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案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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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麵日頭漸高,可是州學中門卻一直未曾開啟,隻等的人心惶惶,紛紛交頭接耳,議論此次發案為何這麽晚,孰不知州學大堂內已是火藥味十足,兩撥人為案首花落誰家早已爭的是麵紅耳赤。

    一撥人以學正閻福為首,他們認為‘學無長幼,達者為先’,座位號為丙辰的考生文章通順,雖然用語簡潔卻道出了真正的‘大學之道’,應該將其擢為案首。

    另一撥人以幾名州城內外素有賢名的舉人為首,他們是被李知州請來幫著閱卷的,之所以不想將‘丙辰考生’擢為案首,倒也不是看不上其所寫的文章,隻是這丙辰考生年紀隻有十五歲,他們覺得冒然將其捧上案首,恐其結局與宋代‘方仲永’相仿,若是如此便是害了他。

    兩撥人引經據典、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爭論了近一個時辰,最後還是沒有一個結果,眼看天色不早,若是再不發案實為不妥,便紛紛將目光看向了堂上就坐的李知州,希望他能站出來一錘定音。

    李知州見狀頗為頭疼,他最煩這種事,你說你們一個兩個年紀都不小了,有什麽可爭的,不就是個案首的名頭嗎?

    當初在衡水城鴻賓樓裏,韓知府與那後生的一番話傳的盡人皆知,其後本官為了能與韓知府攀上關係,可是費盡了心力,哪知那呆子就是根棒槌,每次去都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真是針紮不透、水潑不進。

    如今若是給那後生一個案首的虛名,到時候他在韓知府麵前替本官說幾句好話,最起碼也能替本官掙到些印象,而本官卻沒有什麽損失,這筆生意還算劃算。

    計議已定,李知州掃了堂下眾人一眼,隨後命人拿過榜單,執筆在‘紅中’上方的空白處寫了‘桃村趙彥’四個字,這便是定下了案首。

    時運樓二樓上,幾個人對對子已然轉了近四圈,此時已是辰時末巳時初,劉景派去州學門前打探消息的兩名家丁還未回轉,幾個人麵上笑著吟詩作對,心思卻早已到了州學門口。

    之前王顯給趙彥出了個副上聯,是‘一群鴻雁天邊過’,趙彥對的是‘半隻燒雞盤中爬’,惹得眾人大笑,其後劉景起哄讓他罰了一杯茶。

    此時該趙彥給錢良才出上聯了,他見眾人不時扭頭透過窗戶看一眼樓外,心中一動,道:“小弟這副上聯是‘前思後想,看左傳,書往右翻’,錢兄請對下聯。”

    錢良才想到可以從東西南北入手,進而對出下聯,隻是他的心思已不在此處,想了一會兒隻能無奈端起酒杯,說道:“為兄對不上,甘願罰酒一杯。”

    正此時,有人站在窗前眺望著遠處的州學,忽然伸手一指,叫道:“門開了,發案了。”

    州學門前人潮湧動,等了許久終於等到發案了,眾人心旌蕩漾下紛紛踮著腳尖向前擠去,心中自然是希望能盡快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現在榜單上,隻是本次參加縣試的考生有近一千人,其中百分之九十注定要铩羽而歸、明年再來了。

    一次縣試取中的人數一般在五十到一百人之間,這在全國各地都是一樣的,若是碰到個嚴厲刻板、或是別有用心的主考官,那取中的人數說不定隻有十幾人。李知州到深州履曆多年,每次縣試都是不多不少隻取八十人,此次也不例外。

    既然已經發案了,時運樓上的人除了趙彥,其餘人自然也沒有心思繼續對對子,麵對關乎一生前程的事,能保持平常心的畢竟是少數。至於趙彥則是心中有數,覺得自己就算不被李知州擢為案首,最起碼也會榜上有名,參加四月的府試是妥妥的。

    等了兩三盞茶的功夫,下麵傳來‘蹬蹬蹬’上樓梯的聲音,樓上眾人紛紛側目而視,結果最後上來的是另一張桌上一名富家公子的家丁。

    “公子,取中了,您排在第三十五名,恭喜公子、賀喜公子。”那名報信的家丁帽歪領斜,明顯是經過一番激烈的‘搏殺’後才能從人群中擠進去,又從人群中擠出來報信。

    那富家公子籲了一口氣,隨後對家丁問道:“可知案首是誰?”

