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
    黃色的老式鎢絲燈，將筒子樓二樓的四十多平寢室暈染成昏黃色彩，同時照著屋裏每個人臉上那錯愕的神情。
    現在的黃玲卻沒有功夫再去搭理麵前的晚飯，甚至於剛剛因為丈夫的話而產生的怨氣，都瞬間消散。
    莊超英更是呆滯在原地。
    男人不可思議的看著陸澤，好似沒有聽清楚他剛剛說的話，不由愣愣開口又問了一遍：“圖南，你說什麽？”
    陸澤便再重複了一遍。
    “我說，我不打算上學了。”
    一語激起千層浪。
    莊超英起身後快步來到陸澤跟前，滿臉怒其不爭的表情，顫顫巍巍的伸手指向陸澤，語氣裏滿是憤怒：
    “你你你你說什麽？”
    “你有本事就再給我說一遍，你說你不想上學？！”
    對於莊超英來說，最近的他不管在學校還是回家，看見的都是同事跟鄰居們臉上的笑臉。
    原因很簡單。
    高考要恢複！
    莊超英很滿意現在家裏情況，尤其是大兒子他的學習成績一貫很好，這在街坊四鄰裏都是出了名的。
    現在
    你說你不想上學了？！
    “糊塗！”
    “今年十二月份就要舉辦高考恢複後的第一次全國招生統一考試，誰都知曉上大學的重要性。”
    “你你你你個不孝子！”
    莊超英怒火中燒，甚至都舉起手打算給陸澤來一巴掌，陸澤的神情依舊沒有什麽變化。
    黃玲這時候來到跟前，她同樣憤怒不已，拉住了丈夫的胳膊：“圖南一貫是個懂事的，你就不能先聽聽孩子的想法嗎？”
    黃玲滿臉擔憂的看著陸澤。
    她同樣不願意看見陸澤退學，盡管黃玲自己沒有文化，但她卻深深知曉，在這個年代，隻有讀書才能夠有出路。
    陸澤對著母親微微笑道：“我隻是覺得現在家裏的壓力很大，想早點出來工作補貼家裏。”
    陸澤說話的時候，目光落在自己老爹莊超英的身上，陸澤語氣認真誠懇的表示他應該撐起家裏的責任雲雲。
    這次的主線任務‘一家之主’並不複雜，那就是以莊圖南的身份徹底去整頓莊家，成為莊家的一家之主。
    整頓肯定是要從莊超英身上開始，所以陸澤今晚就來了這麽一出，原著裏的莊圖南，隻會表現得非常‘懂事’。
    在陸澤看來，這樣的懂事放在尋常家庭裏沒有問題，但在本就問題叢生的莊家，就是另一種意義的助紂為虐。
    沉默，恰恰就是幫凶。
    所以原著裏的莊圖南就不可避免的受到了父親莊超英的影響，沾染上了那股子‘愚’的氣息。
    所幸有著母親黃玲跟隔壁林家一家人的影響，沒有讓圖南成為第二個莊超英，現在陸澤就要開始主線推進。
    “爸媽你們工作都很辛苦，而且筱婷還在長身體的時候，我感覺上學還不如出來早早打工，掙分掙錢。”
    “而且”
    陸澤巴拉巴拉一大堆話，他當然沒有選擇直接跟親爹莊超英對著幹，而是以‘懂事’的出發點，開始提前整頓。
    陸澤就是要告訴莊超英，現在家裏都是要揭不開鍋的樣子，你還在外麵充當著濫好人，這合適嗎？
    今天晚上學生答疑課作罷，莊超英一晚上的臉色都鐵青，母親黃玲在吃完飯後找到陸澤。
    她的眼裏噙著淚花，用那雙粗糙布滿老繭的手拉住陸澤，黃玲語重心長的念道：“圖南，你不能不上學的。”
    “你從小學習就好，而且勤奮還用功，不管下雨還是下雪，都風雨無阻的去學校。”
    “是媽不好。”
    這時的黃玲想起過去的事，她坐月子的時候，公婆都是嘴上親熱、行動基本為零，所以月子都是胡亂坐的。
    圖南跟筱婷兄妹兩個人，都是在產後三個月就被送到棉紡廠的托兒所，一時間，有太多心酸事浮現在黃玲心頭。
    但她的臉上還是掛著笑，輕聲道：“圖南，你就負責好好學習，家裏不管事情，都有媽媽在呢。”
