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不要回頭!”

字數:4926   加入書籤

A+A-




    斑斕大火熏染著漆黑的屋室。
    周昌看著那十餘件在火中咆哮的皮殼,便將手裏的畫報撐展了,杵在那十餘張麵目扭曲的人皮跟前,口中道:“是啊,是啊!
    這一切都不關我的事,都是你女兒帶我過來,她逼我燒了你老婆的人皮!”
    畫中的白瑪原本好整以暇,哪怕聞聽黑猖馮亖借人皮發聲,臉上也沒甚麽慌張之色。
    可眼下聽得周昌那番無恥之言,她臉色一僵,一時恨得牙根癢癢。
    饗氣大火在她眼前跳躍著,她眼裏亦跟著躍動旖旎的光。
    白瑪作低眉順眼之態,輕聲說道:“義父怎能怪罪我呢?
    分明是母親先前幾次三番要求我,盡快將這聻屍帶來,好叫你們殺死這聻屍體內寄生的外來生魂,若我不將他帶來,你們還要責難我……
    如今我使勁渾身解數,終於將他帶來——我還特意施咒勾攝了他的心魂。
    他那時便是砧板上的魚肉,全憑二姐任意宰殺。
    可是二姐辦事不利,反叫他一路走到了這裏——義父應該去怪罪二姐和不做事的大姐才是!
    這樣指責我,莫非是因為我不是您和義母親生,隻將我當外人來看?”
    她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讓周昌都讚歎不已。
    確實,紙臉兒依著李夏梅的要求,按著程序將周昌帶了過來。
    從一整個程序上來看,她是完全正確的。
    隻不過在細節的執行上,她稍微出現了些絲‘偏差’。
    白瑪話音落地之後,火盆裏那十餘張人皮裏湧出的火焰,漸趨於正常的橘紅,斑斕饗氣退隱消失。
    也不知黑猖馮亖是否認同了白瑪的意見?
    周昌在旁看著人皮被燒成灰燼,他收起了畫報,轉身出了屋子。
    天更黑了。
    四下裏都昏沉沉的,伸手不見五指。
    左手上的扳指裏,此前沉寂了很久的‘獒多吉’,忽又發出陣陣低吼聲,提醒著周昌,周遭暗藏凶險。
    扳指上七個孔洞中,今下隻有‘獒多吉’的念想,愈發顯得靈動活潑。
    此應與它吸取了二女頸間噴出的赤色饗氣有關。
    獒多吉的低吼聲低沉而厚重,時強時弱,在某一刻猛地拔高了音調,變成了激烈的吠叫:“汪汪汪!”
    吠叫聲裏滿是焦急的情緒!
    在此同時,有陣怪異的笑聲與獒多吉的吠叫聲一同響起了!
    “呃——啊——哈哈哈——呃——”
    這陣扯長了音調,像是驢笑聲一般的聲響,緊貼著周昌的後背!
    周昌背後驟生出一股寒意!
    他微微側頭,扳指裏,獒多吉焦急的吠叫聲,非但沒有因為他這個動作而放低,反而愈發地猛烈起來:“汪汪汪汪汪!”
    周昌脖頸微微一僵,意會了獒多吉究竟在提醒他甚麽——
    “不要回頭!”
    他克製著自己回頭去探看那陣緊貼著後背的驢笑聲的衝動,拎著刀子,在黑暗裏快步行走。
    而那陣笑聲響了一陣,便沉寂下去。
    白瑪輕飄飄的聲音這時傳進他的耳裏:“俗神遠比想魔可怕。
    想魔的殺人規律有跡可循——總有人能在想魔的殺戮下活得性命。但俗神與想魔不同,俗神會給活人劃一條線,越過了這條禁忌的線,就必然沾染上它的‘死兆’。
    困在死兆之中的活人,絕大多數都是死路一條,除非是俗神需要那個人活著。”
    “你方才倒是聰明,竟然沒有回頭去找那陣笑聲的來源。”白瑪的聲音裏有了些許笑意,“回頭就會觸犯黑猖‘不得回頭’的禁忌,就要沾染上馮亖給你分發的死兆了。”
    “你方才怎麽不說?
    你這是想謀殺親夫?真歹毒啊你……”周昌皺眉回應著白瑪,在黑暗裏辨認著方向。
