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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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有信最近有點惱煩。
    他在雍國隱藏多年,一直小心翼翼,偏是被裴念與顧經年這兩個挨千刀的出賣,現在身份被殷婉晴知曉,被迫成為兩麵間諜,本就艱難的人生更加雪上加霜。
    而他這種煩惱卻還不宜被家中的一雙“子女”看出來。
    他兒子名叫韓恰,女兒名叫韓佳,早年便被調包到瑞國去接受教誨,實則是當人質,如今在他身旁的則是兩個異人,他們倒也沒有旁的能力,壽命很短,隻能活二三十年,但能保留孩童模樣。
    “爹。”
    是日,韓有信回到家中,韓恰、韓佳便迎了上來,樣子十分孝順恭謹,道:“今日廚房做了爹最愛吃的紅燒肉。”
    “好好好。”韓有信故作笑顏。
    正要去用飯,韓佳卻上前了兩步,小聲道:“顧經年在書房中。”
    “他怎來了?”韓有信詫異,“門房並未稟報他來相見。”
    “他不是走來的。”韓佳道,“他是傳影過來的。”
    說著,小女孩的臉上顯出了與年齡不相襯的精明,嘴角還抹過一絲譏諷之色。
    韓有信詫異,問道:“你怎知道?”
    這句話,他是問韓佳為何會到書房,畢竟到了書房才會見到顧經年,莫非是她對自己有所懷疑,去搜索什麽。還有,她看到了顧經年,又是如何分辨出那是傳影。
    韓佳道:“那日爹與武定侯說話,我進去奉茶,聽武定侯說到顧經年會了傳影之術。我便留了心,今日路過亭閣,看到照壁上有了變化,便知有人闖入書房。”
    那照壁又是一樣異寶,立於韓有信的書房之外,能夠捕捉到他離開時書房內是否有變化,那日,他便是以此提前發現到沈季螭來了。
    韓有信有心想嗬斥韓佳,禁止她往後靠近書房,話到嘴邊卻又收了回去,反而道:“多虧你警覺,我去會會他。”
    說罷,他獨自去往書房。
    韓恰與韓佳對視一眼,則是迅速去了一間屋子,打開一個暗格,那暗格中擺著一塊尺寸頗大的玉石,卻是竅玉。
    不多時,竅玉內便傳來了對話聲。
    “顧經年,誰讓你沒事擅自來見我?!”
    韓有信語帶叱責,好一會兒,顧經年都沒有回應。
    於是韓有信再次叱道:“還有,你會了傳影之術,為何此前不稟報於我?!”
    這便是韓恰、韓佳偷聽韓有信說話的原因了,他們倒不是懷疑韓有信,而是認為韓有信沒能掌控住顧經年。
    又過了一會,才聽到顧經年說話。
    “我會交出沃民,把我的阿姐她們母女帶給我。”
    韓有信詫異道:“你這麽快就聯絡到纓搖了?她不在伏界山。”
    顧經年淡淡道:“那是你一廂情願的幻想罷了,你對界一無所知。”
    “沃民呢?”
    “把我要的人送到居塞城,我會把沃民交給你們。”
    之後,兩人談的便是交換人質的細節。
    韓恰與韓佳聽過,把竅玉收進暗格,迅速趕到後堂,吩咐廚房端上飯菜。
    紅燒肉剛剛端上來,韓有信便到了。
    “爹,顧經年說什麽了?”
    “司裏吩咐之事,他快辦成了。”韓有信道,“我需要往居塞城一趟。”
    “我們隨爹一道。”
    “不必。”
    “爹,這趟去,我們便不回來了,到了與他們換回來的時候。”
    聞言,韓有信愣了愣。
    韓佳笑道:“如今我們養在家中,相貌還不引人注意,再大就瞞不住了,也到了讓爹一家人團聚的時候。”
    韓有信知道,將一雙兒女接回雍國,往後他們將繼續成為瑞國的細作。
    他還是展露出笑顏,歡快地點了點頭。
    另外,他還需聯絡沈季螭,將顧經年的要求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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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經年安頓好諸事,便打算離開雍京,去往居塞城了。
    除了他帶來的張小芳如今成了衛語詩不能再被他帶走之外,他在雍京沒有別的牽掛。
    走之前,顧經年原是想去向衛語詩道個別,最後卻忍住了。
    一則,他不便與衛儷有太多接觸,以免殷譽和、沈季螭起疑,二則,既然還是要分別,多見一麵隻是徒添傷心。
    數日之後,在雍國派往瑞國進貢的隊伍出發之前,顧經年先行啟程,前往居塞城。
    他既已布局,便不必太早暴露了想劫貢品的想法,隻需到居塞城等著便是。
    隻可憐了老黑、高長竿等人,好不容易回到了成業侯府,添置的幾件家具都還沒製好,便又要離開了。
    臨行前,琴兒向落霞感慨了一句。
    “我們是不是這樣居無定所地過一輩子?”
