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巴了兩句，董雙槍迅速恢複鎮定。
    “路導，這話從何說起啊？保麗怎麽能看得上我們呢？”
    會談一直都是秘密進行的，因為這樣一個央企大手筆並購民營企業的交易非常敏感。
    稍有不慎就會被有心人扣上國有資產流失的名頭，讓入股功敗垂成。
    後世一直到12月底才曝出新聞，董雙槍不知道他從哪裏獲悉的消息。
    他驀然想起雁子和薑紋都和他提過的話題。
    小神仙？
    路寬知道董雙槍會疑慮這一點，不過他不打算解釋，不承認也不否認。
    隻是麵上還是要給出一個合理的說法。
    “董哥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我就這麽一說，你也姑且這麽一聽。”
    “問界的《仙劍》是和湘台合作的，我聽歐陽台長說過，保麗的子公司保麗文化有意收購旅遊衛視的股權，但是被人捷足先登。”
    “我很好奇，誰有這麽大的能量，能從央企嘴裏搶食吃，後來一打聽，才知道是你的華益影視。”
    董雙槍目露精光：“那你怎麽知道保麗要收購華益的股權？”
    路寬悠然自得地端著茶杯晃著浮葉。
    “董哥，懷璧其罪的道理我還是懂的，何況是這麽敏感的媒體資源。”
    “這可是能麵向全國十幾億觀眾的上星衛視！即使你不控股，國家能這麽放心交給你嗎？”
    “否則，你也不是那麽願意接納他們吧？”
    在燕大華益之前，跟瓊省廣電談股權收購的正是保麗文化。
    結果竟然被一個民營企業捷足先登，前者這才打了直接入股燕大華益的心思，也算是曲線救國了。
    至於這背後有什麽上層角力，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董雙槍麵無表情地抽著煙，心中的震驚無以複加。
    無論路寬是算出來還是推測出來，這都不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該有的心智。
    何況他的主業是電影導演，他自問還沒見過哪個搞文藝的能有這樣對於俗務的判斷力。
    “哈哈哈，兄弟，明人不說暗話，跟你我也不遮遮掩掩了。”
    “這件事還在談，主要分歧就是保麗文化想壓價，我不同意！”
    “但我也沒太多招，想要保住股權，就必須接受入股。”
    事情聊到這裏，路寬也就心下了然了。
    董雙槍身懷至寶，像個小兒持金過市，引起各方覬覦。
    此時必須要放開股權引入國有資本，保麗文化對他而言是救火來了，自然不可能出太高的價格。
    路寬好奇：“董哥不介意的話，我可以給你參詳參詳，他們想出多少？”
    “6000多萬，收購燕大華益50%的股權。”
    “他媽的！我光是買旅遊衛視49%的股份就已經墊付了3000萬的前期資金，誰不知道這是個會下金蛋的雞？”
    路老板心裏哂笑，裝的還挺像回事，但這裏頭必然有蹊蹺。
    如果真如他所說，保麗文化在出資上這麽欺負人，董雙槍背後的資源是幹什麽吃的？
    這搶的不僅是董的錢，也是他們的錢啊？
    董說自己沒什麽背景，大可付之一笑，但是從細枝末節裏還是能看出幾分端倪。
    譬如後世他成功入主旅遊衛視後，親自擔任執行總裁。
    掛名擔任節目總監的，除了京圈的趙寶鋼，還有因達。
    既然前期在旅遊衛視的爭奪中敗北，那證明雙方在這一行業裏的資源優勢是接近和對等的，董雙槍為什麽要吃這個虧？
    隻有一個原因，就是他心裏有鬼，不得不屈從。
    這鬼極有可能就出現在收購合同上。
    路寬也不說破，隻是在努力尋找一個切入點，他怎麽才能插這一腳呢。。。
    “董哥啊，你這是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啊！”
