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離站在鏡子前，不知不覺，洗手池裏的水便被放滿了。
    水溢了出來，流到了她的腳邊，宋離慌忙關掉了水龍頭。
    出水口銜著未幹的水，一滴一滴地落下，在水麵上漾開一圈一圈的波紋，而波紋下的深水，是她的童年，是她的病因。
    ……
    “媽媽，為什麽爸爸不喜歡我？”
    “爸爸沒有不喜歡小離呀。”
    “可是爸爸說，我不應該出生，因為我的出生害死了媽媽，她離開了，再也沒辦法回來了，我說媽媽沒有死，媽媽就在這裏，然後……爸爸就不理我了。”
    林言臉上的笑容僵了僵，看著站在自己身前那個小小的孩子，倔強和疑惑在那張稚嫩的臉龐上交織著，而她本可以獲得所有人的寵愛與保護，本可以不必糾結於這樣的問題。
    林言忽然蹲下身，將宋離抱在懷中，用手輕輕撫摸她的頭發。
    “爸爸那是在說氣話呢，是因為……他每天做實驗太累了，這樣，明天爸爸回家後，小離跟爸爸多笑笑，爸爸喜歡愛笑的小朋友……”
    “這樣爸爸就會喜歡我了嗎？”
    “會的，一定會的……小離笑起來，最像媽媽了……”
    那天宋錚回來得早，但喝了很多的酒。
    聽到聲音，坐在客廳看圖畫書的小宋離連忙跑去將自己洗好的水果端來。
    “爸爸，吃水果。”
    宋錚隻是掃了她一眼，就從她身邊經過了。
    小宋離又跑到沙發旁，停在宋錚麵前，捧著水果，然後露出個大大的笑容。
    “爸爸，吃水果。”
    宋錚看得愣了。
    她沒有說錯，宋離笑起來的時候，像極了林言。
    曾經的那個林言。
    於是小宋離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她堅持著，哪怕笑了很久會很累。
    但她並沒有收獲預想中的喜歡。
    宋錚提著她的衣領往衛生間走去，小宋離不停地掙紮著，哭喊著。
    洗手池裏放滿了水，她的腦袋被自己的親生父親按了進去，呼吸不到空氣，掙脫不了這股力量。
    她在這個還沒有洗手台高的年紀，就要溺死在這裏了。
    她試著哭喊，試著大笑，試所有可能讓爸爸喜愛和憐憫她的方式。
    最後是林言及時回家，她將宋錚推開，將小宋離抱下來的時候，那張稚嫩純真的臉上還掛著笑容。
    那天林言發了很大的脾氣，對著宋錚又哭又打。
    宋錚沒有還手，悶頭坐在地上，他的褲子口袋裏掉出了一盒藥。
    頭孢克洛分散片。
    林言愣了一會兒，在帶宋離去醫院前，她拿走了那盒藥。
    第二天，林言把國家重點實驗室給宋錚寄來的信翻找了出來。
    她對他說：“你走吧，國家比我和小離更需要你。”
    後麵，林言收到了醫院的診斷單。
    創傷後應激障礙。曾經那個健健康康的小宋離，再也回不去了。
    ……
    宋離將洗手池裏的水放幹，走出了衛生間，林言和許阿姨的談話聲又漸漸清晰起來。
    “你們有心了，我一直知道你們關心宋錚，如果放假的話，我會帶小離一起去看他的，但轉學的事情還是算了，孩子還小，不應該頻繁地更換新地方……”
    ……
    夏夜的晚風吹過街道，路燈下並排坐著兩道身影。
    孟歲歲低著頭，看著地麵上江道塵被燈光拉得很長的影子。
    “你不是鬼，”她抬頭，看著這個大人，“那難道是外星人？”
    江道塵思索一番：“應該可以這麽說。”
    孟歲歲忽然倒吸了一口氣：“你是來盜取藍星機密的？”
    “噗哈哈——”江道塵忍不住笑出了聲來：“你在想什麽啊？”
    他發現了一件事，眼前的這個孟歲歲，和他在桃花源中遇到的很不一樣。
    怎麽說呢，年紀不對，有點奇怪，而且……更加鮮活了。
    她還有沒有改變的地方，還是那樣的溫暖善良，像個小太陽一樣。
    他忽然有些慶幸，因為自己先愛上了她的虛影，才有機會見到真實的她。
    但現在和幻境中不一樣了，幻境中是她拚死保護了自己，勸自己向善，而現在的她，需要自己來保護。
    “不是嗎？”孟歲歲想了會兒，而後又鼓足了勇氣道：“那你能不能實現我的願望？”
    “哈，”江道塵嘴角翹起，摸了摸鼻子：“有求於我啊……”
    “我願意付出代價的，”孟歲歲趕忙道：“我願意付出生命的代價！”
    剛起的一丁點笑意在江道塵的臉上凝固住，他有些愣愣地問道：“為什麽？”
    “我希望阿離的病可以治好，希望林阿姨可以永遠開心快樂，但我知道，我沒有能力做到這些，但你是外星人，你一定可以的吧。”
    孟歲歲眼神明亮迫切地看著他，而“外星人”江道塵也毫不留情地搖了搖頭。
    “我也沒能力。”
    頃刻間孟歲歲的眼眶就濕潤了，眨眼間淚珠就掉了下來。
    “誒，你別哭了，許點別的願呢，”江道塵手忙腳亂地給她擦著眼淚，“比如讓剛才那些欺負你的人付出生命的代價什麽的，隻要你一句話，我保證他們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江道塵覺得自己已經聰明到了洞察人心的地步，但誰能想到孟歲歲哭得更厲害了，是被嚇的。
    “嗚嗚嗚……你來藍星到底是什麽目的啊……嗚嗚嗚……”
    這麽凶殘的外星人，目的一定也很邪惡。
    “我，”一句話堵在了江道塵的喉嚨，他遲疑了會兒，然後說：“我是來討債的，剛剛幫你趕跑了那些人，說說這筆賬怎麽算吧？”
    孟歲歲不哭了，老老實實地把自己搬貨的錢全都拿了出來。
    江道塵看著她手裏那些皺巴巴的錢，想到了她那時的模樣。
    從下午開始，他便在悄悄跟著孟歲歲了，看著孟歲歲被她奶奶接走，去賣桃子，去超市搬貨，心中總不是滋味。
    在這樣壓抑的生活下，她依然是那樣溫暖美好的人。
    “我要的不是錢，這錢你自己留著。”
    孟歲歲疑惑地抬頭：“那你需要的是什麽？”
    江道塵抓了抓頭發，想了半天後側著頭看向她。
    “就……解釋一下你上次說的什麽……三角函數公式……都是什麽意思吧。”
    孟歲歲的眼睛微微睜大。
    原來外星人來藍星的目的，是要攻克人類數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