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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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閻福早已看過喜報,趙彥與王安剛從內宅出來,他便大笑著迎了上去。

    “國美,你與好學二人此次中了桂榜,實在是給咱們深州長臉,要知道咱們深州已有近十年的時間不曾出過舉人了。”閻福拍了拍趙彥的肩膀,又低聲囑咐道:“送喜報來的人就在門外,有兩名衙役隨從,這按慣例是需要給賞錢的。”

    趙彥感激的衝閻福拱拱手,說道:“喜錢學生已然備下,多謝學正提醒。”

    門外的勁裝漢子一見正主來了,頓時有了精神,他轉過身麵對著來看熱鬧的人群,氣沉丹田,而後吐氣開聲道:“賀趙家老爺諱,高中丁卯年北直隸鄉試第十八名,惟此捷報鴻禧!”

    兩名衙役站在角落裏,那年輕衙役指著趙彥,扭頭對年長衙役說道:“呦嗬,真中了舉人了?門口站著的那個半大孩子就是新舉人?”

    年長衙役啐了自己外甥一口,低聲道:“去,別亂指。以後你見了人家得稱呼舉人老爺,就連咱們知州老爺都不敢怠慢人家。”

    年輕衙役訕訕的收回手指,忍不住又打量了趙彥幾眼,心說我像他這麽大的時候隻知道鬥雞打鳥,人和人怎麽差別會這麽大?

    “哎呀,恭喜舉人老爺,賀喜舉人老爺。”

    “舉人老爺可是給咱們深州長臉了,恭喜恭喜啊!”

    “舉人老爺需要暖床的丫頭嗎?某家有一女,年方二六,平日裏乖巧的緊,不如舉人老爺就收了她吧。”

    “去去去,你們家的丫頭什麽樣子,老身還不知道嗎?天生癡傻,都12歲了,連爹娘都不會叫,你也好意思說出來丟人現眼?”

    “劉大娘,這大庭廣眾的,你揭我的老底兒幹嘛呀?”

    “老身看不過,這舉人老爺乃是天上星宿下凡,年紀輕輕就中了舉人,以後前途必定不可限量。老身的外孫女兒正待字閨中,我看她與這舉人老爺那是天作之合、郎才女貌,有心撮合他們一番。”

    “嘿嘿,劉大娘。你的外孫女兒我見過,確實長的好看,不過人家舉人老爺的童養媳更好看,你還是別在那兒做白日夢了。”

    “管家。”趙彥暫不去理會圍觀人群中的喧嘩,而是看著勁裝漢子,示意管家王安打賞。

    王安會意,從懷裏麵掏出兩枚銀錠,笑眯眯的遞給了那名勁裝漢子。

    十兩白花花的銀子到手,勁裝漢子滿臉喜色,馬是他花五兩銀子租來的,此時得了十兩賞銀,已然淨賺五兩銀子,等到另一份喜報送到,最起碼還能再賺五兩銀子,這樣自家小子置辦聘禮的錢便夠了。

    勁裝漢子拱手謝過趙彥之後,便要轉身離去,隻是那負責引路的兩名衙役卻腳下不動,隻滿麵帶笑的衝趙彥說著些恭維的話。

    管家王安見狀,忙從懷著摸出兩錠銀子遞了過去,年長的衙役笑眯眯的接過來,又說了幾句恭維話,這才與年輕衙役引著那名勁裝漢子離去。

    走遠之後,兩名衙役走在前麵開始咬耳朵。

    “大舅,那兩錠銀子加起來怕有十兩吧?”

    “正好十兩銀子,咱倆一人五兩,我先替你保管,等從棗科村回來再給你。”

    “大舅,沒想到這錢來的這麽容易,要是每天都有喜報送多好。”

    “你小子別做白日夢了,你當這功名是好考的不成?哪個不得寒窗苦讀數十年,還得趕上運氣好才能考上,隻我這輩子見過咱們深州考上舉人的就隻有三個人,加上今天的兩個,也隻不過五個人而已,至於考上進士的,你大舅我沒生出來的時候有過,自從我生下來還一次都沒見過呢。”

    “可是那個半大孩子……舉人老爺看起來年紀輕輕,比我要小好幾歲呢,他怎麽就考上了?”

    “廢話,你也不仔細看看,能考上舉人進士的能是普通人嗎?那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這位新晉舉人老爺年紀這麽輕,說不定在天上還是文曲星君,過幾年考個狀元回來也是應當的。”

    ……

    趙家門前,王安將懷裏的銅錢全部撒到人群裏,頓時引起人們一陣哄搶。

    “諸位鄉親,諸位街坊鄰居,我家公子新中舉人,實在是可喜可賀,按照慣例從明天開始會在門前擺三天流水席,諸位若是無事,還請前來捧場,我代我家老爺謝過諸位了。”

    王安的話音剛落,圍觀人群頓時轟然叫好。

    “王管家放心吧,我們到時候一定來。”

    “是啊,我們到時候一定來,說不定能沾上舉人老爺的仙氣呢。”

    “舉人老爺,老身的外孫女不僅臉蛋長的好看,胸大/屁股也大,一看就是好生養的,你要不要見一見?”