    “怎麽講？”
    路老板意有所指：“驅虎吞狼。”
    “不放心你一個民營企業掌握上星衛視，那你再引入一個戰略合作夥伴嘛。”
    “虎是誰？”
    “中影。”
    董雙槍愕然：“那中影又為什麽要幫。。。”
    他突然反應過來，猛地抬起頭。
    看向路寬的目光中有警惕、有審視、有狐疑。
    圖窮匕見，你路導演這幅燕國地圖可夠長的啊！
    路寬麵色閑適：“董哥，你煙要燒到手指頭了。”
    隨即意味深長道：“煙屁股，看著燒得紅火，燒完了就是一堆飛灰，該扔就扔。”
    說著給他甩過去一根新煙。
    董雙槍默默地拿起在鼻尖聞了聞，內心複雜難言。
    枉他還以資本大鱷自居，想要找機會入股問界。
    沒想到剛動了點小心思，自己的後庭都要被人家爆了。
    董雙槍倒豎著香煙在茶台上扽了扽，心態也平穩下來。
    聰明人一向抓主要矛盾，如果真如路寬所說，這個合作不是不行。
    “兩個問題。”
    “第一，中影為什麽要幫你。”
    “第二，中影是電影公司，以什麽名義介入地方衛視。”
    路老板見他也看出自己的目的，也就不再諱言。
    “這個月8號華夏影視剛成立，中影的壟斷地位被打破，領導們就沒一點危機感嗎？”
    這說的是華夏電影發行有限責任公司，是國內第二家擁有進口影片發行權力的機構。
    除開背後力量的角逐外，這也是為了打破壟斷，提升國內電影市場發展和創新的活力。
    “我有個7000萬美元的電影項目，是一部好萊塢合拍片，科幻題材，這是業績，更是政績，我有把握說服韓山平。”
    “至於第二個問題，這個就更好辦了。”
    “明年中影會被納入國家文化產業改革試點單位，在產業發展上有更多自主權。”
    “哪條法律規定，電影公司就不能入股地方衛視？法無禁止即可為，橫豎不過是一個巧立名目的事。”
    “問界、華益和中影聯合成立一家影視公司，入股地方衛視，探索新時代台企媒體之間的良性聯動，為廣大人民群眾奉獻更好的作品，有什麽問題？”
    “電視劇、綜藝不談，誰說電影一定要在大銀幕上放的，我們做電視電影不可以？”
    董雙槍聽到他說的7000萬美元大作已經心智淪陷。
    再等路寬給出中影完美切入的借口，心知麵前這位不顯山不露水的青年完全是有備而來。
    否則他很難想象，路寬是怎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另辟蹊徑，移花接木。
    他一向以自己在資本市場獨具前瞻性的閃轉騰挪為傲。
    隻是今天剛剛接觸認識的天才導演給了他另一種震撼，他好像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這一招一式，用的都是他的家傳武學啊！
    董雙槍長舒一口氣：“路導，我老董自問算是個明白人，活了這四十多年沒服過誰，今天是頭一遭！”
    “這檔子生意，就請老弟多費心了！”
    路老板可不吃他這一套，既然現在要合作，他必須先弄清楚華益和旅遊衛視的合同究竟有沒有鬼。
    這涉及到這項稀缺資產的估價問題，就算他不深究，中影也要細查。
    “董哥，我這人一向是先兵後禮，咱們醜話說在前頭，我要先看看你和旅遊衛視的合同。”
    董雙槍沉吟了幾秒，轉身從包裏掏出合同文件，這是華益今年最大的事，一直隨身攜帶。
    他心思細膩，麵上沒有一絲猶豫。
    至於路寬到底能從自己這份請法律專家研判過的合同裏看出什麽門道，那是他自己的本事。
    看得出來，我老董服氣，大不了就降低估值，和這樣的能人合作自己也心裏有底。
    看不出來，那在商言商，也別說我不仗義做局坑你。
    工作人員之前進來通知電影開場，被董雙槍罵走，接待室裏再也沒有人進來過。
    稍稍有些電影背景音傳來，現場隻剩路寬沙沙的翻頁聲。
