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同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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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盞油燈下,四個腦袋湊在一起,盯著一份卷子。
    “好難。”
    阿沅哀歎了一聲,很快放棄了,目光隻盯著案上的幾份吃食。
    顧經年心想,鳳娘或許也能答……倒也未必,那女人看著很聰明,但學問好像很差勁,所有聰明都用在如何彰顯魅力上了。
    這邊,兩個黃毛丫頭卻是爭執了幾句。
    “吳掌簿應該能答,找他試試。”
    “裴念,你不會是想把我甩開吧?”
    “開平司的案子,你最好還是別插手。”
    “這卷子可是我的。”沈靈舒道,“你若甩開我,我就到處說裴緝事在查君子社,打草驚蛇。”
    裴念沒辦法,隻好讓沈靈舒與阿沅換上差役的衣服,帶她們一道去了開平司掌簿房。
    “吳掌簿,可知首陽山之神,何以祠之?”
    “好刁鑽的問題,容老夫想想在何處見過。”
    吳墨之記憶力極好,很快想到了什麽,在那浩如煙海的書架中找出一本古籍來。
    “找到了,少牢具,羞酒祠。毛用一雄雞瘞,糈用五種之糈。”
    沈靈舒佩服,依舊不肯把卷子交給別人,道:“我來抄錄,我字寫得好。”
    顧經年卻是止住了她,道:“寫下來,讓莊子淵再抄一遍。”
    以開平司掌簿吳墨之那異乎尋常的記憶力,也足足用了兩個時辰,才把那卷子答完。
    沈靈舒滿意地撣了撣那份答案,道:“再幫你們一個忙,明日我便讓莊子淵帶我一起進君子社。”
    次日。
    “不行不行。”
    莊子淵看著沈靈舒手裏的答案,先是驚喜萬分,恨不得馬上就奪過來,可再一聽她那無理要求,頓時為難。
    “這位同窗,不是我過河拆橋,而是進君子社很嚴格的,這卷子是專門給我出的,我進書院滿一年、請求入社滿半年,每天為他們灑掃以示誠意,才有資格,你現在還沒資格。”
    沈靈舒聽得眉頭微蹙,叉腰道:“你別管,帶我一起去見他們的人。”
    “那好吧。”
    莊子淵樂嗬嗬地抄著答案把卷子給答了,還被沈靈舒罵了句“你這字也太醜了吧”,他倒不以為意,傻笑道:“走,我帶你去找餘蒼師兄。”
    沈靈舒不知那餘蒼是何人物,在藏書院後麵的益德齋見到對方,覺得好像有些眼熟。
    趁著餘蒼審閱卷子,她與阿沅竊竊私語了兩句。
    “姑娘,這就是上次我們來找顧公子,眼高於頂的那人。”
    “哦,好狂啊。”
    不想,那餘蒼耳力極好,頭也不抬地道:“餘某雖狂,但有狂的資格,你們倆跟過來有何事?”
    “我們也想進入君子社。”
    “為何?”
    “我隻與卓絕之人為伍。”沈靈舒理所當然道。
    莊子淵聽得一愣,暗忖同樣的話從自己嘴裏出來怎就沒這般氣勢。
    “不錯。”餘蒼點點頭,道:“既然這樣,給你個機會。”
    這話一出,莊子淵更是驚訝。
    他從入學開始,就一心想加入君子社,實實在在地磨了餘蒼半年才有了考試的資格,沒想到沈靈舒卻隻要一句話就抵過他半年。
    “我知你身份,兩天內,你若能找來一個異類,我便允你入社。”
    “為何是找異類?”
    “證明你能為常人所不能為之事。”
    “好,那就一言為定。”
    莊子淵不由問道:“餘師兄,那我呢?”
    “你這卷子是她幫你答的,那簡單,她能進,你就能進。”
    “啊?”
    莊子淵空歡喜了一場,不由好生懊惱。
    沈靈舒反而開始覺得這君子社有些意思,轉頭就跑去找裴念、顧經年商議。
    裴念聞言,先是皺了眉,走了幾步,與顧經年小聲議論。
    “名為君子社,反複考較的都是異類之事,果然是與師門有所關聯。”
    “若禇丹青真是大藥師,那便不足為奇了。”
    “是,師門被驅逐之後數十年間,欲學煉術者化明為暗,結為君子社。”
    “我去探。”顧經年道,“我可以喬裝打扮,扮成一個異類。”
    裴念敏銳地察覺到了有些不對,問道:“你現在不怕秘密泄露了?”
    顧經年既有去意,確實是沒那麽在意這些了,隻想在走之前把一些後患清理幹淨。
    他遂微微苦笑,道:“反正知道的人已經越來越多了。”
    “那好,你們試著混進去,若有不對,我隨時出手。”裴念道,“無非是幾個書院弟子,最不濟全捉起來審。”
    商議既定,顧經年遂去找了易妍。
    這次的喬裝倒很簡單,無非是讓他不被認出來,再顯得病弱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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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餘蒼微眯起眼,看向了眼前臉色蒼白、憔悴無力的少年,隱約有些麵熟,但很確定沒有見過。
    “讓你找異類,你找了個人過來?”