    陸澤抬眼看著母親，點了點頭，他認真的回答道：“知道了，媽。”
    不久後，莊筱婷溜到陸澤身邊，她悄聲開口道：“哥哥，我也不上學啦，我也可以出去掙分掙錢。”
    陸澤看著筱婷這副憨傻可掬的可愛模樣，當即抬手捏了捏她那小臉蛋，沒好氣道：“你給我閉嘴。”
    “好嘟大哥，我閉嘴嘍。”
    筱婷又很快的麻溜離開。
    這小家夥隻是感覺到家裏的氣氛有些不對，想著過來讓大哥開心一下，可實在又不知道說什麽。
    隻能說，我跟你一起不上學。
    陸澤感受著母親跟妹妹的好，不由也暗罵著原著裏的莊圖南，那貨真是讀書把腦子都給讀傻掉了。
    在母親跟妹妹與莊家產生了衝突以後，竟然還選擇站在莊家那邊，真是愚笨的不行。
    “一家之主。”
    “還是得我來當才行啊！”
    一夜無話。
    陸澤度過了他在小巷人家世界的第一個夜晚，第二天早上的莊超英依然是麵色鐵青，在吃飯時一言不發。
    黃玲見狀，想著要調解一下爺倆之間的氣氛，但剛準備說話，莊超英那邊撂下碗筷就起身離開。
    “圖南。”
    “你爸爸他就是擔心你的學習情況，並不是”
    在莊超英走後，黃玲跟陸澤寬慰起來，不想讓孩子因為有什麽心結。
    陸澤搖了搖頭。
    他的情緒當然沒有任何變化，壓根不可能因為莊超英的臉色去多想，陸澤快速解決完早飯，就帶著妹妹去上學。
    這天早上，陸澤又碰見昨天一起回來的吳姍姍，後者因為父親吳建國要再婚，所以情緒很是低落。
    “珊珊姐姐。”
    “早上好呀。”
    莊筱婷的小臉掛著笑容，對著又見了麵的吳姍姍揮了揮手，吳姍姍抿著嘴對筱婷笑了笑。
    少女的目光落在陸澤臉上，對著他頷首致意，三個人便又一起往學校走，吳姍姍一路上都沒有怎麽說話。
    陸澤忽然開口提起吳家的事情，吳建國再婚的事情已經不是什麽秘密。
    老吳原妻子很早就去世，這些年一直都想再找個媳婦，最終是跟張阿妹看上了眼，要在今年結婚。
    “是。”
    吳姍姍的頭緩緩低了下去。
    陸澤見狀，不由笑道：“你是在擔心你繼母會對你不好嗎？”
    吳姍姍猛然抬起頭，她跟陸澤對視起來，瞬間又將目光瞥向別處，抿著嘴說道：“我我沒有。”
    對於這個年紀的學生來說，談論家裏的事情總會他們有種羞恥感，尤其是對於吳姍姍這種即將重組的家庭來說。
    吳姍姍很不喜歡聽見別人的議論，卻沒有想到會被自己喜歡的人議論，但他說話時，眼睛卻是那樣的清澈。
    剛剛那一瞬間的對視令她想起了小時候躺在屋頂上，好似天空之上露出的一抹湛藍一樣，是一樣的純澈。
    他並不是在嘲笑自己。
    陸澤聳了聳肩，認真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與理想，還是將關注的地方放在自己身上吧。”
    現在的吳姍姍，還沒有發展到原著後期那樣的‘鬥米恩升米仇’，但是她在吳建國跟張阿妹熏陶下，很難不被那樣的親父繼母給影響到。
    陸澤對這個年紀的小女孩當然沒有額外的想法，他可是正兒八經的優秀小青年，隻是想著能否改造一下對方。
    哪怕沒有支線任務，陸澤當然也打算教育一下吳家小兩口，陸澤認為吳姍姍會是小巷執法官很好的幫手。
    上午的課程很是無聊，班主任在課堂上將報紙最新報道的高考消息告知著學生們，但大部分都在打著哈欠。
    小學生當然知曉高考恢複，卻不知曉這簡單四個字具備著劃時代的意義，無數的人因為這件事情喜極而泣。
    “同學們。”
    “你們是最幸福的一屆，等到你們參加高考的時候，各種規章製度都會完善好，會有最好的老師跟教材。”
    “請不要辜負這樣的好時代。”
    “好的，我們繼續上課。”
