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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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潼關傍山而建,挨著黃河,與黃河天險一同形成“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關隘。
    從東漢末年設立之初到大啟這個架空的朝代,潼關一直是京城的一道重要防線,哪怕到了後麵的亂世,男主之一崔玄占據中原之地,也依舊在潼關派了重兵相守。
    蘇彧站在城牆之上,迎著山風陣陣,望著黃河滾滾,不免生出了幾分豪邁,隻可惜她一個計算機專業的學生,麵對此情此景也隻能說一句:“真好看。”
    順便給自己出道應用題:這段黃河的cv值是多少來著,如果真從對岸攻過來,應該以什麽樣的船隻與速度過河……
    “說起來,臣也是第一次正兒八經地站在這裏看風景。”尉遲乙倚在城牆上,看著放鬆,肌肉卻還有些緊繃。
    等到蘇彧看向他,他才慢悠悠地接著說:“臣奉先皇之命來潼關,然而原潼關守將崔鑫卻無視先皇聖旨,拒不退出潼關,還想謀臣的性命。”
    “那崔鑫現在在哪裏?”蘇彧給足了他麵子,順著他的話問。
    “臣抓住他後,將他關在地牢裏,殿下以為該如何處置此人?”這句才是尉遲乙真正想要說的。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個崔鑫是清河崔氏的吧?”
    在原主的記憶裏並沒有這個信息,原主自小為了藏住女扮男裝的事,很少關注外界的事,長大之後去了偏遠的平山國,也不知道朝堂裏的那些彎彎繞繞。
    蘇彧之所以知道,還是她從崔鑫的姓氏上聯想到另一個男主崔玄,從而想起在原書當中,吳海升提過一嘴,尉遲乙曾經殺過清河崔氏的人,與崔玄之間有所齟齬。
    尉遲乙坦誠地點點頭,一雙眼睛依舊直勾勾地盯著蘇彧。
    【係統,能幫我查查,這個崔鑫和崔玄是什麽關係嗎?】蘇彧在心底問。
    【宿主,我查不了他們之間的關係,不過我可以把崔玄的族譜提供給你。】係統說。
    蘇彧將尉遲乙晾在旁邊,在腦內查看係統提供的崔家族譜,她很快就在崔玄的旁邊看到崔鑫的名字,但是崔鑫的名字卻又被劃掉——
    那一筆劃掉的力氣很大,將整頁紙都撕扯開,足見劃掉崔鑫名字的人心裏滿是恨意。
    “我要見一見崔鑫。”蘇彧提出要求。
    尉遲乙沒有反對,領她去地牢,在她沉默這麽久的時候,他就有些失望了,不過也是人之常情……
    尉遲乙在心裏評估著,這一次到底是要忤逆蘇彧,還是順從她就這樣把崔鑫放了——
    若是能與朝廷搞好關係,放了崔鑫也不是不行。
    崔鑫是一個非常典型的紈絝,身上穿著甲胄也不像一個將領,沒有武將該有的氣勢,兩眼空空,眼下發青,一副縱欲過度的樣子。
    他先看到尉遲乙,出口就嘲笑尉遲乙父兄被邏娑人虐殺、死無全屍,再看到跟在尉遲乙身後的蘇彧,他又猛地咽了一口口水,才高傲地仰起頭:“本將不玩孌寵,不過這個嘛倒是可以留下。”
    他可以為蘇彧這樣的美人破一次不玩男人的例。
    崔鑫又惡狠狠地瞪向尉遲乙:“你以為賠一個孌寵就沒事了?本將和清河崔氏都不會就這麽算了的,除非你現在從本將的□□鑽過去,再向本將磕頭謝罪,本將可以考慮饒你一命。”
    “……”這人死得不冤,蘇彧想。
    崔鑫看兩個人都站在那裏沒有動,不像是要放他出去的樣子,又開始罵罵咧咧,甚至還辱罵尉遲乙的大嫂,見兩個人還是無動於衷,他又急得將清河崔氏抬出來。
    尉遲乙雙手抱在胸前,看向崔鑫的眼神冰冷,在崔鑫辱罵他死去的家人時,他就沒打算放過崔鑫,他現在就想看看蘇彧接下來會怎麽樣。
    卻沒有想到,蘇彧什麽也沒說,隻涼涼地看了崔鑫一眼,轉身就離開地牢。
    他跟在蘇彧身後,而蘇彧也搶在他前頭開口:“現在得午時了吧?去吃飯吧。”
    “……”尉遲乙一時有些看不透蘇彧,她這個人不管是說話還是行事都叫人難以捉摸——
    一個未來國君被人侮辱為孌寵都沒什麽反應,還沒有吃飯重要。
    大啟的平民百姓一般是一日兩餐,講究些的達官顯貴會在午時加一餐,不過為了彰顯斯文,達官顯貴要加餐不會像蘇彧這樣說得直白。
    準確來說,從昨天見麵到現在,蘇彧的用語一直如同市井小民,沒有半個文雅之詞,一看就是沒讀過多少書的樣子,就連尉遲乙這個曾經的京城小霸王都覺得自己可能要比蘇彧肚子裏多點墨水。
    但他並不討厭這點,反而對蘇彧生出幾分親近。
    蘇彧在潼關逛了一圈,已經發現這裏的布局與遊戲是一樣的,即便沒有尉遲乙的引導,她也能找到路,不帶拐彎直接進了廚房。
    廚房裏的夥頭兵不認識蘇彧,不過光看她的容貌便肯定是個達官顯貴家的小公子,尋常人家哪裏養得出這樣的水靈來?
