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眉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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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彥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等周圍安靜下來之後,他才悠然說道:“方才掌櫃的說這是於田美玉,若是真的於田玉倒也罷了,隻是你這玉色雖說還算通透,卻並無和田玉的細膩手感,且毫無靈性。另外,在下聽說真的和田玉縝密而栗、色澤柔和,敲擊起來其聲清引、悠長深遠,若金石之聲,不知掌櫃的可願一試?”

    “這……”銀樓掌櫃對於金銀器物頗有心得,對於玉器則所知甚少,聽趙彥說的有理有據,言語中便不免有些退讓:“本店開張已近二十年,所售貨物貨真價實、童叟無欺,你這少年信口雌黃,誰會信你?”

    “事實勝於雄辯,若是掌櫃的問心無愧,不如就按方才在下所說的試一試,若是真的於田美玉,在下絕無二話,馬上便托人去家中取銀子。”趙彥表麵看起來一片坦蕩,實則心裏也為自己捏了一把汗,如果不是自己對於玉器有過研究,恐怕今天真的要被人給坑的連褲子也保不住了。

    圍觀的人群外圍站著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他是玉華銀樓的匠師,那兩副金鑲玉鐲就是他做出來的,他方才有事回了一趟家,沒想到回來的時候卻被圍觀的人群給堵在了門口。

    銀樓掌櫃被趙彥氣定神閑的樣子鎮住了,他扭頭看見那名匠師,便揮手將其叫了過來。

    “老王,你實話跟我說,那兩副金鑲玉鐲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於田玉?”

    中年匠師聞言訥訥答道:“掌櫃的,那兩塊玉坯是你拿回來的,我也就沒有細看,做到一半的時候我才發現那是兩塊假於田玉,隻是神似於田玉罷了,做出來的兩副鐲子加起來也不過五十兩銀子,普通人倒是看不出來,我怕你麵子上過不去,也就沒跟你說。”

    “唉,你……你可是把我坑苦了。”銀樓掌櫃忍不住推了中年匠師一把,隨即扭過頭黑著臉對一旁的趙彥說道:“你待如何?”

    方才銀樓掌櫃與匠師說話的聲音很低,近乎耳語,趙彥自然沒有聽見,此時銀樓掌櫃沒頭沒尾的來了一句‘你待如何’,趙彥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此時主動權已經握在趙彥手中,他好整以暇的瞟了一眼圍觀的人群,悠哉悠哉說道:“自古做生意便是以和為貴,以誠信示人,在下身上隻有二兩銀子,掌櫃的看著辦吧。”

    銀樓掌櫃見過還價的,卻還沒見過還價還的這麽狠的,他心中不豫,黑著臉道:“至少六十兩。”

    “掌櫃的這就不厚道了。這樣吧,咱們去找個識貨的人給看看,有這麽多人在場,在下絕對不會趁亂逃走的。”趙彥摸了摸懷裏的二兩銀子,心中不由歎口氣,他其實一文錢都不想往外掏的。

    “你……別欺人太甚。”銀樓掌櫃背對著圍觀人群,咬著牙說道:“最低二十五兩,要不咱們就去見官。”

    從六十兩直接降到了二十五兩,趙彥心中大定,樂嗬嗬道:“見官就見官,莫非這玉華銀樓的牌匾隻值二十五兩銀子不成?既然掌櫃的不怕,在下又怕個什麽。”

    被人捏住把柄的感覺不好受,銀樓掌櫃一甩袖子,眼珠子都要蹦出來一樣,低聲怒喝道:“就按剛開始你說的,十兩銀子。你先給二兩,餘下的八兩我讓夥計去你家裏取。”

    看火候差不多了,趙彥也不再討價還價,正要告訴銀樓夥計作坊的地址,讓其去找便宜老爹要錢的時候,就聽人群外有人叫道:“趙小賢弟,你走的甚早,為兄還以為你已歸家,沒想到卻在此地相遇。”

    劉景帶著幾名家丁撥開人群走了過來,見趙彥被銀樓掌櫃與夥計團團圍住,不由眉頭一皺,對那銀樓掌櫃說道:“吳掌櫃,你這是何意?可知趙賢弟乃本公子好友,且同赴縣試,你讓人圍住他作甚?”

