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全家福”(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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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哢哢…”
    被串在棺材釘上的那顆中年女人頭,仍在奮力挪動著,上下牙不斷叩擊,啃咬向周昌的手腕。
    周昌皺眉看著這顆女人頭,再次確認這個女人就是許向飛的母親之後,他握著棺材釘的那隻手掌中,忽然湧出一團如血般豔紅的火。
    這團業火沾附上女人頭的刹那,直接熊熊燃燒了起來。
    火焰從女人的眼耳口鼻中噴湧而出。
    焦臭氣味縈繞在周昌鼻翼間。
    他目視這顆頭顱被燒化,直接用手將燒焦的腦袋從棺材釘上擼了下來,丟在一邊。
    女人頭滾到角落中,仍被業火炙烤著,不斷燃燒。
    直至徹底燒成灰燼。
    許母為什麽隻剩下了這顆頭顱?
    A2單元樓裏,應該聚集著不隻許母、分屍女兩隻鬼,這裏還有其他恐怖的東西存在。
    它們為什麽聚集在這棟居民樓裏?
    從前A2單元樓的居民,難道沒有發現這棟樓裏的靈異事件?還是說,自己走入的A2單元樓,早已不是正常的那棟居民樓,而是走入了類似世界的背麵、裏世界一般的地域中。
    周昌由此生出盎然的好奇心。
    他舔著嘴唇,唾液分泌得似乎更加地多。
    不再被許母頭顱‘寄生’的女童無頭屍身,已經倒在了樓道間。
    四下裏,一片寂靜。
    周昌走到那具矮小的屍體前,看清楚屍體身上的衣著,他的瞳孔跟著縮了縮。
    這個女童,就是A2單元樓裏的居民。
    他與宋佳等幾人聚集在A2樓前觀察的時候,曾經看到過這個女童和她的父母走進居民樓內。
    後來踏入居民樓裏的居民,也被卷進了這處靈異地界內…
    周昌指尖迸出一朵血紅的火苗。
    那縷火苗將地上死狀慘烈的女童屍身點燃。
    此刻,不祥的預感並未隨著許母頭顱被燒成灰燼,而消失無蹤。
    那種感覺反而在周昌心底愈發加重。
    他又覺得自己好像並沒有真正消滅許母的頭顱,對方還在某個角落暗暗地盯著自己,還會再一次地出現在自己眼前。
    孽火焚燒著孩童的屍身,發出細微的聲響。
    周昌再次走近那扇被他合攏的房門,耳朵貼在門上,傾聽門內的動靜。
    門裏寂靜一片。
    預想中頭、手、軀幹在門口徘徊、衝撞門扉的情景,根本沒有出現。
    周昌站直了身形,他思忖了片刻,忽地抓住門把手,微微一擰,就將門把手擰動,整扇門都被他拉開來“呼!”
    大門掀起一陣風聲,灰塵與黴臭混合的氣味衝入周昌的鼻子裏。
    他揚手在麵前揮了揮,拂去那陣撲向自己麵門的灰塵,進而看到了門後的情景。
    門後的房子,依舊是原木式的裝修風格。
    但已不是周昌原本看到的那個簡約整潔的模樣。
    房子裏一片昏黑,地板上,到處彌漫黏膩的汙漬,牆壁上一團團黴斑四處擴散。
    濃重的臭味從房中衝出。
    門口的鞋櫃上,擺滿了男式的皮鞋、偏中老年女性會穿的平底鞋、運動鞋,再看不到那雙紅色高跟鞋的蹤影。
    周昌的目光穿過玄關,看向客廳一角。
    他此前看到的那一截布藝沙發,當下也全無蹤影。
    在門口停了停,周昌提著棺材釘走近房子裏,他的鞋子踩在地板上那些黏膩汙漬上,每一次腳跟抬起來的時候,都能聽到“咯吱,咯吱”的聲響。
    看到玄關旁的房燈開關,周昌伸手將之按下。
    玄關以及客廳裏的燈盞,漸次點亮。
    燈光無法穿透那些覆蓋在燈盞上的黴菌與汙漬,隻有稀稀落落的燈光從間隙裏灑出,將房子各處映照得影影綽綽,朦朦朧朧。
    周昌的手指從開關上脫離。
    他往前走了兩步,忽又倒回來,神色認真地凝視著彌漫在房燈開關上的那些黴斑。
    方才他的手指觸及那塊黴斑時,總有一種與人皮膚接觸的感覺。
    甚至於,周昌從那些黴斑上,感覺到了皮膚的彈性,與汗液的黏膩感。
