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一艘裏斯的大船從爛泥門駛出，繪有三首紅龍的船帆凜凜作響。
    戴蒙站在碼頭上，眺望逐漸遠去的大船，輕聲開口：“哥哥，你還是那麽鐵石心腸嗎？”
    “不！”
    韋賽裏斯搖頭，鄭重道：“我是在把錯誤扳回正軌。”
    “比起贖罪，我更想要重新開始的機會。”
    戴蒙冷下臉，轉身悶頭往回走。
    看上去氣哄哄的。
    韋賽裏斯眼光複雜，拒絕禦林鐵衛遞過來的披風，乘坐漆白輪宮折返。
    送走的是戴蒙的情婦和私生子。
    這次戴蒙很老實，毫無波折的將人遣送回裏斯。
    可這份平靜下，總是讓他感受到更深的隔閡。
    城門上。
    伊蒙雙手撐著女牆，一直注視兩人的動向。
    “大伯還是太優柔寡斷。”
    按照他昨晚的提議，事情不會這麽別扭。
    蘭娜爾陪在身邊，溫柔的開解：“解除婚姻不是小事，國王或許有苦衷。”
    “戴蒙這回賭錯了。”
    伊蒙不想爭辯，隻是闡述事實。
    戴蒙以為攜帶家小衣錦還鄉，能挽回大伯的想法，給他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
    大伯早對他沒了耐性，或許是出於對戴蒙以往種種的小小報複。
    不願意成全他。
    蘭娜爾輕輕一歎，素手搭在伊蒙的肩膀上。
    昨晚伊蒙去找國王，真正原因她是知道的。
    無論哪來提議，最終目的都是試探國王的真實想法。
    事實證明。
    韋賽裏斯狠不下心，做出傷害戴蒙的事。
    又咽不下一口惡氣，同意戴蒙解除婚姻，更加縱容他行事。
    “其實我是讚同戴蒙離婚再娶的。”
    伊蒙轉過身，後腰靠著女牆，神情有些無奈。
    他已經實現武力碾壓。
    主戰的沃米索爾，伴飛的銀翼和灰影。
    瓦格哈爾和梅利亞斯也在他這邊。
    戴蒙能拿的出手的隻有一條“血蟲”科拉克休，一對一對決沃米索爾都勝負難料。
    撐死十年後，生幾個孩子孵化幾條幼龍。
    那都不成氣候，正麵戰爭隻是成年巨龍的玩具。
    這種優勢局，讓戴蒙組建一個新家族開枝散葉，絕對利大於弊。
    衝突實在太大，大不了去父留子。
    伊蒙順理成章繼承裏斯，管控幾個異母小弟。
    坦格利安人丁稀薄，需要壯大血脈。
    另一方麵，龍的數量稀缺。
    家族的無主龍、野龍和幼龍全部算上，堪堪十三條龍。
    比起古瓦雷利亞時期的中下遊龍王之列。
    既是“流亡者”伊納爾遷徙到龍石島，家族隻有五條龍的羸弱時刻。
    現在的坦格利安無疑壯大許多，攀的上中遊龍王之列。
    但情況要視背景理性判斷。
    曾經的古瓦雷利亞有四十龍王家族，坦格利安爭不過旁的龍王家族，發展不起來情有可原。
    如今古瓦雷利亞覆滅，坦格利安是碩果僅存的龍王家族。
    沒有競爭壓力，沒有生存危機。
    家族的巨龍數量，實在不應該如此稀缺。
    需要一些新生兒，將待孵化的龍蛋變現。
    “你落後雷妮拉一步嘍。”
    伊蒙突然一笑，捏捏蘭娜爾微微隆起的性感小肚子。
    碧色裙擺修身貼身，將凹凸有致的身材勾勒的很澀澀。
    “伊蒙！~”
    蘭娜爾小聲嗬斥，拍掉作怪的手，難得一見的臉紅。
    氣的！
    ……
    大中午。
    天空十分晴朗，天空湛藍，白雲悠悠。
    站在梅葛樓往外眺望，偶爾能看見一群海鳥繞過圓頂龍穴，排列成各種形狀。
