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周二羊的過往饗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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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以帶你下潭底,但你在潭底若有失魂風險的話……我就隻得請出白瑪來了。”白秀娥出聲說道,“到時候,你不希望她知道的事情,她也就都知道了。”
    “可以。”周昌點了點頭。
    白秀娥猶豫著,又道:“你……到了下麵,不要莽撞。”
    “一定。”周昌再次作出保證。
    “那就好……”白秀娥從潭邊站起身,看向了自己的父親,“爹爹……”
    白父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周昌,隻得長歎一聲,擺了擺手:“快去快回罷!”
    周昌將一張長著深黑卷毛的皮貨鋪在火堆邊,他撥轉拇指上的骨扳指,即有一點浮光掠出扳指上的孔洞,鑽進那張皮貨之內。
    那皮貨刹那就鼓脹成了一頭半人多高的披毛巨犬。
    正是獒多吉。
    “在這裏看顧好他。
    有危險帶著他先跑。”周昌同獒多吉指了指旁邊的白父,吩咐了它幾句。
    獒多吉咧著血盆大口,汪汪地吠叫了兩聲,果然老老實實地蹲坐在白父身旁。
    本有些懼怕的白父見此情形,也安下了心,催促兩人快去快回。
    白秀娥臨近潭水邊,她側頭看向身旁的周昌,神色平靜,向周昌伸出藕臂。
    周昌也不扭捏,伸手與白秀娥十指交握。
    隻是他單獨下涉深潭,怕是一直沉墜到潭底,都隻能看到滿潭的汙泥,根本無從見到先前那般怪譎景象——唯有白秀娥為他引路,他才能窺得新娘潭底真貌。
    白秀娥垂下眼簾,她踮起腳尖,輕輕點入幽暗如墨海的潭水之中。
    嗡……
    滾滾饗念刹那自潭水裏翻沸而起,化作了種種虛幻斑斕的色彩。
    周昌跟著白秀娥邁入這五色斑斕的潭池之中,頓生出一種被柔軟泥漿包裹周身的感覺——身周環繞的虛幻斑斕潭水,忽化作了一個個妙齡女郎。
    她們緊閉雙目,膚色如雪,滿頭青絲如雲如瀑,隨潭水蕩滌去墨色,一時如雪紛紛而落。
    微白透明的藕絲簇擁著周昌的身軀,將周昌往潭底拖拽。
    周昌看到潭底漆黑的汙泥間,一截截雪白蓮藕紮根於其中,它們在泥下相互接連,又從淤泥裏舒展開身形,在斑斕潭水裏,開出了九節蓮藕。
    花花綠綠的衣裳掛在那九節蓮藕上,隨水擺動。
    一叢叢藕絲從九節蓮藕的藕孔裏遊曳而出,密密匝匝纏繞在潭池之底的另一塊蓮藕上。
    那塊蓮藕被藕絲一層層包裹著,竟隱隱示現出了人形的輪廓。
    “周二羊……”
    周昌一眼就識出了那塊人形蓮藕。
    在周昌目光投向那塊人形蓮藕的時候,詭奇的吸引力亦從那塊人形蓮藕上散發了出來,指向了周昌。
    周昌環視四下,牽著自己下潭底的白秀娥,此時成了那九節蓮藕之中的一道主節,他收回視線,目光深沉,擺開雙臂,遊向了那塊人形蓮藕。
    上一次下涉新娘潭底,至於此時,他的神智便已在滾滾饗氣衝刷之下,行將散失。
    然而今次再履足於此,周昌雖仍能感覺到饗氣饗念對自身的衝擊,但他神智強固,根本沒有任何行將散失的征兆。
    ——出現此般情形,並非是因為潭底饗氣減弱了。
    潭底饗氣遍流如舊,不曾變改。
    原因隻在於周昌的精神力量再次得到了增強。
    可他現下神智沒有迷失分毫,未被饗念‘感染’,反倒不利於他在瀕臨失魂的狀態下,再調閱‘大品心丹經’的內容。
    “試試。”
    周昌遊動至那人形蓮藕近前,他轉頭又看了化成九節蓮藕之一的白秀娥一眼。
    白秀娥身形緊挨著那道穿著一身猩紅嫁衣的白家奶奶,她看到周昌遞過來的眼神,神色頓時有些緊張。
    這時候,周昌已經轉回頭,一縷縷念絲在他體表纏繞交織。
    他左手掌心裏,長出一副紫黑的嘴唇;
    右手掌心內,鑲滿龍鱗的金紅官印氣勢堂皇。
    他伸出雙手,倏地抓住了那嵌入泥濘中、滿身藕絲的人形蓮藕周二羊——一縷縷念絲從他手背上遊曳而出,與纏滿周二羊軀殼的藕絲相連!