    董雙槍臉色晦暗難明地盯著路寬，他心裏也沒有底，不知道這位青年英才到底能英到什麽程度。路寬英才不英才的兩說，但這老董可真是個陰才啊！
    路老板麵上不動聲色，心裏是越看越心驚。
    半晌才抬起頭來：“董哥，好手段啊。”
    董雙槍給他遞了根煙：“兄弟，知無不言。”
    “行，那我挑幾處緊要的說說。”
    “合同第三條第一款，燕大華益先期投入8000萬用於衛視使用，但是這8000萬不是投給旅遊衛視，而是投給兩家成立的新公司的，換言之，這是注冊資金，不是投資。”
    “雖然《公司法》規定實繳注冊資金不能隨意抽取，但我想以你的手段這不算難事。”
    董雙槍不置可否，路寬繼續翻頁。
    “合同第八條第二款，燕大華益另付的1億投資分5年付清，第一筆3000萬，2004年9月3000萬，接下來兩年各付1500萬。”
    “但同時，第十一條第二款規定，合作期間內，新公司的可分配利潤由華益優先受償，當年利潤小於800萬的，全部歸華益。”
    “董哥，這其實說白了，就是你每年借給旅遊衛視一筆錢，每年再用雙方合作經營的收益來補上這筆錢。”
    “你這等於是玩了人家的媳婦兒，和她生了孩子，把孩子當成嫖資再賣給人家啊！”
    董雙槍被路寬說得破防，一口茶水噴到茶台上，哭笑不得地看著路老板。
    “老弟啊，你這嘴也太損了！”
    這等於是變相承認了自己的用心。
    或者說，他知道想瞞也瞞不住。
    “其他的林林總總我就不多說了，老董，這合同明眼人還是看的出來的，你要慎重。”
    董哥變老董，攻守之勢異也。
    董雙槍斟酌道：“中影那邊。。。”
    “明人不說暗話，我不建議你私下解決這件事。”
    路寬懂他的意思，麵上大家得過且過，私下交易，大家都裝作看不見就得了。
    這是他的慣用手法，後世被帶走喝茶八成和這些勾當脫不開關聯。
    “你的資料上寫，去年瓊省台的綜合、公共、廣播三個頻道加起來也不過5000萬不到的收入，就算給他合理估值，也多花不了什麽錢。”
    路老板一字一句道：“老董，這是筆長線生意，不要抱著吃一口就走的態度。”
    這位後世抱著的就是並購、入股、提升估值，上市套現的想法，因此在運作過程中屢屢行險。
    但路老板是奔著經營和發展這個優質資源的目的來的，當然不能在開始就埋下禍患。
    他不想接手一個先天不足的胎兒，否則會影響他的諸多規劃，也給後期想要摘桃子的人留下把柄。
    董雙槍心電急轉，想好的托辭也不知道怎麽張口，路寬把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和他的退路全部堵死。
    他現在甚至懷疑如果自己不答應合作，這狗東西會不會把合同有鬼的事情捅出去！
    大家都是髒逼，就不要把底線估計得過高了。
    “路導，我是真後悔啊！”
    路老板奇道：“甚意思？”
    “你在戛納給老薑出奇計，昨天劉曉青出獄，他找了個叫卓韋的狗仔拍了不少照片，把她塑造地可憐兮兮，博取大眾的同情。”
    “我就好奇啊！這個給他出主意的路導，還這麽年輕，怎麽能這麽世事洞明呢？”
    “我就讓他和雁子邀請你過來參加首映。”
    “害！好奇害死貓啊，把我自己給繞進去了！”
    路老板哈哈大笑，這事兒還真是巧了，這位在圈子裏一向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董雙槍嘴上說著後悔，但是解決了保麗帶來的巨大壓力，又能介入到這位天才導演的項目中去，和他也建立穩定的合作關係。
    有了這個旅遊衛視作為大家合作的紐帶，以後有什麽好項目自己還不是近水樓台先得月？
    這年頭的國內電影業其實不是製片人中心製，更不是什麽編劇中心製，也還沒到資本中心製。
    是名副其實的導演中心製。