    絲毫不敢怠慢蘇彧。
    尉遲乙進門時,蘇彧已經向夥頭兵要到了一碗素麵。
    所謂素麵,就是字麵意思,素的隻有麵,稍稍加一點鹽。
    尉遲乙平時吃的也是這些,真到打仗糧草緊張的時候他連這些都吃不上,可不知道為什麽,看到蘇彧捧著個麵碗站在那裏,就覺得委屈她了。
    “去弄些羊肉過來。”尉遲乙吩咐夥頭兵,崔鑫為了享口腹之欲,在潼關這裏養了不少羊。
    蘇彧朝尉遲乙招招手,說:“托尉遲將軍做件事。”
    “什麽事?”尉遲乙警惕地問。
    “替我殺了崔鑫。”蘇彧笑盈盈地說。
    尉遲乙倏地瞪大眼睛,反問:“殿下為何要殺他?”
    蘇彧疑惑地看向他:“他侮辱未來的一國之君,不該殺嗎?”
    尉遲乙盯著蘇彧看了許久,見她不甚在意地呼著麵,提醒她:“他是清河崔氏的人……”
    “尉遲將軍怕了?”蘇彧側過頭問。
    “臣自然不怕……”他本就打算殺了崔鑫,前麵蘇彧沒反應現在突然跳出來承擔責任,讓他有些猝不及防。
    尉遲乙目光複雜地看向蘇彧。
    蘇彧笑容不改:“如果崔家真的來問,那也是我的主意,尉遲將軍盡管去做,有事我扛著。”
    尉遲乙猛地愣住,自從他大哥去世以後,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和他說過這句話了,乍一聽到這句話,他竟覺得有幾分心酸,甚至有些感動……
    “對了,”蘇彧呼了一口麵,順溜地說出下一句,“我要尉遲佑做我的貼身侍衛。”
    “……”尉遲乙就是為了阻止她說這話,結果繞了一大圈終究還是被蘇彧給繞回來了。
    “殿下,臣的侄子愚鈍,恐難以……”尉遲乙並不想尉遲佑待在蘇彧的身邊。
    “尉遲將軍怕什麽?”蘇彧打斷了他的話,看向他的目光清澈到讓人藏不住汙垢。
    尉遲乙被她看得生出了一絲莫名的壓力,不自覺將手放在了腰間的佩刀上。
    他笑著說:“臣是怕臣這個侄子保護不好殿下,他年紀小,人也愚笨……”
    “尉遲校尉多大了?”
    “不過十六,尚未落冠。”
    蘇彧也笑了:“我記得尉遲將軍成為主將的時候也不過十五,十六不算小了,而且我見過尉遲校尉的身手,比我之前的侍衛強上不知道多少倍。”
    她收斂起笑容,“尉遲將軍會派尉遲校尉來接我,應該也是因為他的身手在軍中數一數二,有一定的實戰經驗,可以處理突發事件……”
    蘇彧頓了一下,她知道自己的用語過於“現代”,但是她的古文造詣僅限於高考文言文,從小到大她隻追求實用性,連看小說都是當初為了選遊戲藍本,有目的性地進行閱讀。
    所以她在短暫思考了一下“實戰經驗”“突發事件”這些詞在古代要怎麽表達之後,果斷放棄,誰叫現在尉遲乙還是她的下屬,那麽也就隻能由他來屈就她的說話風格了。
    蘇彧理直氣壯地繼續:“尉遲將軍不用刻意貶低尉遲校尉,而且他對我的救命之恩我都記得,由他在身邊保護,我也格外放心。”
    “當然,”她笑眯眯地看向尉遲乙,“最應該感謝的還是尉遲將軍,等我登基後,將軍就是我的股肱之臣。”
    蘇彧前麵的那些詞,尉遲乙停頓一會才理解,看她的眼神變了變,其他不論,平山王對尉遲佑的評論十分精準,至於她後麵說的他不以為然,蘇琰登基的時候也說過類似的話,結果呢?是不是真記得他這個救命之恩,還得看蘇彧登基後的作為。
    “平山王殿下想要侍衛,我軍中好男兒隨便殿下選,不過……”
    無論如何,尉遲佑不能去蘇彧身旁,尉遲乙還要繼續拒絕。
    蘇彧不輕不重地將碗放下,再次打斷他說話:“我本來沒怎麽多想,不過尉遲將軍這樣推三阻四,我反倒有一個疑惑需要請教尉遲將軍,按之前我收到的信,尉遲將軍隻要在潼關等我就好,怎麽就會想到讓尉遲校尉在半路上來接應我呢?”
