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劫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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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捉到了!”
    大理寺中響起興奮的大喊,一個額頭上破了皮的小吏很快被摁倒在地,大呼冤枉。
    裴念快步趕到,看了眼他的傷口。
    “怎麽傷的?”
    “小人熬了一夜,太累了,打了個盹,疏忽了差事,被寺卿打的。”
    “去問問寺卿。”
    裴念拿著常進賢臨死前握的那方硯台正比對著傷口。
    忽然,衙門中又傳來了驚呼聲。
    “走水了!”
    起火的院落是寺卿與少卿的官廨附近。
    裴念立即往那邊趕去,隻見役吏們簇擁著一個穿紫色官袍的老者慌慌張張地跑出來,還在不停地咳嗽著。
    “裴少卿呢?”
    場麵正混亂,沒人能答得出來。
    裴念衝到燃著大火的公廨外,接連詢問,卻是沒人看到裴無垢從公廨中出來。
    ————————
    大理寺獄離大理寺衙門並不遠,就隔著一條巷子。
    但風水卻差了很多,大獄整個建築布局逼仄,其中甚是陰森。
    這日上午,當裴念剛剛策馬趕到大理寺時,長街上有個小吏打扮的男子與她擦肩而過,直接走向了大理寺獄。
    “常寺丞命我提審幾個人犯。”
    那小吏出示了令牌,很快被迎入了獄中。
    昏暗的光線照著他那張毫無表情的臉,顯得有些僵硬與不自然,卻也符合執法者的冷冽氣質。
    “陸晏寧的家眷在何處?”
    “隨我來吧。”
    獄卒找出一串鑰匙,走過長長的通道。
    兩旁都是牢房,關滿了謀逆大案的相關人等。
    那神色僵硬的吏員忽停下腳步,看向其中一間牢房,裏麵有個中年男子正在傻笑。
    “這是顧北溟的第八子,顧繼……”獄卒說著,一聲卻想不起了,喃喃道:“什麽來著。”
    “顧繼德,顧家諸子,以‘祖宗福澤文武功德基業’為名。”
    “對對,還是你們經手這案子的清楚。”
    火把的光照下,隻見顧繼德相貌堂堂,身材高大,隻是額頭上有一塊巨大的疤,臉上帶著六七歲孩子才有的憨稚神情,手裏拿著一根茅草,撓著另一個年輕人犯的脖子,被嫌棄地推開。
    “八叔,你別鬧,煩死了。”
    “嘿嘿嘿嘿。”
    繼續往裏,有幾間牢房裏關的全是女囚,發出斷斷續續的哭泣聲。
    那神情僵硬的小吏掃視了一圈,直指其中一個婢女,道:“把她帶出來,我有話要問。”
    “好,到那邊的刑房去吧。”
    蹲在牢房角落的杏兒聽到對話聲,抬頭看了一眼,昏暗中見一個神情可怕的吏員指了指自己,連忙低下頭,像是要鑽進地縫裏。
    可她還是被帶出來,跟在那吏員身後,進了一間牢房。
    隻看擺在其中那各式各樣的刑具,她便嚇得魂飛魄散,顫抖不已。
    “都走開,我有機密問題要問。”
    那神色僵硬的吏員驅退了旁人,可一個小吏對一個婢女能有什麽機密問題,獄卒們遂心知肚明地嗤笑了兩聲。
    杏兒更怕了,眼睛瞄向刑架上的尖角,心下一橫,突然就把頭往那裏撞去。
    她雖地位卑微,性子卻烈,寧可一頭撞死也不要受辱。
    這一下她是拚了命的,力道極大,卻是一頭撞在了一人身上,把那人頂到了刑架的尖角上,發出一聲悶哼。
    杏兒像一頭小牛,眼看第一下沒撞死自己,轉頭又去撞旁邊的柱子。
    才衝出去,腰就被人一把抱住。
    “啊!”
    她發出刺耳的尖叫,拚命掙紮,哭喊道:“放開我!”
    耳畔忽傳來了一個低沉而沙啞的聲音。
    “別喊,是我。”
    那聲音很陌生。
    可杏兒竟是從那平緩的語調中聽出了一點點熟悉的感覺。
    她愣了一下,人已被轉了過來,與那小吏麵對麵。
    抬頭看去,眼前是一張並不好看,甚至有些醜的男子麵容,整張臉有些奇怪的浮腫,像是戴著張假麵……唯獨那雙眼睛,像深潭、像遠星。
    兩人對視,以眼神溝通。
    漸漸地,杏兒感受到了一絲熟悉,目光變得疑惑,接著便看到了一個肯定的眼神。
    “你……”
    杏兒不確定,又掙紮了一下。
    那雙抱著她的腰的手就鬆開了。
    “阿姐在哪?”
    “公子,真是你?”
    杏兒驚喜萬分,也不嫌棄顧經年現在的難看模樣,激動之下一把抱住他的腰,把頭埋在他懷裏無聲地哭了起來。
    宣泄了近日的恐懼不安,這丫鬟很快恢複了懂事的模樣,擦了擦眼淚,低聲問道:“公子,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易容了。”
    “哦。”杏兒想起自己的本分,道:“應先生帶著四娘逃了,去了鎮遠侯府。”
    “不在這大理寺獄?”