    陸澤做出認真聽講姿態，連帶著老師的提名都一一回答，但他的思緒已經神遊遠方，思考著怎麽掙錢。
    在這個年代掙錢是件難事，最根本原因當然還是整體的經濟發展不行，大家的手裏都沒有錢，錢掙不出來。
    陸澤的目光鎖定在了市裏，在家這邊掙錢不好掙，而且束縛太大，到處都是熟人，得到市裏去發展。
    他在腦海裏製定出數套方案來，直到敲鍾的大爺敲響了上午放學鈴聲，陸澤帶著筱婷回家。
    隻是這次回家的時候，陸澤碰巧見到了個熟悉麵孔。那也是個一年級的小屁孩，男孩長得眉清目秀，十分討喜。
    但他看起來有些邋遢，身上的衣服髒兮兮的，白嫩小臉上掛著不明物體，看著陸澤在看他，他抬起頭回看。
    “大哥哥。”
    “你看我幹嘛啊？”
    “我媽媽今天來接我的哦。”
    陸澤嗬嗬一笑，對著麵前幼年版本的林棟哲直接道：“你褲子破了個洞，回家以後讓你媽給你縫縫。”
    小屁孩林棟哲的內褲，都隱約的露出來了個‘尿’字，看起來是用尿素袋子的布料改的。
    陸澤看他很是不順眼，畢竟想著自家妹妹可能被這貨摘走，身為哥哥的陸澤真是越看越不順眼。
    學校門口。
    陸澤見到了宋瑩，她衣著出挑，身著深藍色高領外套，頭發整齊的盤在腦後，整個人光鮮而又靚麗。
    現在的宋瑩還是棉紡廠的廠花，漂亮且時髦，但性格潑辣，嘴巴上很不饒人，沒人敢瞎去惹她。
    “媽。”
    “我的褲子壞啦，凍的我都尿不出來，你趕緊給我換個新褲子吧，我想買上次在商城看見的那條”
    宋玲直接捏起兒子的耳朵，沒好氣的說道：“你咋不想上天呢？你老娘也想換新衣服，你咋不給我買？”
    林棟哲哎呦起來：“別別別，等我以後長大，給你買最好看最貴的衣服，但是你現在能不能給我買個糖葫蘆？”
    “林棟哲，你給我滾蛋！”
    陸澤見狀，有些忍俊不禁，林棟哲這貨年紀輕輕就懂得如何畫餅，確實是一年級學生裏的奇葩。
    筱婷在陸澤身邊低聲說道：“那個林棟哲上課經常搗蛋，我們好幾個老師都批評過他。”
    可能是注意到陸澤兩人的注視，宋瑩那邊沒有再捏林棟哲的耳朵，她瞥了陸澤一眼，接著就帶著兒子離開。
    宋瑩今天還有正事，她要帶著兒子到廠長家裏去，好好的談論下關於廠裏分房子的事情。
    陸澤帶著筱婷回家，到樓下的時候就看見自家門前圍繞著不少人，大部分都是家長帶著孩子。
    “圖南回來啦？”
    “你爸媽現在還沒下班呢，你要不讓筱婷去棉紡廠裏催一催你媽？你爸爸讓我們來家裏抄教案的。”
    這群人赫然就是上門答疑的。
    陸澤聽著剛剛那阿姨的話，隻微笑著搖了搖頭，道：“我妹妹她還小呢，我不放心她自己去廠裏。”
    “那簡單，你就跟著一塊去唄。”
    婦人樂嗬嗬擺手，說什麽他們兄妹倆人都是長身體的時候，正好能多走走路，以後能長大高個。
    如果是原著裏的三好學生莊圖南，麵對著這種話，可能還真會帶著筱婷一塊去找人。
    但可惜，陸澤壓根就不是啥好人。
    他樂嗬嗬的笑了笑：“王阿姨，我跟妹妹還沒吃飯呢，要不然我借您點小票，在小食堂給筱婷買個甜油餅吃？”
    棉紡廠內部有大食堂跟小食堂，小食堂的類型跟小灶差不多，裏麵會賣些略顯新奇的東西。
    諸如黏糕、糖餅這些。
    陸澤不等王阿姨拒絕，直接就讓筱婷跟阿姨說謝謝，莊筱婷上前，對著婦人脆生生道：“謝謝王阿姨。”
    婦人左右為難，隻能選擇咬著牙掏出來了一張小票，而後極其不舍的遞給了莊筱婷。
    筱婷的眉眼都彎了起來。
    她嘻嘻一笑。
    有紅糖餅吃啦！
    大哥可真好哇！
    陸澤拉著筱婷離開，在剛到棉紡廠門口就碰見了下班回來的黃玲，後者在知曉家門口已經有很人後，臉色不好。
    黃玲並不是個小氣的人，知曉這些高中生跟家長對於高考的向往執念，但她不能接受他們使喚影響自家的子女。