    蘇彧注意到,尉遲乙頭上的造反倒計時雖然沒有變,卻因為她的提問又跳動了一下,所以這個數據會因為男主心裏的念頭變動而變動嗎?
    她立刻警覺地盯著尉遲乙頭上的數字,好在現在是穩定的。
    尉遲乙的手緊握了一下佩刀的把柄,目光微沉,蘇彧這個問題並不難回答,隻要說他提前得到刺客的消息或者說他不放心平山王的安危就可以,可蘇彧的言下之意他也聽出來了——
    如果他堅持反對尉遲佑做蘇彧的貼身侍衛,那麽蘇彧就不得不懷疑這一次刺殺是不是他尉遲乙自作自演,想要挾恩圖報。
    同時遭到懷疑的還有他尉遲乙對未來帝王的忠心。
    尉遲乙垂下眼眸解釋:“臣在前日收到一封信,說有人要行刺殿下,那封信既未署名、亦未點出行刺之人是誰,事關殿下安危,臣不敢掉以輕心。”
    他說的話不假,也多少存了挾恩圖報的心思,更不想將尉遲佑放到蘇彧身邊。
    蘇彧上前,將手覆在尉遲乙那隻握在刀柄的手上,微微仰頭,直視尉遲乙的眼睛。
    尉遲乙一愣,蘇彧淺色的桃花眼清澈到冽厲,像是直視他那些隱藏在深處的心思。
    麵對千軍萬馬都沒加速過的心跳在此刻竟快了幾拍,他的手指微動,但被蘇彧按住。
    他聽到蘇彧極為認真地說:“我相信尉遲將軍的話,也知道尉遲將軍的抱負,而將軍在選擇救我的時候,就注定和我綁在一起,我們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蚱蜢,同樣的,尉遲佑他也是。”
    “我能理解尉遲將軍的心,尉遲佑是你大哥大嫂的獨子你想把他放在身邊,可是你不可能這樣護著他一輩子,他是尉遲家的男人,為國為家是他的宿命,你這樣困著他反而是害他。”蘇彧執起尉遲乙的手,讓他的手離開刀柄,眼睛盯住他頭上的倒計時,“而且尉遲將軍想要我領你的恩情,總要有所付出,舍不得孩子可是套不到狼的。”
    尉遲乙目光銳利到嚇人,但頭頂上的數字依舊穩定,也沒有閃動。
    蘇彧放開他的手,笑著說:“光是將我救到潼關可不夠,我還需要一點點甜頭。”
    “殿下想要什麽甜頭?”尉遲乙反問。
    “尉遲將軍能護送我到京城嗎?”蘇彧滿懷期待地看著他。
    “隻是送到京城?”尉遲乙覺得恐怕沒這麽簡單。
    蘇彧的眼睛瞬間明亮到讓尉遲乙有種自己入了圈套的感覺,果然蘇彧緊接著說:“希望尉遲將軍能在京城保護我半年,啊不,三個月就可以了。”
    尉遲乙當即反駁:“臣是邊將,無詔不得入京,更不要說在京城待三個月……”
    “這不是有我的詔令嗎?”蘇彧指了指自己。
    “……”尉遲乙想,他果然是入了圈套,然而京城形勢錯綜複雜,尉遲家真的要蹚這個渾水嗎……
    “尉遲將軍,從你到潼關扣下崔鑫開始,你就已經在局中了,你退不出來。”蘇彧直白地戳破尉遲乙的心思,“你我都是局中人,而未來會如何就要看尉遲將軍現在的選擇。”
    “但我想,我和尉遲將軍的心是一樣的,終有一日……”蘇彧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像之前尉遲乙把箭頭交到她手上一樣,拉起他的手,在他的手心裏一筆一劃寫下兩個字。
    尉遲乙陡然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自己的掌心,像是要看清那兩個並不存在的字一般。
    “將軍,羊肉來……”被尉遲乙吩咐去取羊肉的夥頭兵拎著一扇羊腿進來時,就看到蘇彧和尉遲乙站在那裏,手還牽在一起,雖然是兩個大男人,但是氛圍怎麽看上去有些奇怪,他好像來的不是時候……
    夥頭兵猶豫著想要退出廚房。
    蘇彧看到羊肉卻是眼睛一亮,放開尉遲乙,朝著夥頭兵連連招手,“你要怎麽做這個羊肉呢?”
