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保護人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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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府,前堂。
    裴念正閉目養神,一副若見不到宗寰與顧繼業就不走的態度,卻有下屬匆匆而來,小聲稟報了一句。
    “緝事,鎮遠侯被鬼麵人殺了。”
    很明顯的,裴念神情一滯,瞳孔中透出了驚訝之色,很快站起身來。
    下屬問道:“是否去鎮遠侯府?”
    “不。”
    裴念意識到自己一開始猜錯了,但依舊堅定地認為鬼麵人會來找顧繼業。
    此時再又跑去鎮遠侯府,一步慢步步慢,隻能一直陷入被動。若想化被動為主動,必須提前判斷出那鬼麵人下一步的目標。
    裴念往宗家內宅走去,很快有仆婢趕來阻攔,這次,她直接將她們一把推開。
    “裴緝事,你不能這樣,宗家世代簪纓……”
    “滾開!告訴宗寰母子,不想死的話就來見我。”
    不知是否這句話起了作用,裴念才闖進後堂,便見到了宗寰,以及躲在其身後畏畏縮縮的顧繼業。
    宗寰分明心裏怕得要死,卻又擺脫不了高姿態,故作矜持地道:“裴緝事未免太無禮了……”
    “陸晏清已經死了。”裴念不耐煩與她虛與委蛇,道:“鬼麵人下一個要殺的很可能是你們。”
    宗寰臉上的傲慢表情還未褪去,恐懼已經浮上了眼眸。
    “你……我……”
    她還想撐撐場麵,開口卻是語無倫次。
    裴念道:“我可以救你們,前提是,你們得配合我。”
    宗寰問道:“你,你為何要救我們?”
    顧繼業拉了拉宗寰,低聲道:“娘,她該是為了那雜……顧經年,她死了情郎,遂想救情郎家人。”
    聲音雖小,裴念其實是聽到了,但沒有反駁。隻要能查出真相,她已不在乎這些流言蜚語。
    帶著宗寰母子進了後堂,她問道:“誰讓你們誣告陸晏寧?”
    這是問話的技巧,雖沒確鑿的證據,卻很快就詐出了顧繼業的話。
    “我也不想,可是他們逼我。”
    裴念臉一板,叱道:“我問是誰?!”
    “我想謀個起家官,吏部……”
    顧繼業話到一半,外麵忽有一隊人魚貫而入,卻是王清河帶著一隊鉤子到了。
    相比裴念的傲慢冷峻,王清河表麵上要彬彬有禮得多,向宗寰執禮,笑道:“宗夫人,近日有凶徒在京中殺人。為了宗夫人與令郎安危考慮,我們將把你們護送到安全之處,請。”
    顧繼業愣了愣,看看裴念,又看看王清河,猶豫不絕。
    “我們是朋友。”王清河笑道,“不是嗎?”
    “啊。”
    顧繼業忙不迭地點點頭。
    以他如今的處境,太需要王清河這樣一個朋友了。
    “那便請吧。”王清河的笑容如沐春風,可既然帶了那麽多人來,根本就不容他們母子拒絕。
    說罷,他還補了一句。
    “放心,這是秘密護送,旁人隻會以為你們還在宗家。”
    對此,裴念沒有反對,她也認為宗家並不安全,遂向王清河問道:“你要帶他們去哪?”
    “開平司。”
    ————————
    天光微亮,開平司南衙已經是一片繁忙。
    原本顧北溟、陸晏寧的謀逆案破天荒地沒有交給南衙辦,使得諸人都有種無所事事的危機感。
    所幸,京中出現了幾次殺官大案。
    就像是在宣告隻要不把謀逆大案交給開平司辦就一定會出事,很給他們麵子。故而大家都卯足了勁,要捉住那鬼麵人。
    裴念一夜未睡,布置人手配合王清河保護宗寰、顧繼業,哪怕此事提司徐允並沒有交給她,她也很難得地願意從旁輔佐。
    “緝事!”
    亭橋丙匆匆進了緝事堂,稟道:“宗家死人了!”
    聞言,裴念眉頭微蹙,顯得有些擔心。
    可正常而言,她並沒有什麽需要擔心的地方。王清河已經暗中把重要證人帶走了,宗家剩下的隻有埋伏,隻要鬼麵人去,極可能被拿下。
    除非,她是在擔心那個鬼麵人。
    亭橋丙繼續道:“王緝事離開後,大概是黎明前,有人以箭射殺了宗寰的七弟宗寬,把宗寬的衣袍剝了,屍體丟在井裏。現在懷疑,鬼麵人已進入宗家。”
    “我去一趟。”
    裴念起身。
    亭橋丙不解,問道:“緝事何必去?那裏並沒有重要人物。”
    “我要親手捉住鬼麵人。”
    裴念走了幾步,不放心藏在開平司內的宗寰母子,問道:“尤圭呢?”
    “尤圭等過完年就致仕……”
    “現在還沒過年。”裴念不悅,叱道:“讓他盡快上衙。”
    “是。”
    說話間,尤圭就到了。
    似乎宿醉之後沒有梳洗,那灰白的頭發、胡子都是亂糟糟的,眼睛也睜不開,睡眼惺忪的樣子。
    他躬著背,像平時那樣一瘸一拐地走到裴念麵前。
    開口,聲音顯得嘶啞,似乎著了涼,有些鼻塞。
    “見過緝事。”
    “你一心致仕,就是想過這種每天喝酒、稀裏糊塗的日子?”