    周昌倏而伸出手,重新貼在那塊黴斑上。
    他的手掌上,湧出熊熊血火,瞬間就將那塊黴斑包裹。
    不等孽火點燃那塊黴斑,那塊黴斑已然瞬間後退,與其他黴斑相連,像是有生命一樣,在火焰的進逼下,不斷倒退,蜷縮進房子地板、天花板間等等各處的縫隙裏。
    瞬息不見影跡。
    隨著周昌走過房子的每一處,房子各處彌漫的黴斑都迅速縮退,露出原本潔淨的牆壁。
    最終,周昌在房子的主臥室裏停下腳步。
    這間主臥室的裝修風格古板老舊,運用了大量仿紅木式的家具,隨處可見的拙劣木工雕刻紋飾,反而讓這些家具透出一種腐朽且廉價的感覺,完全不同於門外清新簡約又溫暖的原木風裝修。
    在主臥床頭頂的牆壁上,釘著一副巨大的相框。
    相框裏,是一張模糊的大相片。
    大量的黴斑、油漬爬滿牆壁,聚集在這副大相片上。
    在大相片上黏附了一層又一層,令周昌難以看清照片上的影像。
    他把燃火的手掌伸過去,聚集在大相片上的黴斑也沒有因此而縮退。
    孽火燒灼下,相片四周的黴斑與油漬發出怨恨的嚎叫聲。
    汙漬沸騰了起來。
    內中隱隱浮出一張張模糊的人臉!
    它們在黴斑翻沸,又隨著黴斑被孽火燒成灰燼,而沉潛於其他遠離火焰的黴斑中。
    “咕嚕,咕嚕…”
    “咯吱,咯吱…”
    隱隱約約的,主臥房間牆縫、地板縫隙、天花板、各處家具裏都響起黴斑遊動的聲響,整個房子的黴斑都前赴後繼地湧向這間主臥。
    又被孽火燒作灰燼!
    足足燒了數分鍾,周昌才徹底將相片上的黴斑清理幹淨。
    灰燼在主臥床上堆積了厚厚一層,裏麵又有黴菌開始滋生。
    周昌看向那副被清理幹淨的相片。
    相片裏,一對中年夫妻並肩站著。
    在他們身前,坐著一個麵容姣好的年輕女性。
    僅從這張相片來看,相片中的三人應該是一家三口。
    坐在那對中年夫妻前麵的女子,周昌正好見過就是先前那位身首分離的年輕女性。
    她在相片裏,笑容明媚。
    身後的父母一人伸出一隻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夫妻二人的臉上也都帶著溫和笑意。
    乍一眼看到這張大相片,任誰都隻會將之當作是一張普通的全家福相片而已。
    但周昌卻觀察到了很多細節。
    相片裏的年輕女子坐姿很不自然。
    她的後背挺得筆直,雙手搭在裙子蓋住的膝蓋上,被手掌按住的衣裙都起了明顯的褶皺,手掌骨節微微凸起泛紅。
    身後父親搭在她肩膀的那隻手上,同樣青筋凸起,似乎是用力按住了她的肩膀。
    母親一手按著年輕女子肩膀的另一側,她保持著與丈夫相互倚靠的姿勢,另一條手臂被女孩的身形擋住,以至於看不出她手上的動作。
    但從她向前傾的大臂來看,她這條手臂並非自然垂在身側,而是伸到了女孩背後,像是用手抵著女孩的後背,又或者是在拿著甚麽東西,抵著女子的後背。
    “挾持。”
    周昌心裏閃出一個念頭。
    從相片裏三個人的肢體動作來看,中年夫妻像是在挾持著他們的女兒。
    逼迫女兒完成了這張‘全家福’的拍攝。
    那麽,他倆有什麽理由,非得通過這種方式來完成這張‘全家福’的相片?
    周昌盯著相片看了一會兒,轉而開始在這間主臥室內翻找起來。
    主臥各種家具內,堆積的衣物上,都長滿了黴斑與汙漬。
    這種黴斑與汙漬散發著隱隱的腐臭味,不知從何而來。
    在周昌於主臥室內翻箱倒櫃的時候,那些被孽火焚燒去的黴斑汙漬,再一次蜂擁而至,鋪滿了牆壁上的那副大相片。
    周昌站在房間某個角度,再去看那副鋪滿黴菌的大相片——他覺得層層堆積相片上的黴菌,好似形成了一顆心髒的形狀。
    甚至是,他每一次眨眼的瞬間,都感覺到那顆心髒跟著猛地收縮了一下。
    但當他一直盯著那顆‘黴斑心髒’,不去眨眼的時候,那顆‘黴斑心髒’也跟著一動不動了。
    隻有在門後某個位置,蹲下來去看相片上的黴斑,才能發覺那些黴斑菌絲茂密長成了心髒的形狀。
    脫離這個位置,便什麽都發現不了。
    在這個位置,周昌隱約聽到了年輕女子壓抑著的抽泣聲。
    “這套房子裏,發生了什麽?