    尉遲乙回過神來時,蘇彧正熱烈地和夥頭兵討論著怎麽做羊肉,他看過去怎麽覺得蘇彧看羊肉的眼神比剛剛看他的更真摯?
    不過這會兒他並不在意其他,隻想同蘇彧確認一件事:“殿下方才是什麽意思?”
    蘇彧眉語目笑:“尉遲將軍再多問就沒意思了,我隻問你一句話要不要跟著我幹?”
    尉遲乙看著她的笑容也跟著笑起來:“殿下說笑了,這天下皆是殿下的,天下人皆是跟著殿下的。”
    兩個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而笑。
    尉遲乙吩咐夥頭兵再多準備幾個菜,晚上為平山王接風,又對蘇彧說:“還請殿下與臣一同商議,後日尉遲軍護送殿下入京之事。”
    他這是同意蘇彧提出的護送到京城的事。
    【宿主好厲害!就在剛剛尉遲乙的好感度漲到30了。】係統不清楚蘇彧幹了什麽,就看到尉遲乙的好感度噌噌往上漲。
    蘇彧笑笑。
    尉遲乙是小說裏心眼最少的男主,同時也是整本小說的武力值天花板,所以她選擇直接和尉遲乙合作。
    漲上去的好感度就說明她的策略是對的,至於其他三個男主……她要在見到其他三個之前多刷點尉遲乙的好感度,已作為對付其他三個的底氣……
    秉承著刷好感度的心思,蘇彧在晚上的接風宴上十分放得開,端起酒碗先敬尉遲乙,再敬尉遲佑。
    這個時代的烈酒遠達不到後世白酒的酒精度數,對於蘇彧這個能紅白混喝而千杯不醉的人,喝起來毫無難度。
    尉遲乙見蘇彧如此豪邁,頓時起了酒興,拿起酒碗連喝三碗:“臣敬殿下。”
    酒過半巡,尉遲乙、尉遲佑和陪酒的幾個將領都喝上頭,完全沒了一開始的拘謹,尉遲乙拿出藏在袖管裏的竹笛,隨性吹奏。
    夜色寥廓,篝火搖曳,英俊的將軍輕吹竹笛,笛聲悠揚,如娓娓道來萬裏大漠的豪情,又如十年征戰人未還的蒼涼。
    有人附和著笛聲,唱起古老的長調。
    蘇彧靜靜聽著,一隻手卻搭上了她的肩膀。
    她轉過頭來,就看到半醉的少年紅著臉問:“殿下,可要同臣一起去東圊?”
    蘇彧不知道東圊是哪裏,尉遲佑看著她的眼神就像滿懷期待的田園犬,反正出不了附近,她沒多想就應下。
    結果跟著尉遲佑從邊側走,一路就走到了茅廁。
    尉遲佑自覺地站在旁邊,給蘇彧讓出位置,當著她的麵一手解褲腰帶,一手朝她熱情地招手:“殿下一起啊——”
    蘇彧:“……”男人的友誼也體現在一起上廁所嗎?
    她轉身想走,卻差點撞到了不知何時也過來的尉遲乙。
    人高馬大的青年一把攬住她纖瘦的肩膀,迎麵撲來的是習武之人的熱氣。
    尉遲乙齜牙笑著:“殿下,剛好臣也要淨手。”
    蘇彧深呼吸了一下,假笑著推開尉遲乙的手,“我還不需要,我在旁邊等著你們。”
    尉遲乙略有些遺憾地鬆開她,往前走兩步,又回過身來。
    酒勁上了頭,尉遲乙說話全無禁忌:“殿下真的不要一起嗎?是要人來伺候殿下解腰帶嗎?臣可以代勞……”
    他的手臂一伸,便能夠到蘇彧的腰身。
    “不、必!”蘇彧臉上的笑容難得維持不住,快速地朝旁邊躲開,生怕尉遲乙過來強拉著她一起。
    一直走到離那對叔侄幾十步之遙,蘇彧才停住腳步,一口憋著的氣緩緩鬆下來。
    她仰起頭,茫茫黑夜之中一輪獨月,微光昏暗,如同她不甚明朗甚至有些昏暗的前路一般——
    穿越成王朝末年的帝王,還是個女扮男裝的,處處都是坑,坑裏還埋著地雷……
    蘇彧微微歎氣,又朝著月光一笑,沒關係,魯迅說過,世上本沒有路,去搶別人的路也就有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