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廷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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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二世繼位第一年,臘月最後十天,春祭大典前夕。
    大秦帝國高層內部一場政治權力集團互相角力的鬥爭終於要拉上帷幕了。
    很多人都以為,扶蘇繼位就完事太平,恰恰相反。
    秦始皇從秦王政開始到退位這一年,足足用了二十七個年頭。
    二十七年,可不短暫,足夠完全地影響一家三代人了。
    在秦始皇執政的政策引導下,大秦帝國受益者主要有兩撥人,一波是庶民階層通過軍功晉升;一波就是秦吏集團。
    依法治國,以戰養戰。大秦帝國幾十年裏攻伐不斷,受益者幾乎達到十多萬人。
    也因此秦始皇的威信空前高漲。
    但是在權力的中央,一貫都潛伏著兩撥人,一撥人是自己上了車,有了榮華富貴,就想著把繩子切斷,不想讓其他人上車的;
    簡單來說,這類人更喜歡壓迫別人,希望讓更多人給他們服務,而不是和他們一樣享受社會成果。
    一波是自己已經上了車,看到後麵還有很多人跑路,甚至有的人獨自一人奔跑還要拉著一家人,他們的良心沒有被富貴美色迷惑,堅持要拉一波後麵上車的人。
    這一類人就比較有意思,因為他們不僅要和對手打架,還要和自己打架。已經有了王權富貴,卻要給和自己八竿子打不著的庶民謀福利。如果他們稍微心念不堅定,那可就不得了了。一邊要和對手鬥智鬥勇,還要和自己做思想鬥爭。
    這也太難了。
    而且讓其他人上車,不是說,簡單地給予政策,讓其他人也有階層流動的機會。事實上,他們是要舍棄自己可能得到的既得利益,去幫助那些無權無勢的人。
    於是乎,車上兩撥人打架,那往往是打得頭破血流,親爹娘來了也不認識。因為車上有一波人,還要沒事打自己,對手都能被他們嚇得不輕。
    總的來說,就是這麽兩撥人,他們大概是從嬴政繼位之初就開始大打出手。
    在嬴政想要得到大權的時候,是那撥想要拉其他人上車的人得到重用,他們擁有權力,帝國因此走上巔峰。
    然後在嬴政成為始皇帝後,這位曾經想著要拉庶民上車,消滅貴族壓迫的王,他開始墮落,逐漸和民眾基層生活完全脫節,一再地做出錯誤的決定。
    在他墮落的後期,助長了一大批奸佞小人。
    這幫人,他們也不是壞,隻是他們更願意幫助美女,幫助丞相、幫助趙高等達官貴人解決難題;至於那些貧賤者,他們是不會幫助他們的。
    這就導致,原本形勢一片大好秦國政治生態,又被秦始皇親手搞得一塌糊塗。
    及至二世繼位,大秦帝國的政治生態,還是有大批的魑魅魍魎從中作梗,使得大秦帝國如此發達高效的中央集權製度久久不能正常運行,不能促進社會發展,改善民眾生活。
    雙方都感到對方的勢力強大,但是伴隨著秦二世的上台,他對於隻願意利己的那一派抱有明顯的打壓和排斥。
    為此引發了這兩撥人之間的終極決鬥。
    雙方都知道,這一次,誰輸了誰就要退出。
    已經上車的兩撥人固然各有顧慮,一撥人擔心自己的前途和榮華富貴,而另一波人擔心自己沒有能夠捍衛曾經那些元老們努力捍衛的政治成果。
    小人要坐上權位相對簡單,抱團,媚上即可。
    而君子要坐上權位,不願意討好上司,不願意和人結黨,為此他們自己做出了眾多犧牲;同時,他們還受到上一代‘君子’的器重,僅僅是因為有著相同的誌向,所以把重要的權位交給過去素不相識的人,栽培,扶持。
    君子們能夠在朝堂之上穩居高位,實在是太多人付出了努力。
    就因為蕭何堅持要給庶民分鹹陽寶地這件事上,臣子們的態度完全地走向兩極分化。
    一撥人是完全支持蕭何,因為他膽子大,沒有私心。這些自詡為君子的高位者們,說實話他們高位坐久了,都不見得能夠有蕭何這麽無私。就像是處在一個黑暗的室裏,終於見到了一束陽光,大家自然鼎力支持。
    而另一邊可就不一樣了。
    蕭何來到鹹陽,他不欺下,也不媚上。
    對於奸佞臣子來說,本身就是異類。
    等到這次,他手中明明有著分田地的權力,卻選擇了分給庶民,而沒有去把這些地順勢獻給高位者,巴結他們。
    巴結高位者的,和被巴結的高位者,在那一刻仿佛被蕭何狠狠地羞辱了。