    此刻,人形蓮藕散發出的吸引力,於周昌而言,幾乎化作了實質。
    他聽到一陣寂靜的呼喚,從那人形蓮藕體內傳出。
    那陣沉默的呼喚,讓他想起自己被抬棺起靈時的情形。
    “周昌!”
    “周昌!”
    “周昌!”
    沉默的呼喚,變作了震耳欲聾的叫喊!
    周昌看到,那被自己緊緊抓著的人形蓮藕麵部,有眼耳口鼻漸漸從藕絲之下顯現出來,那副與自己一模一樣的麵孔,此時睜開雙目,以充滿惡意的眼神注視著自己!
    滾滾饗念從‘周二羊’的眼耳口鼻之中流瀉而出,湧向了周昌的眼耳口鼻!
    ‘周二羊’腦海裏翻沸的所有念頭,盡被周昌所探知!
    ……
    皚皚雪山環繞,太陽初照宮殿。
    經幡隨風抖擻,經筒隨風撥轉。
    ‘財寶天王’黃金的塑像盤坐於銅獅子上,無數戴雞冠帽的絳衣僧侶雙手合十拜倒。
    恢宏經咒聲響徹佛堂,早課之後,諸多絳衣僧侶各相散去。
    一個灰衣小僧提著木桶與掃帚小步邁入殿堂之中,他站在佛堂角落,遠望財寶天王威嚴雄偉的黃金塑像,眼神癡迷,他捧著一副不過巴掌長的泥棺材,向財寶天王雙手合十拜倒。
    他喃喃低語,誠心祈求叩拜。
    然而他誠心祈求的神明,卻非是眼前的財寶天王:“乞請驪山聖母賜下‘命殼子’,助我求得解脫大法!
    願拜驪山聖母為義母,願入驪山聖母門庭!
    伏惟尚饗——”
    在他掌心捧握的泥棺,隨他誠心祈求,化作灰土從掌心撲簌簌抖落。
    他的掌心裏空無一物。
    隻有一道‘門’形的印記烙印於其上,隨著他目光落在那道門之上,便看到門後的棺材裏,靜靜地躺著他祈求的‘命殼子’。
    ……
    “白盼娣這個女子的命格了不得啊,竟是‘蓮胎童子命’,命重七兩七,這七兩七的命格,足能榨出七兩三的‘命裏金’!”
    “七兩三的命裏金,夠貴妃娘娘吃一個月了!”
    “叫她外嫁出去,她不是從此自由了?不受怨恨苦痛,咱們如何榨出她的命裏金?”
    “想個法子!”
    燈火通明祠堂外。
    那麵容酷似周昌的‘周二羊’蹲在牆角,賣力砌著磚牆。
    他看似做得認真,實則將耳朵悄悄豎起,仔細去聽祠堂內那些京白氏宗長的交談。
    “白盼娣,蓮胎童子命……
    如能將她弄到手,我這道‘命殼子’也算起了大作用。”
    周二羊低眉沉思著。
    不遠處,光火亮堂堂的祠堂內,諸位京白氏的宗長,將目光靜悄悄地投在周二羊身上一個刹那,又都心照不宣地挪開來。
    那站在中間的京白氏宗長,眼神曖昧,同周圍人比了個口型:“構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