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8:穀玄臨空,殺戮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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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耀眼的陽光下,屍首堆積如山。
    滾滾黑煙在殤陽關內升騰而起,那是聯軍將領們在統一焚燒關內的屍體,當活死人出現的那一刻,整個殤陽關都陷入到莫名恐慌當中。
    無數屍體抬了上去。
    層層疊疊地堆積著,每一層鋪一次木柴,灑一次油料。
    在旁邊低頭默哀的軍士們神色悲涼,他們都是各軍當中的精銳,身經百戰,卻從未見過這麽多的屍體堆積到一起。
    當烈焰洶洶燃燒而起的時候,好似夏日裏的死亡圖騰在閃耀光芒。
    屍變、圍城、缺糧短藥
    現在的關內軍士甚至已經開始殺馬存糧,莫名的哀意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尤其是在看見殤陽關的南北方向均陳列著備戰的大軍,蠻族的豹雲大旗在狂風當中飄蕩。
    “將軍。”
    “您還是往後退一退吧。”
    親衛來到白毅身邊提醒。
    因為白毅現在距離焚燒屍體的火堆實在太近。
    但舞陽侯依舊如石刻般站立在原地,近距離的麵對著正在逐漸變得焦黑、化為灰燼的屍體,令人覺得他就要被火焰和黑煙卷進去。
    黑煙遮天蔽日,連帶著正午白晝的耀陽都顯得有些黯淡。
    現在是陽光最盛的時候,是生的力量完全彌漫的時候,死亡的氣息因此退避消散,怨恨的靈魂不會趁機作祟。
    所以東陸諸國的葬禮都習慣於安排在正午開始。
    息衍緩步上前,走到白毅身邊和他並列。
    息衍瞥了一眼自己多年的好友,隻見白毅的臉色冷冽,隻是盔甲之下的額頭上已冒出細微汗漬,整個人神色透出一股令人不安的氣息。
    忽然聽見白毅以極低的聲音在息衍耳邊低吼:
    “辰月。”
    “這是辰月的手筆!”
    “他們是為了你們這些天驅而來的!”
    白毅目光裏透著股難言的凶戾。
    他其實一直都知曉自己的好友加入到了那個神秘組織當中,卻沒有預料天驅跟辰月的爭鬥已經上升要到用整個九州天下做棋盤、當賭注。
    息衍眼眉低垂:
    “這並不是我們的意願。”
    白毅咬牙道:
    “可現在一切都已經發生,你們天驅的武士就這麽看著嗎?”
    當兩位同窗名將發生低聲爭吵的時候,忽然有位年輕的戰士忍不住跪倒,聲音嘶啞的哭了起來,積鬱了很久的恐懼合著悲哀一起湧了出來。
    爭吵驟然停止。
    白毅的親兵快速上前將倒地的年輕兵士給帶走。
    隻是他的哭聲好似還盤旋在每個人的耳畔,悲意籠罩著整個殤陽關。
    這天晚上。
    曾經在稷宮的兩位同窗,終於是在中帳大營裏坦誠相見。
    白毅大將軍的親兵們在營帳外持刀而立,幾名有事求見的軍官都被攔在外麵,但卻沒有人敢申辯什麽,隻能並排站在那裏候著。
    息衍和白毅在桌子的兩側相對而坐。
    天驅的萬壘宗主輕聲講述起來關於他跟天驅以及辰月的故事,這兩個神秘組織在整片大陸鬥爭已超過千年時間,息衍清楚描述了辰月教派的宗旨。
    “辰月的人並不是瘋子。”
    “他們隻是認為在戰爭中蘊藏的巨大活力,這種活力是推動王朝更迭、天地變幻的根本原因,所以每每遇上王朝即將覆滅的時候,都能夠看見辰月藏匿在黑暗當中的身影。”
    白毅的目光微微發亮,看向麵前的息衍,直接道:
    “那麽天驅呢?天驅的武士們在想什麽?你們在信仰什麽?”
    息衍卻回答道:
    “天驅沒有信仰,也沒有什麽理論支持。”
    “多數的天驅武士僅僅知道他們需要去守護安寧的世界,可他們沒有機會知道,天驅的理論根本不存在。”
    白毅先是一愣,而後搖頭,語氣堅定的說道:
    “這不可能。”
    “一個傳承千年的組織,難道隻是靠著口耳相傳的一項熱血嗎?”
