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交易(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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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禇丹青的話一出,顧經年意識到他驅狼吞虎的計劃出了變故,可能會是禇丹青驅著顧繼祖殺他了。
    “不可能。”
    顧繼祖第一反應自然是不信,喃喃自語了一句,叱道:“禇先生是何意?!”
    禇丹青不怕直說,遂道:“簡單,當年在越國戰俘營煉出的那顆虺心,顧北溟自己用了。”
    “你胡說。”
    “我信,顧北溟最初是想要治你的腿,畢竟父子情深,直到我把那顆虺心交到他手裏時,我察覺到他的想法變了,他親眼看到了愈人的能力,他雖沒有斷腿,可一生戎馬,深受傷病困擾,他也有想要實現的功績,他雖愛子,可他豈能不愛自己?試想,那樣一顆虺心,誰不想要?”
    顧繼祖終於亂了分寸,搖頭道:“假的,你空口無憑,妄圖騙我。”
    禇丹青道:“請大公子捫心自問,倘若易位而處,你會把虺心給令尊嗎?”
    這個問題讓顧繼祖沉默了一下。
    某些事是不能細思的。
    “你從頭到尾都在騙我。”顧繼祖並不回答,而是道:“真相是,我父親根本沒有參與過這些事。”
    “沒參與過?”禇丹青雲淡風輕地笑笑,再一指顧經年,“若顧北溟沒參與,他是怎麽來的?”
    說到這裏,他轉向顧經年,道:“我並未騙你,你生母確是出虺的愈人,隻是上次沒告訴你,顧北溟也是用了虺心的愈人,所以,事實是兩個愈人生下了你。”
    “我信。”
    顧經年竟是笑了一下。
    一直以來,他看在眼裏,顧北溟唯獨喜歡長子顧繼祖,今日終於明白,其實不是,顧北溟真正在乎的隻有他自己。
    “顧家已經有兩個愈人了。”禇丹青道:“若有可能,你們子生孫,孫再生子,子子孫孫,養出一個強大的愈人家族,這是君子之道嗎?”
    兄弟倆都沒回答。
    顧經年誌不在生孩子,顧繼祖則陰沉著臉,因得知了禇丹青不願為他治腿的原因而憤怒。
    “我不容允顧家再出現第三個愈人,顧北溟也曾當著我的麵發過毒誓,他之所以用虺心,為的是報效疆場,掃除諸國,一統中州。所以,他親手殺掉了那個愈人女子,這些年,他信守承諾,沒有治你的腿,也沒有教你武藝。”
    終於,顧繼祖笑了,是自嘲的笑。
    他看向顧經年,道:“所以,父親任由我一次次從你身上剖出肉來吃,他明知道這治不好我的腿……不過是哄我!”
    話到後來,那被欺騙、被糊弄的怒氣沒能忍住,他憤而砸碎了手中的杯子,眼珠似乎要瞪裂。
    顧經年反而沒有生氣,冷眼看著,微微搖頭。
    在這件事上,顧北溟明知他治不好顧繼祖,卻還要割他的肉,隻為安撫顧繼祖而已,這種絕情更讓他心寒。
    “條件我已說了。”禇丹青道:“顧家隻能有一個愈人,我也不會容忍麻師為你煉化。但你若願殺了顧北溟、顧經年,我們會扶植你在軍中為我們俘獲異類,從此成為我們的一員,何去何從,你做選擇吧。”
    這些話,他之前沒告訴顧經年,無非是要誆顧經年把纓搖交出來,但顧經年不從,他也自有辦法從顧繼祖手上討人。
    顧繼祖猶豫了,手指輕輕摩挲著,目露思索。
    帳中,顧經年嗤笑了一聲,平靜地開了口。
    “長兄殺我簡單,要殺父親卻難,殺了之後,他這所謂的‘君子’真能接納你嗎?倒不如殺了他更簡單。”
    禇丹青道:“煉術之道,大公子就不想有所了解嗎?我不求你今日就能殺顧北溟,要的隻是個願交朋友的態度。”
    顧經年太了解顧繼祖了,知道他做夢都想治愈雙腿,禇丹青身上有太多能誘惑他的東西,不能讓他們再繼續說下去。
    “動手!”
    顧經年陡然一聲大喝,第一時間並非是撲向禇丹青,而是向帳外撞去。
    他既知道禇丹青是愈人,短時間內很難對付,倒不如挑起雙方的人動手,目的在於趁著顧繼祖還在搖擺逼其下定決心。
    話音未落,顧經年已出了帳篷,拿住一個老卒手持的弩,對著帳內的禇丹青射了一弩。
    禇丹青那候在外麵的六個仆從當即出手阻撓,各顯神通。其中還有一人張口,噴出一團臭氣,中者立即頭暈目眩。
    顧經年不進反退,遠離這帳篷,往麻師所在之處跑去。
    傾刻間,帳外已見了血。
    顧繼祖不是優柔寡斷之人,既然早有布置要拿下禇丹青,事到如今,也更願意采取強硬手段,而不是殺父哀求對方幫忙。
    “動手!”