    “科奧倫·馬泰爾親王希望能與鐵王座喜結連理，指定她的長女亞莉珊卓拉·馬泰爾嫁入王室。”
    禦前會議上，泰蘭謹小慎微的上報。
    “你答應了？”
    韋賽裏斯皺著眉頭，身體靠在椅背上，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
    泰蘭縮了縮脖子，訕笑道：“科奧倫親王很熱情，實在……不容拒絕。”
    “多恩人狼子野心，怎麽配的上我的兒子？”
    韋賽裏斯滿臉鄙夷。
    諸位大臣還算淡定，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
    畢竟不是外嫁公主，不用考慮顏麵問題。
    王子娶親，咱們不吃虧。
    “呃，又來了。”
    伊蒙癱在椅子上，疲軟的聽著你來我往的爭論。
    就在剛剛，他談完奴隸灣的改造，已然聽的心累無比。
    說起來，他算是舍棄了奴隸灣。
    奴隸灣的大小城邦魚龍混雜。
    三大奴隸城邦中的阿斯塔波和新崛起的新吉斯是他的鐵杆支持者，他的命令就是金科玉律。
    彌林被動解放，民心浮動不穩。
    哪怕奴隸主一律殺光，平民中不乏懷念奴隸製度的愚民，私下裏搞小動作。
    所幸多斯拉克人拿到了足夠的錢財，對彌林的平民秋毫不犯，並無太大仇恨。
    奴隸們得到解放，萬分感激伊蒙這位鐐銬破除者。
    但伊蒙在一些細枝末節上，看出彌林深深的弊病。
    奴隸製度深入人心，人口過剩缺少充足的工作崗位。
    要想治理好彌林，起碼要花費十年苦功。
    伊蒙顯然是不願意把精力浪費在離家萬裏之遙的彌林。
    在拿到龍蛋、安撫平民、解放奴隸以及送走多斯拉克人等一係列大事後。
    果斷撤出彌林。
    阿斯塔波有小議會治理，彌林則是這支小議會代理。
    畢竟出力的幾方中，伊蒙和多斯拉克人都不要城邦，阿斯塔波的小議會求之不得的統治彌林。
    但伊蒙相信，這段統治不會太長。
    等彌林擠壓的弊病爆發，必然會掀起獨立潮，結束外邦人的統治。
    屆時，奴隸灣再度恢複三座城邦互相製約的局麵。
    區別在於。
    阿斯塔波步入正軌，變成真正的自由貿易城邦。
    彌林會陷入內耗。
    解放的奴隸不願意回到被奴役的過去，又沒有新出路，生存無法得到保障。
    最終，走向一個又一個極端。
    淵凱仍是奴隸城邦，夾在兩座解放城邦中間。
    伊蒙有能力一塊解放淵凱。
    但是，沒必要。
    一座奴隸製度的淵凱，才是有用的好淵凱。
    畢竟都解放了。
    解放的奴隸們沒有對比對象，誰還記得親王殿下的恩情？
    而且都解放了。
    解放的奴隸基數太多，一半以上都吃不上飯。
    不得回憶被奴隸主打罵的美好時光，轉頭將解放他們的親王殿下貶低到泥裏。
    何必呢。
    現在就很好。
    兩座解放城邦敵視奴隸城邦的淵凱，彌林又和阿斯塔波有仇，形成三城鼎立的局麵。
    等到奴隸灣自我損耗的差不多。
    伊蒙這位飽受敬仰的鐐銬破除者振臂一呼，奴隸灣還不乖乖投入懷抱。
    那到時，他也有了子嗣。
    把子嗣安排去治理城邦，輕輕鬆鬆收複瓦雷利亞的故土。
    “答應了科奧倫·馬泰爾，你們想讓我哪個兒子娶一個多恩女人？”
    伊蒙擺爛之際，韋賽裏斯正在舌戰群臣。
    聽聽那說辭，打心眼裏看不上多恩人。
    萊昂諾躊躇一會，壯著膽子說道：“陛下，諸王子中伊耿最年長，或許是個好選擇。”