    息衍看向白毅,他笑了笑:
    “你當初跟我一樣受到武神的初召,但最後卻放棄了天驅指套,我到現在還記得,那應該是絕光宗的宗主指套吧?”
    這時候,有道蒼老的聲音忽然響起。
    “北辰之神,風履火駟;其駕臨兮,光絕日月。”
    “曾經的天驅已經忘卻了所有。”
    白毅驚得起身。
    男人這時已經手握劍柄,外麵守護的是他的親衛營,白毅已經下過死命令,沒有人能夠在今天晚上進入中帳大營。
    但他的麵前卻還是出現了罩在巨大黑色鬥篷的人。
    這個不速之客體高而瘦削,筆直地站在門口仿佛插在那裏的一杆長槍,豎起的高領擋住了他的麵孔。
    息衍慢悠悠的介紹起來:
    “天驅武士團宗主,蒼溟之鷹殿下。”
    “白毅將軍可以先坐下說話,現在我們有著同樣的目標。”
    白毅沒有坐下。
    而翼天瞻這時候已摘下他的帽子,露出那張蒼老的臉頰以及雪白的發絲,他緩步來到桌前,看向白毅,淡淡道:
    “息衍對我發出了帶有鷹徽的信。”
    “我快馬趕到了殤陽關。”
    白毅的手依然按在劍柄上:
    “你是如何進的城?外麵全是喪屍,更遠的地方是蠻族跟晉北的大軍,又是如何進入到中帳?!”
    翼天瞻冷冷地看著白毅,他的眼睛裏像是有鋒利的箭矢:
    “我是一名羽人,當年也是最優秀的鶴雪。”
    “你可以叫我古莫·斯達克,年輕人,千萬不要小覷天驅的武士,你曾經的所作所為已經可以算是天驅叛徒,如果是我年輕的時候,會毫不猶豫的執行天驅鐵律將你殺死。”
    息衍的微笑化解了兩人之間冰封般的沉默。
    “氣氛不用弄得這般緊張。”
    “大家都先坐下來談話吧,我們慢慢商量商量如何破局。”
    可是接下來翼天瞻的一番話,直接令息衍臉上的微笑消失不見:
    “來不及了。”
    “那些屍武士,會在看不見的星辰升入天頂的時候,被最大地增強力量,敵人的總攻會在今天夜裏開始。”
    白毅眉頭緊緊皺起:
    “看不見的星辰?”
    “十二主星當中的穀玄?但是,那種星相不是千年難見嗎?”
    翼天瞻點頭:
    “穀玄臨空,黑暗的力量將會膨脹到極點。”
    “在蒼穹上的穀玄並沒有出現,但是穀玄選擇的君王卻已經在今天黃昏的時候來到了殤陽關,代表著蠻族大君的九尾大纛飄蕩著。”
    這位年邁的天驅宗主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時候,哪怕是翼天瞻都感覺到無窮的壓力席卷而來,因為他們的真正對手並不是跟天驅相鬥千年的辰月,而是那位從草原而來的北陸大君。
    “今夜,就是結局。”
    “西門。”
    “你現在可以輕易地計算北辰諸星的軌道,北辰對你而言根本沒有秘密,你跟著我這麽長時間,排列了那麽多的算籌,還是沒有得到穀玄的蹤跡嗎?”