    “因為他就是異類。”沈靈舒理所當然地道。
    “如何證明?”
    “那你看好了。”
    沈靈舒拿出一柄小小的匕首,走向顧經年。
    她曾聽沈季螭說過,那次顧經年重傷不死是因為有獨門功法,這次顧經年就是要以獨門功法來扮成異類。
    可真到了這時,她卻猶豫了起來,匕首放在顧經年的掌心,好一會都沒劃下去。
    最後,還是顧經年握住了匕首,主動劃了一下。
    血滴在地上。
    “你看。”
    沈靈舒有些不忍,側開身。
    餘蒼上前看著顧經年手掌漸漸愈合,驚訝地瞪大了眼,喃喃自語道:“彘人?”
    顧經年更訝異。
    他這些年一直在找自己的母族,翻閱書籍,打探消息。卻從沒想到每天與他擦肩而過的同窗竟知曉彘人。
    兜兜轉轉,他們兩人,一個獨來獨往、一個眼高於頂,還從來沒說過話。
    “這是武定侯從越國俘虜來的?”餘蒼有些興奮,喃喃道:“我早聽聞滅越國之後,軍中得了許多異類,今日還是第一次見。”
    沈靈舒雖不是鉤子,但有足夠的好奇心,追問道:“你從哪裏聽說的?”
    “這些事,在君子社都不是秘密。”
    “那我可以入社了嗎?”
    “你們隨我來。”
    莊子淵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激動萬分,連忙扶著顧經年,跟上餘蒼的腳步。
    “彘人軟弱無力、性格溫順。”餘蒼道,“不用擔心他跑掉。”
    “你知道得挺多。”沈靈舒問道,“你們要異類做什麽?”
    “研究、記錄。”
    他們走過了書院後院,從一個不起眼的小門出去,沿著陡峭的山路往後山而去。
    再經過了一段臨著懸崖的險道之後,前方豁然開朗,山中搭建著亭台樓閣,竟是別有洞天。
    兩個看起來就很自命不凡的書生正倚著山石侃侃而談,舉止隨意而瀟灑。
    莊子淵四下看著,讚歎不已,耳畔就聽到餘蒼隨意地介紹了幾句。
    “這裏本是書院一位先賢開辟的住處,後來閑置廢荒,因君子社冠絕於諸社,遂由我們使用。”
    “果然不同凡響!”
    莊子淵太羨慕這些出類拔萃者了,想到自己往後也是他們中的一員,心情激蕩。
    沈靈舒亦覺此處風景不錯,遠眺可見汋水畔的京城,又保持著足夠高遠的距離,常居於此,自能養出超然物外的心境。
    步入樓台,有一男一女正在對弈,男子年約二十五六歲,女子二十出頭,皆書院弟子打扮,氣質出塵。
    “樓師兄、關師姐,這是新招募的兩人,還找到了一個彘人。”
    聽到“彘人”二字,關師姐回過頭來看了一眼,道:“還真是少見……靠著柱子坐下。”
    彘人軟弱,顧經年於是老老實實地依她的吩咐席地而坐,低下頭,偷眼打量著此間。
    正麵牆上掛著一幅字,寫的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想必是君子社名字的出處了。
    沈靈舒、莊子淵則分別在兩張矮幾後麵坐下,餘蒼從供台上請出了一份卷軸,鄭重其事道:“既要入社,把你們的名字寫上,記住,君子社隻切磋學問,不犯院規,更不犯王法。”
    “好。”
    沈靈舒接過筆,緩緩寫下自己的名字,一邊瞄向這卷軸,小聲嘀咕了一句。
    “原來是我們君子社的名錄啊。”
    從庚辰年至今的二十七年間,除了第一年的七人,後麵的年份往往隻有一兩個新人,或幹脆無人入社,至今一共也隻有五十餘人而已,這般看來,名額確實稀少。
    位於最上方的名字是“禇丹青”,而裴念提過的“劉衡”隻列在第七位。
    列在第二位的名字有些眼熟,寫著“龍敏芝”,該是一個女子,沈靈舒想了想,才想起正是前日講課的女先生。
    她遂努力把這些名字一個個記下,尤其是最初結社的七人。
    顧經年倚柱而坐,看著沈靈舒寫字,腦中想到了鳳娘所言,禇丹青與籠主是同窗好友,那想必籠主的名字也在名錄之上了。
    再看這君子社的樣子,恐怕在藥農、藥商、藥師、藥監之外還有人在培養藥師……
    不遠處,樓師兄招了招手,一隻麻雀落在了棋盤上,他從袖子裏拿出個布包,喂它幾粒吃食。
    小麻雀振翅,從漫山紅葉的山間飛過,落向崇經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