    他其實並不在意白瑪說了些什麽,對方究竟做了些什麽才是關鍵。
    這個密藏域飄過來的‘念想’,對他態度模棱兩可,與財寶天王、老馮一家多有勾連,但周昌今下可以確定,白瑪還是個可以爭取到自己這邊來的對象。
    若她一心想要坑殺自己,卻不必和自己透露太多的秘密。
    但是接近自己,也未必不是她背後人物坑殺自己這一進程中的關鍵一環。
    遑論如何,她既然來了,便叫她有來無回。
    “就該叫你被它殺死才好了……”白瑪繃著臉孔,聲音裏卻藏著笑意。
    周昌與白瑪插科打諢著,沿路走進一片大院子裏。
    緊貼在他身後的那陣寒意,也不知在何時消散了去,扳指孔洞裏的獒多吉安靜著,隻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一切都平靜了下來。
    就在這樣平靜的氛圍裏,周昌看到前頭朦朧黑暗中,有道灰白的人影,朝著自己這邊急急而來。
    與此同時,他身後卻響起了一個怯弱的女聲:“周、周小哥……”
    那是白秀娥的聲音。
    伴著白秀娥的呼喚聲,詭異的驢笑聲,周昌扳指裏焦急的犬吠聲一齊響起!
    身後白秀娥的呼喚,很快變成了一陣痛苦的哭聲!
    “她……她怎麽來了?
    她怎麽在我們身後?”就連白瑪聽到身後白秀娥的聲音,一時間竟也遲疑起來!
    周昌這時卻緊閉著口,攥著刀子,大踏步往前,迎向那道灰白的人影。
    黑天裏,他一直到走近那人三步以內,才看清那人的麵貌形容。
    他猛地加快速度,貼近那迎麵走來的人,手裏的刀子跟著就朝前遞了過去!
    ——
    “我的娃兒就是在你家買了鹵肉才失蹤的哇——
    你還我的娃兒,你把他還給我好不好?”
    招旗上寫著‘李鹵肉’的鋪子前,男人跪在地上,滿麵淚水地向鋪子裏的偏胖婦人乞求著,不斷地磕著頭,“我的老婆子患了瘋病,現在都不見好,我就指著我娃兒活啊……
    你把他偷走,你叫我怎麽活,你要我家破人亡哇!”
    遠方的天空收攏最後一片霞光,天漸漸黑了,街麵上不見一個行人的影蹤,隻有瘦成麻杆的男人淒厲地哭嚎聲傳遍大街小巷。
    鋪子裏的胖婦人身上罩著件皮圍裙,她神色和善,聽過那男人的話後,為難地道:“大哥,我真不知道你家娃兒哪裏去了。
    昨天黃昏的時候,他在我這兒買了鹵肉,我看他就回去了。
    咱們都是鄰居,你家就在我鋪子的隔壁,我不至於為這些事情騙你嘛……
    而且,他昨天帶著鹵狗肉回到家,你難道沒有吃到嗎?
    你要是都吃到鹵肉了,哪裏還能說你娃兒失蹤,跟我有關係呀?”
    胖婦人說話有理有據,叫那男人反駁不了。
    男人隻能‘哎——哎’著,懦弱地哭泣著。
    許是看他可憐,胖婦人剁了一隻狗腿拿紙包好,遞給他:“大哥,我這裏還有點鹵狗肉,你好拿回去和嫂子一塊吃。
    吃飽了,明天再到處看看,或許能找到你家娃兒嘞?”
    “我不要你給的肉!
    你這不是正經肉,你這是人肉!”連番打擊之下,那男人的精神已近崩潰,他看到胖婦人斬下來的那條狗腿,一瞬間好似變成了一條鹵得紅亮的小孩腿!
    他神經質似的打開胖婦人遞肉過來的手掌,轉而從地上爬起,竟要撞開胖婦人,衝進鋪子裏去:“我娃兒肯定在你這兒,我昨晚隔著牆都聽到他哭了,我聽到他哭了!
    我要找到他!我要找到他!”
    男人瘦削的身形,相對於胖婦人的體格而言,可稱‘弱不禁風’。
    胖婦人被他打開手,麵上已有了三分慍色,又見他朝自己橫衝直撞而來,臉色一陰,另一隻手跟著抄起了砧板上的鐵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