    陸澤躺在山坡上,頭枕在手上,看著黑夜裏的星辰。
    西門也靜坐在陸澤的身邊,這時露出了一絲失望的表情,她之所以願意一路跟隨在陸澤身邊,當然不是被年輕大君的魅力所折服,單純隻是想要通過陸澤去完善她的星相之術。
    “沒有。”
    “沒有任何進展。”
    “你的命星軌跡實在太奇怪了點。”
    西門呢喃自語道:
    “我知道,那顆象征著死亡的星辰就在那裏,可卻捉不住它。”
    這一刻,夜空的星辰好似全部閃爍起來。
    而後黑夜變成了真正的黑夜,所有星辰都緩緩失去了明亮的光芒,先是變得黯淡,接著失去所有的光,天地變得漆黑不見五指。
    陸澤緩緩的起身。
    他身上懶洋洋的氣質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威嚴。
    不久之後,蠻族大君換上了他的黑色戰鎧,大髦隨著風的吹拂而漣漪擺動,在陸澤麵前是蠻族跟晉北所有的將領。
    “今夜攻城。”
    “殤陽關南向的六處城門,地、水、風、火、雲、雷。”
    “東陸第二雄關的城門極其厚重,白毅當初選擇以毒攻跟火攻逼迫贏無翳出城決戰,但實際上是離公自己選擇要出的城。”
    油燈之下。
    陸澤手中刀鞘快速在殤陽關內的各個角落指點。
    “白毅隻會固守在城牆之後。”
    “一旦城門無法守住,還可以固守甕城,不管是蠻族輕騎重騎,亦或是晉北的出雲騎兵,在平原上戰力無雙,但在麵對著城牆的時候,戰鬥力會直接被削弱一半。”
    “所以,騎軍並不進城去廝殺。”
    “你們的目的隻有一個,強行壓製聯軍的守兵,替那些屍武士創造出推進的空間,但是記住不能靠得太近。”
    陸澤的聲音回蕩在每個人的耳邊。
    蠻族大君真正加入到殤陽關這場大戰當中,他要親手覆滅大胤朝在關內的那些將星們,為不久後草原騎軍的南下創造最好的便利。
    最終,陸澤指向了東城火門的第二道門。
    “我會帶著最精銳的武士,親自到那裏去。”
    “從火門的第二翁門,到敵人的中軍大營,共有兩千六百步。”
    “不花刺、木犁以及八百名裝備全新武器的武士們會跟隨著我。”
    “去屠首!”
    這天晚上。
    西門也靜將她包裹裏的那些東西全部拿了出來,瓶瓶罐罐以及諸多造型奇特的石頭,一一擺放在了她的麵前。
    正在為陸澤祈福的蘇瑪,好奇的看著西門拿出來的那些東西。
    幾十枚算籌,以及幾隻小的星盤。
    蘇瑪並不知曉,這些東西組合起來,竟就是西門也靜花費了百年時間的心血,皇極經天派大成星相術的產物——皇極經天儀!
    西門嘴裏呢喃自語,同時用炭筆迅速地將記錄在紙卷上
    “破軍和貪狼開始出現半輪之光。”
    “祿存的光度也開始增加但武曲和廉貞的軌道重合,不對,它們應該在祿存黯淡三刻四分一厘時間再重合。”
    “這是穀玄的影響嗎?”
    西門眼睛裏迸發著無窮亮光。
    在星相師看來,整個星辰都是按照一定規律在進行,星辰最終的完美該是簡單而圓滿,那是世上最完美無缺的圓形。
    但這個圓的位置,卻是取決於它圓心的所在。
    穀玄,便是圓心。
    “穀玄僅僅存在於方程裏,那是個死亡的點。”
    “它吸納一切的光。”
    “但肯定也會有某個時刻,會反射出一切的光。”
    西門一直都在等待著的,恰恰是反射的那一刻,她認為整個天地都會在那一刻變得璀璨明亮,那樣的光是她追求幾十年時間都想要得到的驗證。
    星相少女不斷自語、不斷記錄。
    而另一邊的蠻族啞女,則是默然的將手撫在她自己的胸口之前。
    “阿蘇勒。”
    “長生、平安。”
    穀玄臨空,大戰正式開啟!
    當諸侯的軍隊將那頭雄獅趕走以後,可能想不到攻守之勢就此異形,可怕的活死人成為了這場大戰裏的主角。
    殤陽關的外城變成了一片火海。
    那些沒有理智的屍武士們揮舞著手臂,中間夾雜著城頭上聯軍兵士們的哀嚎,一個接一個著火的身影摔下了城牆,這麽高的城牆上撲下去,無論是活人還是喪屍都沒有再站起來的機會。
    淳國的斥侯狂奔著,快步便衝上風門甕城的城牆。
    “將軍,城門被攻破了!”
    “有活人夾雜在了喪屍當中,不知道用什麽秘術打開了城門,現在有喪屍衝進了城裏,還在源源不斷地進來!”
    南關六門。
    這時已有一道外城城門被攻破。
    風虎騎兵副統領程奎默然點頭:
    “跟息衍估計的一模一樣。”
    “通知下去,那就放棄外城城門,回守甕城的第二道城門,那些東西雖然可怕,但沒有任何的理智,城內反而有地利優勢。”
    殤陽關正中央的兵舍前,已經壘造起極度堅固的全新工事。
    為了修建這些工事,白毅下令拆掉了殤陽關中幾乎一多半的建築,整個殤陽關似乎隻剩下外麵厚實的城牆。
    工事之內。
    息衍抽著手裏的旱煙,吞雲吐霧。
    他忽然笑了笑:
    “這座薔薇皇帝臨終前修建來庇護萬世子孫的城關,如今每一塊磚都發揮了作用,所幸七百年前的磚還依舊堅固,是建造工事的絕好材料。”
    “所幸是七百年,不是七十年,或者七年。”
    “要是是在風炎朝後麵建造的雄關,哪怕隻有幾十年時間,那些磚塊都要比南淮城西門賣的豆腐更軟吧?”