    房子裏這一家三口,真的是A2原本的居民?”
    周昌打開房間裏的大衣櫃,在大衣櫃裏看到了一本房產證。
    房產證上的房主名叫‘田曉曉’,根據周昌在其他房間搜尋獲知的消息,可知田曉曉是相片裏那個年輕女子,她是這套房子的唯一產權人。
    除了這本房產證,大衣櫃裏,便隻有一疊疊隨意亂放的相片。
    燒去相片上的黴斑,周昌看到,每一張相片,都是田曉曉與她的父母的合影。
    在各處風景點旅遊時的合影、在百福裏小區的合影,在各個地方的合影…
    相片裏,三個人總是一同出現,形影不離。
    總是保持著田曉曉或站或走或坐在最前頭,夫妻兩個緊貼在她身後的這種架勢。
    這種脅迫式的姿勢,充斥了每一張看似溫馨的合影。
    三個人的表情在每張照片裏雖然都各有不同,但看多了,讓叫周昌生出一種‘千篇一律’的感覺所有的照片,都是牆上那副‘全家福’的翻版。
    愈看照片,周昌愈覺得,照片裏的中年夫妻,並不是田曉曉真正的父母。
    盡管他們盡量穿著打扮得老氣,讓自己符合田曉曉這個女青年父母的身份,但看多了照片,很容易從他們的皮膚、眉眼神態裏察覺出,他倆其實不比田曉曉大多少。
    “這兩個人脅迫了田曉曉,並且通過某些手段,逼迫田曉曉承認了他們是她的父母?
    從照片上標識的日期來看,兩人脅迫田曉曉,至少有超過三年的時間。
    如此長久的時間裏,田曉曉為何不作任何反抗?
    她的工作單位、百福裏小區居民、鄰居等等,難道沒有發現她的異常?
    以及,最後田曉曉變成一個身首分離的鬼,這是不是也與這兩個人有關?
    這兩個人,又去了何處?
    變成鬼的田曉曉,在我第一次開門的時候,還在屋子裏好好呆著。
    怎麽隨著我關門又開門,它就消失不見了?
    它去了哪裏?”
    周昌蹲在房門後那個特定的角落裏,觀察著相片上堆積成的那顆‘黴菌心髒’。
    他直覺這顆心髒,是當下一切謎團的謎底。
    但是,這顆心髒雖看得見,他卻休想觸碰得到。
    一旦他從這個位置挪動開,‘心髒’就瞬間破碎成了一堆散亂的黴菌。
    在他耳畔,‘田曉曉’壓抑著的抽泣聲,跟著時斷時續。
    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裏,那兩個假裝她父母的人,應該以父母名義,對她進行過各種欺淩與壓迫。
    不讓她睡覺,隻讓她蹲在門口角落裏,看著他們躺在床上休息,應該是其中的一種欺淩方式。
    周昌歎了一口氣。
    他在此處再找不到任何線索,隻能暫時從房中離開。
    畢竟這次來的主要任務是‘拜訪許向飛的母親’,這些因此而牽涉出來的靈異事件,可以暫緩處置。
    前往6樓603拜訪許母,才是周昌的頭等目標。
    雖然他剛剛火烤了許母的腦袋,但603裏,未必就沒有其他的新發現。
    “哢噠。”
    周昌關好了房門,邁步朝樓梯上走。
    房內。
    裝修古板老氣的主臥室裏,‘全家福’相片上堆積形成的那顆‘心髒’,‘噗通’一下滾落在床上,
    散成大片大片菌絲汙斑。
    那些菌斑隱隱聚集成了一對蜷縮成蝦形、頭低著頭、膝蓋抵著膝蓋的男女。
    黴斑無法複刻男女臉上的表情,但通過它們的動作,可知它們必定極為恐懼。
    更多的菌絲如潮水般在主臥內翻騰著,在主臥的床底下,形成疑似田曉曉的長發女子頭顱,在大衣櫃裏,堆積成田曉曉的那雙長腿,在床頭上,形成一雙纖細的手掌。
    被分屍的田曉曉,堆積在這個房間的各處。
    複刻出此般種種情形,房間裏的黴菌就陷入了寂靜。
    周昌的神魂站在這處房間裏,觀照著這副景象良久,他念頭閃了閃,神魂終於無聲無息地脫離房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