    聯姻能解決戰爭，有什麽不能答應的呢。
    況且，伊耿王子也不是繼承人。
    韋賽裏斯大怒，瞪起眼睛正要罵人。
    “我讚同萊昂諾大人的說法。”
    奧托舉起手，神情輕鬆，心裏暗爽。
    雷妮拉繼承大統已成定局，單憑海塔爾一家難以更改。
    若能為外孫拉攏一個強力外援，實在是天大的好事。
    “多恩就這麽吸引你們？”
    韋賽裏斯氣紅了臉，手指都在顫抖，扭頭環顧其餘大臣的神情。
    海蛇不用說。
    他是篡奪這件事的始作俑者之一。
    此時靠坐在椅子上，絲毫不懼國王的陰沉目光。
    大學士梅羅斯和奧托穿一條褲子。
    腦袋一耷拉，直接眼觀鼻、鼻觀心的裝死。
    隻有小老頭林曼，皺起一腦門抬頭紋，小聲咕噥：“聽說多恩女人婚前放蕩，恐為良配。”
    韋賽裏斯聽完心裏舒坦不少，但沒什麽實質性作用。
    在場多數大臣都支持聯姻，並且聯姻確實能將利益最大化。
    “實在不行，伊蒙德也是一個好人選。”
    奧托一個勁出主意：“從年齡上來看，伊蒙德和亞莉珊卓拉也更匹配。”
    韋賽裏斯不吭聲，拒絕之意溢於言表。
    次子也是子啊！
    “陛下……”
    萊昂諾想了想，正欲開口勸說。
    篤篤篤——
    廳門敲響，一名禦林鐵衛走了進來。
    “陛下，戴蒙王子馭龍離開了。”
    韋賽裏斯聞言一怔，疑惑道：“他能去哪兒？”
    禦林鐵衛猶豫了一下，確定道：“看方向，好像是穀地。”
    去穀地是往北，與去龍石島和裏斯的往東有明顯區別。
    “什麽時候走的？”
    韋賽裏斯腦中靈光一閃，頓時大驚失色。
    砰！
    另一邊伊蒙一拍桌子，騰的一下起身，滿眼含煞的衝出門。
    戴蒙！
    老媽要是少一根汗毛，我要你的命。
    “豢龍人從龍穴趕來，說明戴蒙王子離開有一段時間了。”
    禦林鐵衛被氣勢洶洶的親王殿下唬住，連忙說出具體。
    伊蒙腳步不停，飛奔下樓，直奔龍穴。
    “伊蒙。”
    韋賽裏斯望著侄子的背影，不禁怔怔出神。
    ……
    次日，天蒙蒙亮。
    朝陽升起時，一條青銅巨龍遮蔽陽光，飛到穀地的符石城上空盤旋。
    轟隆——
    沃米索爾收攏雙翼，轟然降落。
    伊蒙焦急萬分，翻身跳下龍背，腳尖將草地踩出一個深坑。
    一人一龍飛了一天一夜，半路沒有一點休息。
    他不敢慢。
    擱到曾經，對戴蒙的驕傲還有一個模糊認知。
    現在的戴蒙被逼到份上，誰敢保證不幹出些什麽。
    “嘶……嘎……”
    驀地，符石城外傳來一道尖銳的嘶鳴。
    伊蒙猛然回頭。
    長滿青苔的厚實城牆跟下，科拉克休抻長了脖頸，豎瞳望著他這邊的方向。
    科拉克休認出了他。
    那雙帶著探究之色的豎瞳，彷佛在說：
    小時候我還讓你摸過呢。
    伊蒙心頭一沉，沒承想戴蒙還是比他快一步。
    “親王殿下。”
    “親王……”
    伊蒙走入符石城的大門，城堡裏的老人看到他，離著老遠朝他打招呼。
    這一舉動，讓他稍稍放心。
    表麵是沒事，說明戴蒙沒有一來便展現敵意。
    總比他一進門，看見滿地焦屍好。
    臨近大煙筒似的城堡，伊蒙一言不發，雙手分別搭在“空寂女士”和“悲歎”的劍柄。
    劍格哢噠一聲脆響，劍鋒微微出鞘。
    雙方都沒騎龍，那就拚一拚武藝。
    還能避免一場龍鬥。
    “親王殿下。”
    門衛看到是他來了，正要去打開大門。