    老舊貴族們單從這小小一件事看來,“這蕭何沒有前途。”
    “不懂眼色。”
    “把鹹陽城的地分給不相幹的庶民,造孽。”
    “虛偽,假惺惺。”
    諸如此類的謾罵,就是蕭何這一個多月正在承受的事情。
    結果,蕭何硬是頂著壓力,忍受小人使出來的絆子,堅持把地分配完了。
    接下來,他就要清理案子,放那些被錯判的倒黴鬼回家。
    大家是看出來了,蕭何敢這麽做,都是因為背後有秦二世撐腰。
    所以,這一回,這兩撥人是鬧得徹底撕破了臉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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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去他們尚且還能在一波爭奪之後,握手言談,繼續在朝堂上做做樣子,把日子過下去。
    但是這一回,帝國的蛀蟲們真是害怕了,現在,刀在敵對方手裏,他們成了砧板上的魚肉。
    這一天上朝會時,每個人都很緊張。
    馮去疾其實有所預測,今天到底誰會贏。
    王綰望著銅鏡裏斑白的鬢發,額頭上橫起的紋路,摸了摸自己頭頂上的文冠。他沒想到,他被請回來之後,居然要麵對更為激烈的政治鬥爭,雙方竟然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如果他做對了選擇,以後他王綰就是千古流芳;如果他做錯了,極大可能被對手在曆史上抹去。
    曆史不就是這樣嗎。
    好人的名字能有多少人記住。
    失敗者的名字都是埋在地下。
    身份卑微的人在曆史麵前,連名字都不配被記錄。
    王綰隻覺得自己的呼吸都沉重了起來,走的每一步也都很沉重。
    他抬頭望著鹹陽城冬天的太陽。
    鹹陽,鹹就是都,鹹陽就是四麵都陽。
    這座在戰國百年裏於天下擁有最好的名字寓意的城市,在今天,要迎來一個曆史性的時刻。
    try{ggauto();} catch(ex){}  在曆史書上,它隻會被輕輕的一筆給帶過。
    但是對於這個時空的人民來說,它的意義比秦二世繼位還要來的更大。
    對公平和正義的追求,是所有民眾心中共同信仰的基礎所在。
    而曆史上,從來都是懂得霸占和剝奪的人索取到的東西更多。
    扶蘇,當他成為帝國的最高權力者,看待事情自然也和過去不一樣了。
    因為,當他的屁股坐在了皇位上,就開始想著,他要怎麽坐穩皇帝位;這件事比起給民眾減輕負擔對他來說更為緊迫。
    而讓他出乎意料的是,民眾對於他的期待和呼聲比自己想象的高,臣子也對他寄予厚望。
    一開始,扶蘇還想著,讓嬴政的老臣們都能體麵點,隻要不幹什麽特別大的壞事,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
    但是蕭何、張蒼這些庶民知識分子,卻在朝中團結起來,主動發起了對抗。
    隨後就發生了讓扶蘇哭笑不得的事情。
    大家都跑來章台宮給他告密,告訴他大臣們要動手了,要逼迫自己立太子。
    看吧看吧,在臣子眼中生死攸關的大事,其實在更高權位者眼裏看來,就是一夥人自亂陣腳。
    因為他們無法看到全局全貌,隻能局限在自己片麵的觀點和立場上。
    扶蘇什麽都沒打算做,結果雙方開始鬧得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這讓扶蘇不得不痛下狠心,做一些選擇和決定。
    臣子有臣子的琢磨的地方,君王有君王的看法。
    臣子數量多,但是權力小;君王隻有一個人,但是權力至高無上。
    君臣這一對矛盾,現在因為臣子之間觀念不和的矛盾也被引爆了。
    當知道馮去疾和姚賈等人站在一塊,要逼著自己立太子,給自己點顏色看看時,知道扶蘇什麽心情嗎。
    馮毋擇剛把馮去疾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挽回了一點,轉頭馮去疾就來砸自己的場子。
    還要拿極其敏感的禪讓來做文章,可見他是真的無法接受逼父退位這種事。
    在上朝前,剛剛給扶蘇生了第二個兒子的馮綰綰,不顧自己的身體,非要來親自見見扶蘇。
    因為臣子們互相聯係,勾結,把一件小事演變成了極大的事,驚動了後宮諸妃。