    落霞道:“身如浮萍,本就是漂泊的命。”
    高長竿聞言傷感,說不出什麽來,隻“啊”了一聲。
    顧經年恰好經過,聽了他們的對話,道:“放心吧,我們很快就會安居樂業。”
    “真的?”
    老黑很快重新高興起來,想著想著,過了一會卻又道:“安居就很好,樂業不要了吧?”
    火伯聞言,露出了一個無語的笑容。
    高長竿沒眼力,見火伯笑了,哈哈大笑,氣氛竟也真被他帶得歡快了起來。
    眾人就這樣離開了雍京。
    當飛上高空,顧經年回首望了一眼這座城池,想到了初來時屈濟之所言,稱雍國俗異共存,是樂土。
    沒有什麽樂土,隻有利益。
    當利益驅使,敵對的雍、瑞兩國也能和談,至於他們這些人的命運,唯有靠自己庇護。
    帶著這樣的感悟,顧經年向東飛去,頭也不回。
    陽光透過雲層,在地上投下了一個張著雙翼的影子,不遠處,立著一人,正背負雙手,抬頭看著天空,卻是沈季螭。
    他眉宇間透著思索之色,末了,身影消失不見。
    片刻後,沈季螭的身影出現在了雍國宮城之外。
    他站在那由黑曜石砌成的宮牆外,不一會兒,卞敬忠迎了出來。
    “武定侯果真來了,請。”
    “請。”
    沈季螭從容邁步,進了宮門,雍宮抑製異能,可見這是他的真身。
    孤身到雍國,到此危險之地,他卻沒有絲毫畏懼,畢竟殷譽和急著與瑞國和談,不可能對付他。
    殷譽和是在前殿與之相見,以示對他的重視。
    當然,這次的和談對於雍國算是有些屈辱,條件一直處於保密狀態,殿中並沒有別的臣子。
    “貴國所需人物,朕已命人準備,不日即可隨武定侯東歸。”
    “多謝陛下。”沈季螭道,“隻是,外臣還有一個請求。”
    殷譽和心中不悅,認為沈季螭這一趟已經是獅子大開口,如今得寸進尺,已到了他能容忍的上限。
    轉念一想,他猜測沈季螭此時提出要求,恐怕與顧經年有關。
    他有心驅狼吞虎,遂道:“武定侯但說無妨,隻要朕能做到。”
    “這是外臣的一樁私事。”沈季螭道,“我想在離開時,帶走我的女兒。”
    殷譽和微微一愣。
    他自是知曉沈季螭有一個女兒,還曾與顧經年有過婚約,名叫沈靈舒,可他卻並未得到消息說沈靈舒在雍國。
    “令嬡在雍國?”殷譽和遂問道:“莫非,是隨顧經年而來?”
    “不錯。”沈季螭道,“陛下可允許我帶走她?”
    “那自然是理所應當。”殷譽和道,“可有何需朕幫助之處?”
    “陛下金口玉言,外臣深謝。”
    沈季螭先是謝了禮,雖然姿態依舊高傲。
    然後,他開口,緩緩又道了一句。
    “我的女兒,便是越國公主之女、被陛下封為宜林郡主的衛語詩。”
    此言一出,殷譽和的臉色瞬間難看了下來。
    以他帝王的城府,竟也沒能壓住眼中的陰翳。
    他冷冷看著沈季螭,敵意不自覺地散發。
    在明知他馬上要立衛儷為皇後的情況下,沈季螭忽然跑來說這件事,是對他的挑釁。
    這口氣若是忍了,他更要在瑞國麵前抬不起頭來。
    然而麵對殷譽和的目光威壓,沈季螭沒有絲毫退縮的意思。
    由此,兩個年過五旬的男人對視著,爭風吃醋,互不相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