    趙彥見劉景來了,心道看來不必驚動便宜老爹了:“劉兄,小弟一時心善,中了圈套,劉兄能不能先借給小弟八兩銀子,稍後小弟便回家取來還你。”

    銀樓吳掌櫃額頭冷汗直冒,他怎麽也沒想到趙彥竟然與劉景相識,看樣子交情還不算淺,若是早知道的話,他肯定不會與趙彥費這半天口舌,定然已經禮數周全的將其送走了。至於銀子?提銀子傷感情。

    “大公子,小人不知道這位趙公子是您的朋友,誤會,都是誤會。”吳掌櫃轉過頭又對趙彥道:“趙公子,小人方才多有得罪,您大人有大量,切莫往心裏去,這副鐲子小人自掏腰包補上虧空即可。”

    銀樓掌櫃前倨後恭,判若兩人,趙彥心道這玉華銀樓看樣子與劉家關聯頗深,要不然劉景哪裏來的這麽大麵子。

    劉景不傻,相反他很精明,見狀已然心中有數,一邊是自己三叔銀樓裏的掌櫃,一邊是李夫子的入室弟子,並與自己互結參加縣試的趙彥,他略一斟酌便即說道:“既然是誤會,那便算了,我這個做侄兒的也不好越俎代庖處置你等,三叔那裏你自己去說,以後好自為之吧。”

    行走在州城青磚鋪就的路上,聽趙彥將經過講述一遍後,劉景戲謔的聲音不期然響起:“賢弟啊,不是為兄說你,你就是心太善了,閱曆也不夠。這樣吧,為兄正要去呷妓,賢弟與我一同去吧,那裏魚龍混雜,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正是增長閱曆的好地方。”

    “呃……劉兄還是自便吧,小弟不好這口。”這時代文人墨客們嬉遊青樓、呷妓風流乃是常態,隻是沒人說的如同劉景這般粗俗罷了,趙彥就算去了也沒人說他什麽,不過他這身體剛剛養好沒多久,年紀又實在太小,去了幹看吃不著,還不如不去,免得上火。

    劉景聽了也不介意,跨上家丁牽來的馬後笑道:“為兄也想去,可惜內人有恙,為兄不得不回去看一眼,賢弟,咱們明日再會。”

    “劉兄走好。”趙彥拱手送別,等劉景帶著幾名家丁走遠了,這才笑著搖了搖頭,心道這位劉大公子人不錯,也算是有情有義,就是有時候總喜歡看人發窘,言語中失了穩重。

    當夜無話,第二日一早趙彥又是三更醒轉,隨後跟著便宜老爹趕到州學門口,這次趙信倒是為他準備了不少吃食。

    有了上次的經驗,這回父子倆也不往人群裏擠了,等到衙役們將閑雜人等趕到一旁後,趙彥才背著小背簍混進了考生人群裏,片刻後便在州學門口看到了劉景、錢良才等四人。

    與四人笑談了一會兒後,州學中門大開,開始搜檢入場,一如前次。

    這第二場考的是論一道、判語五條,詔、誥、表內科選作一道。

    等衙役打著牌燈在考場內巡遊後,趙彥看的清楚,那論的題目是《孝經》,也就是讓考生們論述一下《孝經》。

    至於判語則是從《大明律》中摘抄出來的題目,剩下的詔、誥、表內科,則是用來考察考生們撰寫公文、替皇帝寫詔書的能力。

    《孝經》是蒙學的基礎書籍,更何況李夫子當初還對趙彥‘特訓’過,所以洋洋灑灑寫一篇以孝為題的文章,對於趙彥來說不過是小意思。

    之後的判語摘自《大明律》,隻要死記硬背將其中內容記下,想要搞定這幾條判語自然也不難,而趙彥恰巧有近乎過目不忘的能力。

    最後便是詔、誥、表選作一道了,詔是詔書,誥是皇帝對臣下任命或封贈的文書,表則是指旌表、奏章,趙彥自然早已胸有成竹,直接選擇做誥一道。

    等寫完了,趙彥看了看天色,不過午時左右,其他考生們大多在伏案書寫,一個交卷的也沒有。

    趙彥先吃了點東西,隨後將寫的東西從頭到尾審視了一遍,確認沒有問題之後,才開始往正卷上謄抄。

    未時初,已經有人開始交卷了,趙彥早已久坐不耐,見狀便跟著起身將卷子交了上去,其間自然少不了與李知州‘眉來眼去’一番。

    李知州挑挑眉頭,趙彥解讀為:小子,本官冒著‘天大的風險’將你捧上首場第一名,等遇到韓知府的時候,別忘了替本官說幾句好話。

    趙彥同樣挑挑眉頭,意思是:放心,李知州你這麽夠意思,哥肯定不會忘了你的好處,到時候一定在韓知府麵前好好誇獎你一番。

    李知州又眨眨眼,趙彥理解為:那就好,等以後本官發達了,肯定少不了你的好處。

    趙彥也眨眨眼,意思是:收到,李知州你就請好吧。

    眉毛舞跳完了,趙彥轉身走了,李知州這才揉了揉老臉,對旁邊心腹抱怨道:“昨日吃壞了東西,害的本官跑了一夜的茅房,此時困倦疲乏,眼皮子直打顫,卻不得不強自睜眼保持威嚴,實在是累人。”

    趙彥自然聽不到李知州的抱怨,他此時經過第一次放排,已然到了考場外麵,跟著便宜老爹踏上了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