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鬼秘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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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汪汪!”
“嗷嗚嗷嗚……”
“嘶——嗚——”
凶惡陰森的犬吠聲仍然環繞在周昌的耳邊,隻是隨著周三吉背著他逃跑開,縈繞在耳畔的犬吠聲,也跟著變得稍微遠了一些。
他們已經遠離了李夏梅。
但當周三吉背著他再一次地與那座籬笆院偶遇之時,周三吉好似被抽幹了所有力氣,一下子撲倒在地,連其背上的周昌都被甩了出去,靠著一截子樹樁歪坐著。
籬笆院後方的一層夯土牆正對著在場的幾個人。
周昌他們從籬笆院正前門的方向,繞到了屋後頭。
可問題是這一路周昌都仔細觀察過,他們明明走的是直線,應該距李夏梅的‘家’越來越遠才是,如今反而繞到籬笆院的後頭——這種情況本身就不正常。
“呼——呼——”
周三吉喘著粗氣,臉龐紅得發紫。
倒在不遠處的馬燈火光忽閃著,將他與孫延順的神情映照得愈發驚惶不安。
“我跑不動、跑不動了!”周三吉連連搖頭,可他一抬眼,看到對麵斜靠著樹樁的周昌,眼底便有了掙紮之色,他以手撐地,還是爬起了身,朝周昌走去。
孫延順滿麵駭恐,他不安地環顧著周圍。
此時見周三吉走向周昌,這個山羊胡猛地將目光定在爺孫倆身上,一張臉因為過度驚恐,竟顯得分外扭曲猙獰:“想想辦法,老端公!
這麽跑不是辦法!
隻要咱們還活著,還會動會跑,李夏梅就能聞到咱們身上的活人味,就能聽到咱們走動的動靜——哪怕是咱們的呼吸聲,它也聽得一清二楚!
它輕易就能找到咱們,咱們跑不過它!
你還有沒有其他的辦法?!”
周昌看他一邊說話,一邊握緊了那把刀刃被磨得銀亮的樸刀,朝自己這邊迎來,於是向周三吉使了個眼色,提醒他小心身後。
周三吉看懂了周昌的眼神,跟著猛地回身——
他身上褡褳袋裏的法器短劍,已隨之被他抄在手中,正對著迎麵本來的孫延順!
“你拿著刀想幹啥子?!”周三吉大瞪著雙眼,他臉上塗刷的顏料,隨著麵部肌肉抖動起來,顯得陰沉可怖,“要不是你們不聽我的,一路上吵鬧喧嘩,屙尿放屁,汙了神靈,我們現在早都各回各家了!
現在我都沒有找你算賬,你還拿刀對著我?
你想幹啥子?!”
孫延順被周三吉凶狠地瞪著,麵上才浮漾起的一絲凶性,登時弱了三分。
他垂下刀尖,與周三吉賠著笑臉:“我、我不想幹啥啊……這刀是我一直拿手上的,我沒想拿它幹啥子,隻是想問問你老端公,你還有沒有啥子辦法?
咱們現在就憑兩條腿想逃出去,怕是不可能啊……”
“你把刀丟了!”周三吉瞪著孫延順道。
孫延順神色遲疑:“我拿把刀防身也沒得啥吧……”
周三吉更加重了語氣:“把刀丟了!你這樣子的人,看到李夏梅來了,都不提醒就自己先跑了,眼睜睜等著自己的徒弟被殺,誰知道你會不會坑害我們?!
把刀丟了!”
孫延順被周三吉這幾句話臊得神色陰沉,他繃著臉,與周三吉對視了片刻,忽又咧嘴一笑,作勢將手裏的樸刀往不遠處一拋——
周三吉眼看著他丟下手中兵刃,神情稍微放鬆。
卻在這時,孫延順突然矮下身子,就地打了幾個滾,一下子與周三吉換了位置!
他滾到了周三吉身後去,一手攬住歪靠著樹樁的周昌脖頸,一手抄起地上的樸刀,以刀刃抵住了周昌的脖頸!
周昌看著寒光閃閃的樸刀,眼神幽暗莫測。
周三吉勃然大怒,但他看著孫延順以刀抵住孫兒的脖頸,頓又投鼠忌器,不敢妄動。
犬吠聲愈來愈響,愈來愈近。
李夏梅不知什麽時候就會再次出現。
孫延順咧嘴冷笑著,盯著周三吉,凶狠地道:“你先前都已經請了一次鍾馗,現在還能不能試試再請個別的神過來,幫咱們過了這一關?”
周三吉聞聲冷森森地看了對方一眼,冷笑道:“你是想叫我死?!
一事不勞二神!
我現在去請別的神,且不說能不能請到,就算請來了——那神看到我身上留著鍾馗大爺的香火氣兒,一定會先把我殺了!”
“但你死了,神拿了你的命也會辦事!
你雖然死了,但周常能活!
我會幫你把周常從這兒背出去,隻要你把神請到,我一定幫你把周常好好地帶出去——我用我的命發誓!”孫延順猛地並起三指,作指天賭咒發誓之狀,“相反的,你要是不肯請神,那就先看著你的孫兒去死!
反正大家都逃不脫,臨死前我也得拉個墊背的!
你這麽大年紀,也活不了太久了——就不能多替阿常考慮考慮,叫他多活點時間嗎?!