    “劉大娘,你趕緊歇了吧。你再說下去,舉人老爺的童養媳該拿刀出來砍你了。”

    “哈哈哈……”圍觀人群一陣哄笑。

    李筠躲在大門後麵,聽到方才那句話之後頓時滿臉紅霞,小聲嘀咕道:“淨是些喜歡亂說話的壞蛋,真應該一個個把嘴給縫上。”

    小香兒在一旁聽見,忍不住捂嘴笑了兩聲。

    李筠大眼睛一瞪,撅著嘴嗔道:“你是第一個,回去我就把你的嘴用針線縫上,看你還笑不笑。”

    小香兒眯縫著兩隻月牙眼,故作驚恐道:“小婢的嘴太大,縫起來多浪費針線啊!”

    趙彥在門口與圍觀眾人說了幾句場麵話,隨後便陪著學正閻福走進門內,卻是正好聽到小香兒這句話,他下意識的看了看小香兒的櫻桃小嘴兒,紅嫩嫩、鮮豔豔的,一點都不顯大,心知她們主仆二人方才必定是在開什麽玩笑,趙彥也不在意,徑直引著閻福向正廳走去。

    來到正廳坐定之後,閻福突然住口不言,沉吟片刻後才問道:“國美,方才那名年歲稍大些的女子便是李家小娘?”

    趙彥不知道閻福怎麽會突然問這個問題,他點點了頭,應道:“正是。”

    見趙彥眼中有不解之色,閻福苦笑一聲,說道:“南莊李家的家主李應秋在深州頗有名望,李家猛然一夕間舉族落罪流放,不知令多少人驚歎,老夫自然也不能免俗,事後還與幾位老友談過此事,那時老夫才知道李應秋的女兒竟然是被你給收留了。”

    趙彥笑了笑,半真半假的答道:“長者之托不敢辭,況且李家隻不過是被殃及池魚,其中多為無辜之人,李家小娘年不滿及笄,不曾犯過大錯,若是被充入教坊司實在是有些令人不忍,另外學生與其早有婚約,以養媳名義將其接入家中也並無不妥之處。”

    閻福驀地一笑,伸手指點著趙彥道:“話語中九真一假,沒想到國美誑起人來已是入了化境啊,哈哈哈……”

    趙彥尷尬的陪著笑了兩聲,卻是並不鬆口:“學正的話學生聽不太懂,還請學正解惑。”

    “看來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也罷,老夫來問你,你與李家女何時訂立的婚約?”閻福捋須笑問道。

    閻福這個問題問到點子上了,趙彥聞言思索片刻才答道:“學生與李家小娘的親事,乃是李家舉族流放前兩三個月的時候定下的,不知學正何以有此問?”

    “老夫沒記錯的話,李家乃是去歲八月末流放雲南,提前兩三個月,也就是去歲五六月份的事情。”閻福拾起桌上的茶盞啜了一口,又慢悠悠說道:“國美可知曉,老夫家鄉有一名從子,去歲初秋之時曾帶著次子來深州看望與我。”

    趙彥搖頭道:“學生當時還不曾附學,卻是不曾聽說過此事。”

    閻福哈哈一笑,說道:“老夫倒是忘記了,不過老夫的從子從孫並不曾在州學內出沒,便是三名訓導也不知曉,就算你入了州學也不會知曉此事。”

    這位老學正言語間故弄玄虛,奈何他身份資曆在那裏,趙彥隻得靜下心來聽他繼續講故事。

    許是看出了趙彥心中的不耐煩,閻福再開口卻是直接說道:“罷了,老夫還是直說吧,老夫的那名從孫有日在街上閑逛時正巧碰到李家女,事後卻是央求老夫前去為其說親,老夫礙於情麵,隻得去南莊李家走了一趟,其時李應秋雖並未同意這門親事,卻也直言其女暫時還未曾訂親,隻等過上個兩三年再說。李應秋好歹也是讀聖賢書長大的,老夫對其還算了解,他卻是沒有必要在此事上誆騙老夫。國美方才說去歲五六月時與李家女定的親,若不是誑老夫,莫非是記錯了不成?”

    趙彥的臉難得紅了一次,謊言當麵被人揭穿,除了少數腹黑教主一級的人物之外,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會有些不好意思。

    見到趙彥的微窘神色,閻福擺手正色道:“無妨,收留李家女此事,不論對錯老夫都不關心,也不會隨意告與他人聽,隻是如今國美你已然成為舉人,以後說不定還會成為深州三四十年來的第一位進士,老夫卻是有幾句話想說與你聽,至於你從與不從,老夫並不強求。”

    閻福說的鄭重,趙彥不好表現的太過隨意,便起身拱手道:“學生願聞學正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