    家丁聞言想了想,哭喪著臉道:“公子,小的隻顧著回來給您報信,也沒細看,隻隱約聽到旁人說,那案首好像姓趙。”

    “姓趙?莫非是趙家莊的趙兄?”富家公子搖了搖頭,又道:“罷了,你且下樓去叫些吃食,休息去吧。”

    趙彥等人正凝神聽著,樓梯上又傳來動靜,片刻後隻見兩名家丁一前一後跑上樓,四下掃了一眼後,徑自向趙彥這桌走來。

    劉景見了兩人不禁眉頭一挑,之後故作沉穩的問道:“小甲、小乙,可曾看到我等是否名列榜上?”

    這兩名家丁長得一模一樣,竟是兩名雙生兄弟,聞言左邊那家丁當先回道:“恭喜公子,小的看到您排在第三十名,李公子則是位列第一十三名,至於王公子……小的卻是未曾在榜上看到。”

    另一名家丁應該是哥哥,隻聽其接口道:“小乙看公子與李、王二位公子是否在榜,小的則是看錢、張、趙三位公子是否在榜。恭喜三位公子,趙、張二位公子分別為案首與第二名,錢公子則位列第七十九名,俱都在榜。”

    劉景得知自己被取中了心中自然高興,之後聽說王顯出榜了,又不好將喜悅表現出來,最後又聽趙彥與張文淵、錢良才三人都上了榜,其中兩人還是第一和第二,不由追問道:“趙賢弟與張賢弟二人中誰是案首,誰是第二?”

    “趙公子是案首,張公子是第二。”

    劉景聞言突然一拍手,麵上一片肅然,倒把眾人嚇了一跳,錢良才正要發問,就聽劉景說道:“壞了,趙賢弟若是案首,本公子豈不是要賠付他十兩銀子?這次可是虧大了。”

    聽到這兩句話,除了趙彥的其他人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趙彥不得不解釋道:“劉兄隻是在開玩笑罷了,那天小弟來看發案,結果遇到劉兄博戲坐莊……”

    趙彥簡要將那天的事情講了一遍後,就見李循指著劉景笑罵道:“這就是自作自受,誰讓你寫了個一賠十,若是當時本公子在場,肯定在趙賢弟名下先押個幾百兩,此時便要你賠付幾千兩,看你拿不拿得出來。”

    劉景方才確實是在開玩笑,此時聽了李循的笑罵,回道:“你這話也隻是馬後炮罷了,當時我等未與趙賢弟切磋過,你又憑何斷定趙賢弟必得案首乎?”

    看著旁人說說笑笑,王顯心中鬱悶,這縣試他已接連考了五次,卻次次不過,不禁在心中自問,莫非自己就真的沒有秀才命不成?連這縣試都過不了,又何談府試、院試呢。

    錢良才慣會看人臉色,他見王顯神情抑鬱,便扯著其他人安慰了他幾句,最後又道:“在下自十七歲開始每年都要進一次州學,接連考了六次,如今才總算是勉強入榜,王兄隻是時運不濟罷了,可切勿灰心喪誌。”

    縣試考完了便是府試,府試是在四月初六開考,距今還有一個半月的時間。

    如今出行不像後世那麽方便,交通工具很少,無非是走路、騎牲口、坐車、坐轎子幾種,深州距離真定府城約有二百裏地,騎馬趕路的話要三天左右,若是坐馬車則需要五天左右,這已經算是最快的兩種交通工具了。

    趙彥還真沒有在這個世界獨自出過遠門,是以離別之際與劉景等人約好,等到三月底和他們一起前往府城去參加府試。

    府試流程與縣試基本一樣,通過之後可以被稱為‘童生’,之後再通過院試可獲得生員功名,也即是秀才。

    考試考了第一名,哪怕趙彥一廂情願認為這是李知州幫著作弊來的,其心中也是頗為高興,與眾人話別後他本想與錢良才一起回鎮上,誰知一轉眼卻不見了其蹤影,想必不是被劉景拉著去了秦樓楚館,就是喝的迷糊自己先走了。

    一個人出了西城門走在鄉間小路上,想到一切事情都在按著預想中發展,趙彥心中頗為愜意,眼看就要到家了,他又心中一動,轉身向王大戶家走去。

    李夫子雖說不支持趙彥過早參加科舉,本意也是為趙彥好,如今趙彥得了縣試第一名,正該第一時間將這個消息告知於他。

    “縣試不設鹿鳴宴,不過你能被定為案首,終歸是經了李知州這位主考官之手,待明日老夫便陪你去拜會一番,另外再去州學中拜訪一下閻學正及幾位訓導。”李夫子得知消息後也覺欣慰,其後又依著自己的經驗指點了趙彥一番,並與其商定明日帶他去拜會李知州。

    李夫子家在別處,成為王家西席後大部分時間卻吃住在王大戶家裏,拜別李夫子之後,趙彥一轉身想要去拜見一下王大戶,卻不想竟然看到了一個‘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