你不要想拖時間,我數三個數,每數一個數,我就在阿常身上割一刀,給他放點血,三個數後,你連考慮都不用考慮了,反正阿常那時候肯定已經死了!”
周三吉身軀搖顫,臉色掙紮,他藏在袖口裏的拳頭攥緊又放鬆,在孫延順言語逼迫,耳畔犬吠聲高壓之下,他忽然大罵了一聲:“我日你丨仙人板板!
要不是你——要不是你們這些刨墳的賊,我這會兒早都背著阿常回到家了!
那‘老馮一家’是看守鬼秘寶的,你們這些盜墓賊一定是過來挖了李夏梅看守的鬼秘寶,這才把它驚醒!這才惹來這一場禍害!
日丨你媽丨嘞鬼!
現在你們惹了禍,平不了事,就來威脅老子,就想老子用命把你送出去?!”
在周三吉咆哮喝罵聲中,孫延順反而分外平靜。
他冷笑著道:“你難道沒有看見嗎?我和我的徒弟帶來的鏟子、鐵釺這些工具上,沒有帶一點兒新土!
我都還沒有分金定穴,天一下子就黑了,我洛陽鏟都沒下——亂葬崗子上就刮起了黑風!
我們確實是來刨墳盜寶貝的,但還沒有瘋到去偷老馮一家看守的鬼秘寶!
在這片亂葬崗子裏,隻有你、隻有你一個人挖出了東西——你把阿常挖出來了,阿常,我早就說他和從前看著不一樣了,像是脫胎換骨了!
他——說不定就是戲胍患銥詞氐墓礱乇Γ ?
“你放你丨媽丨嘞屁!”周三吉又怒罵了孫延順一句。
然而,他迎著孫延順那雙陰森的眼睛,那些咒罵卻梗在了喉間,再說不出半句。
他想起自己把阿常從亂墳崗啟出來時的情景……
一鏟子下去,天開始發黑……
刨出阿常的棺材時,四野刮起黑風……
阿常也確實變得和從前不一樣了……
這一切,都讓他無法反駁孫延順的話。
“你怎麽不繼續說了?被我說中了吧!”孫延順冷笑著,抵著周昌脖頸的樸刀微微顫抖,“他就是老馮一家看守的寶貝,你也說過,你們阿常是遭鬼盯上了,說不定盯上他的鬼,就是專門在引你把阿常埋在這,讓他死去,變成一具‘鬼寶’!
現在他還能活過來,真不容易!
活過來這麽不容易,你不會想讓他再被李夏梅帶去關到棺材裏吧?
——你到底請不請神?
你請不請神!”
周三吉在孫延順威逼之下,僅剩的堅持已經搖搖欲墜,他喉結滾動著,已經有了點頭答應孫延順的打算。
這個幺孫兒,和他的阿常已經不一樣了。
但對方至少還頂著阿常的肉身,還認他這個爺爺。
那他願意舍下自己一條老命,救一救孫兒!
“我……”周三吉張開口,才說了一個字。
孫延順眼看周三吉就要點頭答應,他心髒怦怦直跳的時候,忽然覺得手裏的樸刀不再抖動了,一股巨力從刀身之上傳來——那被他挾持著、一直以來都宛若癱瘓般不能動的‘阿常’,此時慘白著臉,伸出一隻手,以虎口死死咬住了抵在其脖頸上的樸刀。
叢叢透明微白絲線纏繞在周昌抓住樸刀刀刃的手掌上,絲線雖然柔弱,卻非是頸間的鐵刀能夠割破!
他一手攥住刀刃,驟地用力一抽——在他身後挾持著他、抓著刀柄的孫延順,直接被拽到了周昌麵前!
其還伸手欲奪周昌手裏的刀子,反被周昌翻手一刀砍在手臂上!
孫延順手臂上頓時鮮血直流!
周昌那張慘白的臉俯視著地上的孫延順,他提刀踩住了孫延順的胸膛。
樸刀被磨得銀亮的刀刃,抵著孫延順的頸側。
“爺爺,我忽然想到了一個我們兩個人都不用死的辦法。
不過得這個老頭做點犧牲——他這麽大年紀,也活不了好久了,應該犧牲犧牲自己,給年輕人一點活路……”周昌如是道。
周三吉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的周昌,第一關注點卻並不是周昌所說的辦法。他滿眼驚喜,眼角的皺紋都擁擠了起來:“你、你能動了?!”
“是。”
周昌點點頭,抵在孫延順頸側的刀子,沒有一絲鬆懈。
他將念頭裏那件透明微白的衣裳穿在身上以後,便有了以意識操縱這具身體的能力。
此前他一直隱而不發,哪怕眼看周三吉背著他愈來愈辛苦,仍舊漠然冷待,為的就是卒然出手。
當所有人都以為他不能動,隻是一個任憑宰割的對象時,他突然動手,就能發揮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尤其是——組成這件透明衣裳的每一根絲線都牽動著周昌的念頭,他的精神因此消耗頗巨,片刻之間,就令他有種不能久持的感覺。
他要是提早運用這種手段,這會兒或許已經耗盡精神,渾渾噩噩,成為砧板上的魚肉了。
是以這種手段,於他現在而言,隻能作為殺招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