    筱婷舉著小票。
    “媽。”
    “我先去買糖餅吃，這是王阿姨剛剛給我的，我跟她說謝謝了哦。”
    黃玲愣住。
    心想那些人還是懂禮數的。
    陸澤帶著筱婷來到小食堂，給她買了個剛出爐的紅糖油餅，筱婷卻先拿起來讓哥哥吃。
    陸澤笑了笑，她咬了一小口，接著就把餅交給筱婷，陸澤輕撫著妹妹的小腦袋，感受著當哥哥的甜。
    這感覺可比紅糖油餅甜啊！
    晚上。
    陸澤家裏滿是人，盡管那些學生家長都很識趣的離開，但屋裏學生還是非常的多。
    陸澤也理解這些人。
    畢竟已經有十來年時間沒有舉行過高考，市麵上沒有參考書可以買，人們對於報名、備考跟誌願都是一知半解。
    莊家就成為了接待中心。
    黃玲知曉這樣的情況已經嚴重影響到了他們家的正常生活，隻能反複的勸慰自己還有兩個月時間，忍忍就過去。
    第二天。
    宋瑩帶著兒子林棟哲前往廠長家裏的事情在整個棉紡廠傳開，貌似還是在大半夜發生的故事。
    八卦群眾隻聽見隻言片語。
    “宿舍住不下。”
    “你要是不管兒子，就隻能放在你家裏。”
    一傳十，十傳百。
    這條八卦傳聞不出意外的朝著桃色新聞的方向在傳播，宋瑩說到做到，第二天就把林棟哲丟在廠長家裏。
    棉紡廠這次改造小巷當宿舍，分配方案令所有人都牽掛，全場的職工都在各出奇招。
    拚關係、使陰招、走後門
    各種手段層出不窮。
    黃玲跟丈夫商量，要不要也給廠長跟書記員那邊送點禮物，後者卻頗有骨氣的搖頭道：“蠅頭小利而已，我們不要跟別人去爭這種東西。”
    黃玲愣住。
    她有些想笑：“蠅頭小利？”
    陸澤雖然理解高考生的境遇，但他也感受到了母親的情緒，而且上家裏來答疑確實影響了他們。
    陸澤的回應很簡單。
    在上課的時候睡覺。
    這件事情，很快就從老師跟校長的口中傳了出去，附小的老師大都認識在高中部的莊超英。
    “莊老師。”
    “你們家莊圖南這兩天狀態不對，上課的時候經常睡覺走神，是不是這幾天休息不太好？”
    莊超英的神情頓時尷尬。
    而在回家後，這位一家之主的臉色就變得難看起來，在陸澤跟筱婷放學回來後，開口斥責著陸澤。
    “圖南，你究竟怎麽回事？”
    “不止一個老師跟我說，你現在上課狀態很不對，而且學習態度不好，老師說你很消極。”
    “整天無精打采的。”
    陸澤他隻想笑。
    他還沒有說話，莊筱婷卻鼓起勇氣站出來，主動開口道：“我們家裏一直都有人，我跟哥哥就隻能出去。”
    “晚上睡不好，不是很正常嗎？”
    莊筱婷聲音清脆而直接。
    莊超英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他在半天後才開口道：“我們我們得為別家考慮，那些高考生他們不容易。”
    這時候，黃玲回了家。
    她在門外聽到了對話，這時候沉默的看著丈夫：“是，就我們家容易。”
    陸澤這時終於開口。
    “為什麽不能去學生家裏答疑？”
    莊超英忽然就愣住。
    陸澤又再度的重複一遍，他的語氣裏帶著濃濃疑惑：“我們家需要出人，還要出場地，讓我媽一壺壺燒熱水。”
    “那為什麽就不能在外麵找個地方去答疑呢？學生家長如果真的重視，這些東西應該不成問題吧？”
    莊超英不知如何回答，但本能的感覺到一陣不舒服，尤其是兒子跟他說話時候的那種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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