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這不可信，”古會長連連擺手：“從來都沒有聽說過的事，定是他們編造出來的！”
    古承霖說的有道理，可即便這件事情是編造出來的，他們也有不得不重視的理由。
    “地下城數萬妖民，盡在試藥穀中。”範準說道。
    此話一落，古會長不得不安靜了下來。
    莫說大乾與妖國之間的立場問題，隻說醫者仁心，在個人的本性上，古會長就看不得那些無辜妖民慘死。
    可他又能夠做什麽？
    “此事是衝我來的。”宋離忽然間開口道。
    禁製一開，毒霧泄露，妖國內所有地方必定淪陷，即便從現在開始大乾軍隊撤退，再將南部百姓全都遷往北方，一夜之間或可完成，但誰又能確定洛景不會提前打開禁製？
    他是一定會提前打開的，因為這一夜，根本就是留給宋離的考慮時間。
    因為唯一可以阻止這場災難的，隻有天聖毒體，宋離她必須得去試藥穀，將毒霧全部都引入自己的身體內，才能夠阻止其蔓延。
    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古會長擔憂地朝著宋離看來。
    正此時，幸覓的聲音又急匆匆從外麵傳來。
    “去什麽去，殿下又要去什麽地方！不能去啊——”
    ……
    天黑之前，宋離動身了。
    這短短幾日的時間，本就年老的幸覓又憔悴了許多，他發現自己什麽都阻止不了，也沒有阻止的理由，一切都已經注定了。
    那妖一直緊盯著大乾的長公主殿下，且現如今，他們一直都在被他牽著鼻子走。
    他做不到像宋離這樣坦然，也或許這本就是他們二者之間的博弈，隻是結果卻能夠影響到整個修真界。
    所以他還能等到宋離安然無恙得回來嗎？
    幸覓很想要保持著最好的願景，可現實是她正一步一步走入洛景所布的局中，到如今，對方的底牌已經全部亮了出來，可她也沒有了退路。
    更何況，她最後留給自己的叮嚀，是“我走的消息，不要告訴陸衍他們”。
    陸衍，蕭雲寒，楊朔，江道塵……
    是宋離最不願欺騙的人，所以怎樣才會讓宋離說出這樣的話來，是她也沒有把握自己還能回來。
    不能讓正在攻打敵方的他們分心，不能讓他們有所動搖。
    所以就一個人悄悄地走了，趁夜走，天亮前，能夠趕到。
    試藥穀，洛氏的妖兵將地下城的妖民們一個個都關進籠子裏後便列隊在穀外守候著了，山穀內便隻剩下了洛景一妖。
    他從那些哀求乞憐的聲音當中走過，先是去母親的墳前上了香，而後煮了一壺茶，坐在石桌旁安靜等了起來。
    他知道，那個人一定會來的。
    宋離來到了試藥穀外圍，放眼望去，整片山穀都籠罩在一層灰蒙蒙的薄霧之下。
    她翻手取出古會長帶來的五顆魂釘，打入自己的身體當中。
    疼痛在體內閃過，一瞬間被曲慕幽雕像中傳來的生機撫平，宋離輕輕閉上了雙眸。
    空中喧囂的風從耳側吹過，片刻後，宋離開口道：“就要結束了，洛景。”
    山穀內，那獨坐飲茶的洛景似有感召，半空中的手微微一頓。
    沒多久，遠處便有一道熟悉的身影緩緩走了過來。
    她的身體和魂魄取得了暫時的穩定，四惡佛龐大的身軀分立於四方，就這樣始終撐開著無一界走來，停在了洛景的麵前。
    雙方都知道，無一界隻是暫時的，等到天一亮禁製解開，為了吸取毒霧，宋離的身體必須每時每刻都暴露在現實世界。
    而等待天亮的這段時間，便是幾乎不可能出現的，他們同在一個地方卻相安無事的時候。
    隻是為了等待一個結果。
    今夜過後，試藥穀中的妖會得救，妖國的局勢會基本平穩下來，宋離的身體會留在這裏，而她的魂魄……
    洛景的對麵，杯盞中的茶水已經冷了，他便將其中的水棄了，再倒上新的熱茶。
    “你肩上承擔的東西太多了，這場遊戲從一開局就是不公平的，”洛景緩緩道：“如果你肯拋下肩上的責任，哪裏還會給我留下這麽多的餘地，所以在我看來，你從不是一個單純的博弈者。”
    宋離將這盞茶拿了起來：“今日過後，你會去什麽地方？”
    她很明白洛景已經選擇了拋棄妖國，但他若不死的話，後患就一直在。
    而憑後續過來的大乾將士們的能力，無法困住他。
    對於宋離來說也是如此，讓洛景輸很容易，讓他死卻很難。
    “還沒想好，或許會找個地方蟄伏起來，等時間差不多了……等到這世間之人將你忘記得差不多的時候，我再出山，重新布局……”
    洛景笑了笑，舉起杯盞一飲而盡。
    “也或許自此歸隱，不再理會人間俗事，因這世間不會再出現第二個你了，再開幾局，也都是了無生趣。”
    宋離垂眸看著手中的杯盞，茶水中倒映出一雙沉靜的眉眼。
    “那看來你是不會殺我了。”
    洛景沉默，說起來，殺不殺宋離這件事情他自己都還沒想好，對方就已經給他下了定論。
    “你就這麽肯定？”
    宋離抬眸，看向洛景。
    “你已經可憐到下半輩子需要念著我才能活下去了，舍得殺我？”
    將杯盞重新放回桌上後，宋離起身，朝著試藥穀中關押妖民的地方走去了。
    原地便隻剩下了死死攥著手中茶盞的洛景，白玉雕成的杯子在他手中發出清脆的一聲響，碎玉嘩啦啦掉了一地。
    試藥穀原本是洛景研究毒術的地方，在這裏困著許多用來試毒的妖族，不過那些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如今他已毒術大成，常年遊走在三大家族當中攪動渾水，除非興致來了要研製新的毒藥，否則很少回到試藥穀中。
    但這山穀中毒物叢生的地方，依然有很多慘不忍睹的妖屍。
    宋離看過了這些，又一路走到了關押妖民的地方，隻一到，便有數不清的哀求呼救聲向她而來。
    這裏的氛圍，壓抑、絕望，是妖國的特色，又比往日裏能夠一眼看到的更加的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