    張衛平的新畫麵靠的是張一謀，這一個導演撐住他十幾年。
    大小王的華藝靠的是馮褲子，即使後世王金花出走，也沒有影響他們分毫，還是成功上市。
    因為這年頭在票房上能夠穩定盈利的導演實在太少，這是娛樂圈最頂級的稀缺資源。
    路寬現在也成了各路資本看好的香餑餑，奈何人家根本不缺錢。
    除了中影依靠自己的特殊地位外，大家都很難介入合作。
    董雙槍卻可以憑著這次三家合股經營的機會建立夥伴關係。
    整體而言，他如果說後悔，也是後悔沒有早點接觸路寬。
    路寬啊路寬，你這個名字起得好啊！
    投“路”一念起，頓覺天地“寬”！
    兩人在會客室一直長談到首映結束，路寬會擇日和他一起去找韓山平會晤。
    但是整個流程因為涉及到國有企業的投資，必須小心謹慎，審批流程也紛繁複雜。
    估計真正落地達成合作，還需要費些功夫。
    “咚咚咚！”
    “請進。”
    門外探進一個頭來，是劉伊妃。
    “電影都放完啦，你怎麽躲在這裏不出去的？”
    她突然又看見對麵的董雙槍，收起了打趣的神態，儼然又成了一副小淑女的模樣。
    “小劉，這是董總。”
    “這是我公司藝人，劉伊妃，董總應該在電視上見過。”
    董雙槍多明白個人，當然看出這兩人關係不一般。
    “認得，認得，白秀珠，趙靈兒嘛！”
    “劉小姐和路導一樣，都是年少成名啊，不容易。”
    劉伊妃頷首微笑：“謝謝董總，過譽了，都是僥幸上了幾部好作品，我還需要鍛煉呢。”
    董雙槍默默點頭，言語得體，處事得當，是個上得了台麵的大家閨秀。
    不過聽說才16歲，這路寬是不是也太。。。
    首映結束，路寬和薑紋、雁子等人打過招呼，先讓阿飛送劉伊妃回家。
    路寬和劉伊妃坐在後排，路老板雙手抱頭癱倒在座椅裏，心裏盤算著錢的事兒。
    照這麽下去，現金流即將告罄。
    【支出】
    買嘉禾至少要56億，如果準備提前從李家成手上收購股份還要更多；
    《異域》雖然隻需要1000萬美元的個人投資，但是在預售和退稅之前，那部分錢總得自己先墊上吧？
    即使一切順利，他還是需要2500萬美元左右周轉，一直到預售協議簽完。
    然後就是和董雙槍、中影成立的新公司，具體需要多少得看他能在公司裏占多數股份，保守估計也要3000萬以上的資金。
    截胡華藝收購西影發行的股份預計3000萬左右。
    就這還沒算問界自身發展需要用到的資金。
    比如寧皓下一部電影的投資、薛曉路的青春片的投資等等。
    【收入】
    當然，這一年以來的進項也不算少。
    《鼓手》5000多萬的淨利潤，不過已經全部投入公司運營和博客網，所剩無幾；
    《水果硬糖》2000萬左右的版權轉讓費用；
    《盲井》1900萬左右的海外版權收入；
    《石頭》800萬左右的利潤；
    《仙劍》首批款3150萬左右，後續還有次輪播放權和廣告收益尚未結算；
    《鬼影實錄》DVD在北美大賣，目前利潤折合人民幣4000萬左右，院線已經開畫，他還沒來得及問埃米爾；
    最大的收獲莫過於明年可以收菜的《華氏911》，但這部分收益不能動，是為嘉禾準備的。
    然後就是《小偷》的海外版權，北美版權作價400萬美元折算給了哈維買《華氏911》；
    歐洲和北非、南美版權後來350萬美元賣給了呂克貝鬆的歐羅巴影業，至於他怎麽跟MK2交易路寬就不管了。
    然後就是《小偷》的內地票房收益，他已經準備定在10月首映，和《天地英雄》捉對廝殺！
    粗略算下來，即使不算上那2500萬美元的電影前期墊付費用。
    離明年他規劃的整個大盤子還有大概2億多人民幣的缺口。。。
    別忘了，博客網還在持續燒錢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