    就在這時，大門從裏推開。
    寬敞大廳顯露，一道身影氣衝衝往出走。
    “戴蒙！”
    伊蒙大喊一聲，立馬衝了上去。
    戴蒙被喊的一愣，看到來人是誰，皺眉道：“你怎麽會在這？”
    “這句話該我問你。”
    伊蒙麵若寒霜，雙手抽劍出鞘。
    “小子，別衝動。”
    戴蒙瞥了一眼，神情淡定，語氣不耐煩。
    他今天受夠了窩囊氣。
    “拿下了你，再把問題問清。”
    伊蒙沒空跟他廢話。
    “該死的，抽什麽瘋。”
    戴蒙暗罵一句，握住腰間的族劍“暗黑姐妹”。
    三把瓦雷利亞鋼劍寒光凜凜，眼看著就要碰撞出火花。
    “都給我住手！”
    突然，一聲嬌喝打斷在即的打鬥。
    伊蒙聞言看去，驚訝道：“老媽？”
    便見雷婭夫人出現在門前，柳葉眉緊緊皺起，斜睨著兩個銀發男人。
    一視同仁的看不上眼。
    “你還好嗎，老媽？”
    伊蒙上下打量一遍，確認對方沒有受到傷害。
    “你說呢？”
    雷婭夫人一臉嫌棄，雙手環抱胸前，手指指向戴蒙：“給他個膽子，敢在符石城脅迫我。”
    “你沒事就好。”
    伊蒙收回劍鋒，嗬嗬一笑。
    “蠢貨！”
    戴蒙臉色陰霾，收劍入鞘再次欲走。
    伊蒙笑容消失，抬劍攔住他的去路。
    不把話說清楚，怎麽會放你走。
    抬頭望向老媽，眼神詢問發生了什麽事。
    “他來和我商量離婚。”
    雷婭夫人淡定依舊，言語極盡嘲諷：“如果可以，我早就想這麽幹，並且很樂意給他介紹一隻穀地的綿羊。”
    那就是談崩了。
    伊蒙猜出大概。
    雷婭夫人直接給出答案：“早在數年前，我就多次以寡居為由提出離婚，都被國王找借口駁回。”
    亞莉珊王後擬定了寡婦律，同意完善了一些婚姻法。
    丈夫出軌和拋妻棄子的行為，允許原配妻子提出離婚。
    不過大多數女人離開丈夫都無法獨自生存，所以鮮少有個例罷了。
    聞言，伊蒙徹底放心，收回攔在身前的“空寂女士”。
    戴蒙是來提出離婚，而不是其它什麽。
    “放他走。”
    雷婭夫人撇過頭，表示不想看見戴蒙。
    同時，心底暗暗鬆了口氣。
    天知道她先前頂著多大的壓力。
    戴蒙在裏斯娶妻生子，國王以他有原配妻子為由，改不承認他後娶的女人。
    這種前提，戴蒙能給妻兒名分的辦法隻有一個。
    她把位置讓出來！
    而國王又不同意兩人離婚，那麽……
    雷婭夫人表情變幻，抱在胸前的雙手輕攥，掌心滲出一層細汗。
    看見那條細長似蛇的猩紅巨龍時，她便命人將詹絲芙塞到墓室裏。
    身心時刻緊繃。
    哪怕戴蒙談崩了要走，她都沒有絲毫鬆懈。
    直到看到兒子的臉，高高懸掛的心才一下踏實起來。
    “沒問題。”
    伊蒙輕輕頷首。
    戴蒙不屑冷哼，懶得和青銅婊子對噴。
    伊蒙再次抬手，將他攔了下來，幹脆問道：“吃了嗎？”
    戴蒙瞥向他，沒什麽好說的。
    “我正餓著，一塊吃點？”
    伊蒙雙眼直視。
    說起來，這是有生以來三口人第二次聚在一塊。
    上次是見戴蒙第一麵的時候。
    雖然老媽和戴蒙互相陰陽，但給他留下的印象尚可。
    這次重聚，又讓他刮目相看。
    居然學會屈尊降貴，找最厭惡的原配妻子談判。
    伊蒙想和他談談。
    如果能談的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