    “陛下也曾做過太子,知道對於太子來說,舅舅才是最靠得住的。”
    “妾身隻希望陛下三思而行。”
    就算做足了萬全的準備,可是等到皇後也來插手這件事。
    事情的性質就有改變了。
    這會扶蘇才意識到,在有些事的處理上,是由不得他做自己的。
    “放心,我會處理好的。”
    “陛下,我想這件事,還有轉圜的餘地。”
    扶蘇皺眉,為什麽皇後也要摻和,非要把事情鬧得極大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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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宮去吧,很快就出結果了。放心,有我在,你和孩子不會有事的。”
    馮綰綰蹙眉,“陛下不懂。妾身擔心的不是自己和曜,而是父親。”
    扶蘇黑著臉,“我就是懂,才勸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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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時辰後,扶蘇和大臣們坐在大政殿裏。
    雙方各懷心思。
    大臣們一個個安靜地像是小貓一樣,都不說話。
    周青臣低著頭,他在盤算,要是把皇帝惹生氣了,他是直接砍死自己呢,還是先生氣一會兒,給其他大臣機會拉住他呢。
    周青臣猶猶豫豫,擔心害怕。
    不知道被身後哪個人推搡了一把,直接從座位上滾了出去。
    懷中笏板也掉了下來。
    “陛下,周大夫有要事要啟奏。”
    “奏。”
    周青臣左顧右盼,都沒有一個人給他眼色,他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臣周青臣啟奏陛下。”
    “所謂國之大事,在祀在戎。陛下決意停戰,於國大利。”
    “隻是在祭祀方麵,卻有所欠缺。”
    “自祖宗立法以來,朝中立太子與尊奉宗廟一體兩用。立太子不僅能夠確保皇權的傳承,更承載了對於祖先的敬重與祭祀的傳統。”
    “尤其是陛下的子嗣雖然個個都很聰穎,很傑出,但並非每個都能獲得助祭的資格。”
    周青臣倒也是怕扶蘇,扶蘇兒子少,幹脆改成了兒子很聰穎。
    聽到周青臣說的話和之前定好的不一樣,上卿姚賈就開始皺眉。
    周青臣怎麽這會兒這麽窩窩囊囊的,沒有一點敢和皇帝拍案叫板的意味。
    不知道讓他上去有何用。
    窩囊廢,小心把計劃都給搞砸了。
    “通常情況下,皇帝作為主祭,太子則擔任助祭的角色,為的是向祖先昭示江山的後繼有人,確保皇室的血脈得以延續。”
    “如今春祭大典在即,這是陛下繼位以來舉行的第一個祭祀大典。如今陛下已經立下了皇後,按理說皇後生下的長子,那就是嫡長子。”
    “也就是說,如今我大秦帝國的皇儲之位,已經有了最合適的人選――嫡長公子曜,當被立為太子,擔任助祭之職。”
    周青臣念著詞,身後汗水直流,打濕了衣襟。
    蒙毅看到他兩腿發抖,忍不住發笑,低聲嘲諷道,“這就開始怕了。”
    扶蘇麵色如常,“原來是立太子的大事。”
    馮去疾和王綰兩個人都低首望著席麵。
    “我大秦以左為尊,而右次之。左丞相以為呢?”
    馮去疾聽到這一句話,頓時嚇得渾身長滿了雞皮疙瘩。
    距離上次被嬴政私下吐槽說他車騎太多,也不過一二年的功夫。
    沒想到在這次秦二世居然直接在朝堂上說他的私事。
    這絕對不是巧合,丞相府裏有奸細,專門給皇帝告密。
    馮去疾嚇得吞了下喉哽。
    “陛下,國之大事,在祀在戎。這立太子的事情,關乎江山社稷的穩定,宗廟之延續。”
    “請陛下早日立太子。”
    “更何況,立公子曜為太子,這是太上皇禪位之時,另外頒布詔書,親自下的命令。”
    “如今陛下已經繼位,於情於理,都應該立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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