    他身後的老仆拉著輪椅退了幾步。
    一頭褫獸忽然破帳而入,馱起顧繼祖,邊跑邊躍,眨眼就到了帳篷外的高台之上。
    而之前推著輪椅的老仆雙手一抬,竟憑空推出兩團火焰,襲向禇丹青。
    同時,帳篷已燃起熊熊大火。
    顧繼祖由一個個盾牌手保護著,第一時間接過一張大弓,張弓搭箭,“嗖”的一箭,將那還在吐毒氣的青衣仆人射倒在地。
    老卒們對付異人極有經驗,第一時間結陣、點火,但凡聽到任何動靜就往空中放箭,同時還拉開一根根係著鈴鐺的繩索,防止異人神出鬼沒。
    不時有火光噴出,那是驍毅軍獨有的噴火櫃,專門對付一些刀槍難入的異人。
    下一刻,一陣狂風大作,整個營地都陷入了煙霧彌漫之中,難以視物。
    ————————
    顧經年腳步很快,在大霧降下之前衝到了麻師的帳篷。
    一隊老卒正在帳外守著,聽得動靜,很是警惕。
    “快。”顧經年一指顧繼祖所在,道:“保護長兄!”
    老卒沒有全走,迅速過去了一半人。
    顧經年進了帳篷,隻見麻師、細猴已然起身,黃虎用力吹響了口哨。
    隨著口哨聲,一隊鉤子迅速湧來,混入老卒之中,打散了他們的陣型,倒也不與他們動手,而是不停吆喝。
    “顧公子遇襲了?敵人在哪?!”
    “鉤子滾開!”
    顧經年打了手勢,直接拿火把點燃了麻師的帳篷,四人趁亂竄過濃霧,往西趕去。
    “快。”
    腳步匆匆,一邊走,顧經年一邊引燃堆積的柴禾,以及帳篷,助漲火勢。
    很快,他們逃到了營地邊緣,前方是山崖間的一條狹路。
    但顯然,顧繼祖不會讓他們輕易逃脫。
    隨著一聲低吼,大霧中一條巨大的惡狗忽然撲了出來,將顧經年撲倒,狠狠地咬在他肩上。
    “拿下!”
    與此同時,一隊老卒從前方撲出來,手持大網,兜向了出逃的四人。
    惡狗嘴裏流著腥臭的涎水,尖牙從顧經年身體撕下一片血肉。
    劇痛傳來,顧經年想起了小時候一次次被這條狗欺負的畫麵,相比於身體的痛,他更討厭當時的無助感。
    如今,他已不是那個弱小的孩子了。
    他一把掐住惡狗的脖子,另一隻手用力一插,捅進它的眼睛,惡狗吃痛,發出憤怒的低吼,咬得更凶。顧經年則反過來騎在它身上,一拳一拳地砸它的腦袋。
    “拿下他!”
    周圍的驍毅軍老卒大喝,上前摁著顧經年,他卻死不放手,執拗地、瘋狂地,拚了命地去砸那惡狗。
    仿佛砸的是他童年的屈辱回憶。
    終於,惡狗發出了低聲的嗚咽。
    “拉開!”
    老卒咆哮得更凶,堪堪要把顧經年拉開之際,忽然隨著一聲長哨,遠處有齊整的腳步聲傳來。
    “動手!”
    箭矢襲來。
    唯有顧經年知道,這是魏禥的人到了。
    又是一拳,他終於把顧繼祖的狗打死在當場,而他渾身上下也被撕咬得支離破碎,整個人被那些老卒架著往後退。
    但黃虎還在拚命,撲上來,拚著挨了數刀,搶下顧經年。
    兩人趁亂往前奔了數步,一陣箭雨襲來,將他們射成刺蝟,但身後那些老卒也不再追。
    “走!帶著公子要的人!”
    老卒見他們被射倒在地,連忙後退,架著細猴就走。
    麻師不知何時竟已竄到了前方的角落裏,回看火光中的這一幕,不由大急,嚷道:“纓搖!”
    “纓搖!跑啊!”
    “怎麽辦?公子,快救她回來。”
    “嗖嗖嗖。”
    又是一陣箭雨落下,黃虎支起身來,一手提起顧經年,一手提起麻師,往兩邊陡峭的山崖上攀去。
    往下回看,隻見到火把如龍,照耀著甲胄,閃著光亮,一隊隊甲士正往這邊包圍而來。
    ————————
    “公子,遇襲了,有兵士包圍過來,人數不少。”
    營地中,顧繼祖聞言皺了皺眉。
    接著,另一道消息傳來。
    “公子,引出了十一公子藏著的人,拿到了。但十一公子與麻先生丟了。”
    顧繼祖沒時間管太多,看向大霧中,朗聲道:“禇先生!你要的藥材找到了!強敵已至,你我息兵聯手,如何?!”
    “好!”
    很快,細猴便被帶到了顧繼祖麵前。
    “果然。”
    顧繼祖不出所料,悠悠歎息。
    他早就料到顧經年把這個藥材帶在身邊了,也有些羨慕別人要煉的已是長生不老的藥,而他連治腿尚不可得。
    細猴被押到顧繼祖麵前,開口,聲音都在打顫。
    “你們要找的應該是個女的,捕尉說,我脫下褲子你們就知道……”
    顧繼祖臉色微微一凝,沒有用旁人,親自解開細猴的褲子,往裏看了一眼。
    他身子不由僵硬,意識到自己被顧經年耍了。
    現在,麻師與兩個藥材都丟了。要治腿,隻有禇丹青既是藥師、也是藥材。
    大霧還在彌漫。
    顧繼祖愣了兩息,眼中光芒微動,輕笑了一聲。
    “好個易容術。”
    他竟是一把將細猴摟在懷裏,捂住他的嘴,環著他的腰。
    “禇先生,小美人找到了,現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