至於可以隨便欺瞞。
    詳細到一村一樁,每一個稅戶,那張巡關切不到,但是大麵上張巡有個底就行。最後交到張巡手裏的,十萬也好,八萬也罷,反正不能教張巡賠了本錢。
    他們披著老張家的虎皮,盤剝鄉裏,隻要不是做的太過分,讓人家告到張巡的麵前,那張巡也懶得管。
    人吃人的社會,你就是有善心的皇帝也救不了天下人。
    經濟基礎決定的統治階層要往下吃,盤子做不大,肯定有人要被吃。吃相再好看也是吃人,誰來了都變不了。
    大約是張巡的一番操作確實駭住了胥吏們,至少今年沒有鬧出什麽亂子,也沒有發生什麽慘案。上吊跳河喝鹵水的事,隻要沒報到張巡麵前,那就是沒有,沒有就是天下太平。
    最後交到張巡手裏的是九萬多斛,這個數字足夠讓張巡滿意的了。反正也就給了史知州七萬斛,今年包稅有的賺就行。
    其他縣大差不差,史知州得到了一個相對看得過去的秋稅,這便心滿意足的卸任。趁著他要去行在候補,張巡托他捎了一封信給陸秀夫。
    李庭芝和範文虎關於援襄戰敗的筆墨官司也打了快一個月了,就算沒有結果吧,至少有個苗頭,怎麽始終不見陸秀夫回封信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