    “卑職慚愧。”
    裴念身邊的老下屬已經越來越少了,又知尤圭一向是個老油條,辦事還是盡心的,終究沒太責罰他。
    “我出去一趟,你帶幾個信得過的手下,到王清河的緝事堂支援,保護重要人證。”
    “是。”尤圭做事有分寸,也不問那人證是誰。
    裴念又叮囑道:“也看著王清河。”
    “是。”
    裴念走了幾步,忽回過頭來,道:“對了,顧經年死,黃虎失蹤,你一直沒說過你是什麽想法。”
    “卑職……”
    尤圭遲疑了一會,歎息道:“從萬春宮出來,卑職就預感到有這一天了。”
    “你覺得,顧經年死了嗎?”
    “卑職不知。”
    裴念沒再說什麽,往外走去。
    尤圭躬著背等了好一會,待她走遠,也沒帶任何手下,連亭橋丙也支走,往王清河的緝事堂走去。
    這是開平司南衙當中最雅致的院子,不像是情報組織的公廨,而像世家公子的居處。
    此時,院子中琴音嫋嫋,門邊坐著幾個巡檢,表麵上看著十分隨意,其實暗中守備森嚴。
    “王緝事在嗎?”
    “裏麵。”
    彼此都是老熟人了,幾人頭也不抬地應了一句。
    尤圭忽問道:“用刑了嗎?”
    幾個王清河的手下都是一愣。
    “用什麽刑?”
    “人帶回來了,重要問題豈能不問。”尤圭道:“看來,還是得交給我們。”
    他走入院中,進了廨房,隻見王清河正端坐撫琴,宗寰、顧繼業正坐著聽。
    琴音很動聽,可氣氛很尷尬。
    “鬼麵人出現在宗家了。”
    “我知道。”
    王清河停下撥弄琴弦的手,道:“我還知道,裴念已經過去了。”
    “是。”
    “她想搶功?”
    尤圭道:“緝事隻是辦案認真。”
    “我看她是同情逆賊,這次的案子證據確鑿,沒有任何需要查的,你最好提醒她。”
    尤圭忽然咳了兩聲,用手捂住嘴。
    “昨夜喝酒了?”王清河嫌他一身的酒氣,微微蹙眉,道:“還著涼了?你聲音啞……”
    “呼——”
    一陣迷煙從尤圭的嘴巴裏吐出,熏了王清河一臉。
    “做什麽?”
    王清河功力高深,一時竟沒被迷倒,但顯然已腦袋發昏,有些迷糊起來。
    他目光落處,隻見尤圭拿起一個小小的竹筒放進嘴裏,又吹了一下。
    迷煙再次噴出,終於是將他迷倒了。
    “啊!”
    顧繼業見狀,當即驚呼出聲。
    “別說話。”尤圭轉身叱道:“開平司要殺你們,我是相府派來救你們的。”
    “你你你,不不,不是來滅口的?”
    “證還未作完,滅什麽口?”
    尤圭不慌不忙地說著,拿繩索把王清河捆了起來,塞住他的嘴,將他丟在一邊。
    過程中,倒是看到了王清河平時一直在看的那卷書,書封上寫著《紅鸞記》,居然是本講情愛的傳奇故事。
    顧繼業呆坐在那,看著尤圭忙完這些,正覺茫然,下一刻,尤圭走過來,手中的繩索徑直將他綁住。
    “你,你做什麽?!”
    顧繼業猝不及防,再想掙紮已來不及了。
    那邊,宗寰撲上來想救兒子,尤圭重重一拳便將她打翻在地。
    “啊!”
    宗寰一聲痛呼,整個眼眶都被打得發青。
    她抬眼看去,但見那捕尉,腳也不瘸了,腰也不彎了,身形筆挺,如換了一個人般。
    “你,你是誰?!”
    “我是誰?嗬。”
    那“尤圭”譏誚一笑,那嘶啞冷漠的聲音莫名讓宗寰的一顆心沉入穀底。
    這人,顯然不是尤圭。
    ————————
    一間昏暗的屋子裏彌漫著酒味。
    尤圭宿醉醒來,動了一下,發現自己被緊緊綁在了桌案。
    “哈。”
    他笑了一笑,喃喃自語道:“捆了好啊,捆了好。”
    說罷,也懶得再掙紮,倚在那兒,繼續閉眼小憩。
    可再想入睡卻是難,腦子裏不由想起昨夜的遭遇……
    夜裏,他正獨酌,忽聽到了敲門聲,有人站在門外,還提了好幾壇酒來。
    看到那張燒毀的臉時,他是愣了一下,可聽得那句“尤捕尉認得我嗎?”他不由笑了出來,邀對方進屋一起喝酒。
    有些人吧,相處時間並不長,交情也不算深,卻莫名地能感到對方的情義很可靠。
    兩人酒過三巡,說了黃虎沒死,罵了這越來越壞的世道,一直到顧經年有些醉了,尤圭也沒找人來捉他。
    終於,顧經年開口道:“我記得,你說過一句話,人與野獸不同,區別在於人是互相幫忙,而非孤立的。”
    “你記錯了。”尤圭道:“這話,是緝事說的。”
    “能幫我一個忙?”
    “嘿,說唄。”
    顧經年道:“我想進開平司。”
    隻這一句話,尤圭便明白了。
    可他卻揣著明白裝糊塗,把腰間的令符往地上一丟,道:“我幫不了你,我醉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