    “不在。”
    顧經年沒再多問,別的事他可以帶走了杏兒再說。
    他伸出手,弄亂了杏兒那本就不整齊的發髻,又弄亂了她的衣裙。
    過程中他什麽都沒說。
    可杏兒卻懂得這是什麽意思,臉頰上泛起兩抹羞紅。
    兩人出了刑房,顧經年道:“我要把她帶回大理寺審問。”
    “不行。”獄卒搖頭道:“這與規矩不合。”
    “我奉寺丞之命,你們也敢攔,誤了我的差事,承擔得起嗎?”
    “除非有寺卿的批文,否則不可帶人離開。”
    正爭執之間,前方又有一隊獄卒過來,向顧經年道:“你過來,少卿要見你。”
    “是。”
    顧經年把杏兒推回刑房,關上門,隨著他們往外走。
    走了幾步,他忽然拔出一名獄卒的腰刀,架在其脖子上一割,割破他的喉嚨,反手又劈倒一人。
    “有人劫獄!”
    獄卒們大聲喝叱。
    很快,他們的喝叱聲就變成了驚呼。
    “妖怪……是妖怪啊!”
    驚呼聲中,渾身上下插了許多把刀的顧經年走向剩下幾個瑟瑟發抖的獄卒,一步殺一人,搠翻了他們之後,扯下他們腰間的鑰匙,把一間間牢門打開。
    “妖……妖怪?”
    牢門裏的犯人們神色各異,有人畏懼這個受重傷不死的妖怪,見他來開門反而龜縮到了牢房深處。
    也有人等門一開,迫不及待地跑出來,從顧經年身上拔出一把刀,衝向大牢之外,嘴裏發出放肆的笑聲。
    “多謝恩公!”
    “殺出去啊!”
    大牢那邊,又有許多獄卒衝了進來,呼喝道:“攔住他們!”
    雙方很快就殺作一團。
    “嘿嘿嘿,真熱鬧,真好玩。”
    顧繼德也被放出了牢房,擠在囚徒之中,睜大了眼看著遠處的廝殺,拍掌大笑。
    “好玩好玩。”
    顧經年打開了所有的牢門,從容不迫地去牽出杏兒,將她護在身後,帶著便往外走。
    前方,獄卒們正拚命地守著大門,希望能撐到京中各路兵馬前來支援。
    透過大門,能看到不遠處的大理寺衙門中有煙火衝天。
    那是顧經年在離開大理寺前點的小火,已燃成了大火,足以讓京中守備兵力應接不暇,無法立即趕到牢獄支援。
    終於,逃犯們殺破了大門處的防線,衝出牢獄,一哄而散。
    顧經年帶著杏兒出了牢房,卻沒有隨著人群逃,反而走向了不遠處的司農署。
    他在司農署的側門內栓了一匹駿馬,以備逃跑時用的。
    忽然,餘光看到側麵有人影撲來,顧經年一推杏兒,回過身一刀斬向來人。
    “嘭!”
    他刀勢不慢,來人出手卻更快,一掌重重擊在顧經年心口,將他擊飛了出去。
    那人披著一身官袍,正是大理寺少卿裴無垢,往日看起來文質彬彬,一出手卻是武藝高強。
    杏兒跑了幾步,眼看顧經年被擊飛,還想回身來救。
    “去牽馬。”
    顧經年喝了一聲,翻身而起,執刀迎向裴無垢。
    裴無垢不緊不慢地逼迫,雙目含威,喝問道:“你是何人?”
    “木頭人!”
    顧經年忽然喊道,聲音嘶啞,卻盡力做到大聲了。
    裴無垢一愣,不知這木頭人是何意,麵前那個麵容僵硬的小吏已執刀衝了過來,他遂凝神應對。
    下一刻,裴無垢耳朵一動,感到身後有人正飛快逼近。
    他猛一回頭,卻見顧繼德不知何時已貓到了他身後,伸出手想要偷襲他。
    “嘭!”
    裴無垢瞬間出掌,擊向顧繼德。
    兩人對了一掌,悶響聲中,顧繼德像斷線的風箏般飛了出去,在地上一滾,爬起來樂嗬嗬地拍掌大笑。
    “嘿嘿,好玩好玩,木頭好玩。”
    說話聲戛然而止,顧繼德維持著那拍掌的姿勢,竟是一動不動了,唯有眼珠還在轉動。
    裴無垢不知他在做什麽,但覺肺腑震蕩,喉嚨一甜,溢出一口血來。
    “呼——”
    身後破風聲起,一柄刀已劈至脖子上方。
    他雙手一夾,險之又險地夾住那刀,卻覺氣血翻騰,幾乎要支持不住。
    “嗖!”
    就在裴無垢自覺要喪生於此時,一支弩箭激射而來,射進那揮刀的小吏心口。
    對方悶哼一聲,抬腳踹飛了裴無垢,轉身便逃至司農署側門處,翻身上馬,擁著一女婢策馬便走。
    “休走!”
    裴念快步趕至,本待追那過去的快馬,最後卻是扶起裴無垢。
    忽感到身後有動靜,她倏然轉身,抬弩對準那兔起鶻落向他們撲來的顧繼德,叱道:“站住,不許過來!”
    顧繼德頓時舉著雙手,一動不動。
    再回頭看去,馳馬而去的那人已消失在京城街巷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