    在息衍身邊的諸國將領們,沒有理會這位東陸名將的冷笑話。
    不久後。
    在殤陽關裏的另外一位名將也來到工事之前。
    魁梧男人身著的鎧甲跟周邊將軍們的鎧甲都不相同,那是蠻族款式的夔雷紋甲,人們看向他的眼神裏都帶著莫名神色。
    休國大都督岡無畏淡淡道:
    “拓跋將軍。”
    “本都督還以為你今日不會出戰呢。”
    “外麵飄蕩著的可是你們蠻族大君的豹雲大旗,你從草原來到我們東陸,後在下唐國出仕,我岡無畏敬佩你領軍打仗的本事。”
    “但是今日”
    拓跋山月的目光落在岡無畏身上。
    隻是這位出身蠻族的下唐將軍還沒有說話,在旁邊的息衍率先開口:
    “岡無畏將軍,麻煩你還是少費點口舌吧。”
    “拓跋將軍是我們下唐的三軍大製司,是我息衍的同袍。”
    “聽懂了嗎?”
    殤陽關的這場大戰在無邊夜幕之下開啟。
    成千上萬的喪屍,它們摳著城磚的縫隙往上攀登,夜色下它們的身影密密麻麻,就像是整個蟻巢的螞蟻向著樹的高處在爬去,令人頭皮發麻。
    喪屍變得無比興奮。
    甚至有的喪屍武士都拎起來了古樸的戰刀,好似身體裏覺醒了生時的戰鬥本能,盡管這樣的本能相當低下,可還是給聯軍兵士們造成極大影響。
    東城,火門。
    這裏外城的城門尤為堅固。
    因為這是殤陽關南門的中軸城門之一,負責鎮守的陳國護國上將軍費安,陳國老將軍麵無表情地看著那些不會說話的沉默敵人,它們隻默然的在衝鋒、死去,卻沒有任何更多反應。
    “呼。”
    “跟這樣的東西作戰,實在是太折磨兵士們的心。”
    哪怕是費安自己,都感覺到了極其的不適。
    忽然,老將軍的眸子驟然鎖緊,費安本能的察覺到不對勁,東南側喪屍當中的殺氣消散,而後那裏竟是出現道空曠的通道。
    咻!
    箭矢飛射而出。
    精準的收割著城牆上的守城兵士人頭。
    蠻族大君率領著的七百武士悄然間已抵達火門的第一道門,鬼弓神射不花刺的箭矢直直對準了主持守城的費安,後者在察覺到不對勁的那一刻,就迅速挪動腳步。
    ——噗!
    鮮血自老將軍左耳邊流出。
    費安的親衛們紛紛驚呼出聲,根本不知曉暗箭是何時射出來的。
    “撤!”
    “先撤回翁門。”
    “同時派人去告知白毅,就說火門這裏的情況有些不太對。”
    不久之後。
    這七百人成功突破第一道火門。
    陸澤抬眼看向了不遠處的翁門。
    那裏被修築了高大工事。
    其中,有的道路被封死,有的道路又刻意地留出一些缺口,放眼望去,好像是一把被石磚築成的巨大梳子。
    “接下來,才是殺戮真正開始的時候。”
    “爺爺,您決定好了嗎?”
    木犁跟不花刺都默然看著大君身邊的那位老人,老人手裏持著長刀,他看起來身材極其瘦弱,可又好似有著如猛虎一樣的氣質。
    呂戈臉上浮現出笑容:
    “當然啊。”
    “爺爺是草原上最勇猛的戰士,就應該死在戰場之上。”
    這天。
    草原上‘死去’多年的欽達翰王,呂戈·納戈爾轟加·帕蘇爾爆發出來了他人生最後的青銅之血,年邁的獅王用他的血跟刀,幫助孫子呂歸塵·阿蘇勒·帕蘇爾,開辟出了條通往天階的道路。
    後世之人都不明白。
    為何大隴朝的開國之主,會在殤陽關內建造他的祖父欽達翰王的雕像。
    真正的曆史,都埋葬在了無數的古怪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