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剪煞根,現慶壇(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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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將幾座荒屋屋頂的瓦片映照得微微發亮。
    站在屋子外牆下的幾道人影,反而顯得黑黢黢的,不仔細去看,就根本分辨不出來。
    許向飛被吊死繩拴在荒屋旁的一根酸棗樹上,他看著周昌幾人聚在剪刀交錯似的路口,心裏一陣一陣地發怵。
    那邊幾個人幹了什麽,互相說了甚麽話?因被吊死繩上散發出的靈異波紋壓製著,許向飛也一點都聽不到,看不出。
    “這個位置怎麽樣?”
    周昌在剪刀煞的風水局中站定,打望著四周好似一道道瘦長人影似的山林。
    他向四條狗打了個手勢,四條狗便以周昌站立的位置為中心,往不同方向奔跑去,在周圍一裏地內,巡邏警戒了起來。
    “不錯。”肖真明圍著幾座荒屋轉一圈,而後回來,向周昌點了點頭,“確是上好的‘剪刀煞’。
    “處於剪刀煞格的這幾座屋子,原本家中應該也是經常失和,家人之間多有口角爭執。
    “如此一來,就令這處風水局中的‘剪刀煞格’真正形成了。
    “幸好這幾戶人家後來搬離了此處,否則說不定要出大亂子。”
    肖真明雖是個青年人,但也跟著叔伯走南闖北許多年,又有端公法脈的家學淵源,在這些江湖見識上,其實比周昌更強出許多。
    然而,他至今未能踏入詭仙門徑。
    隻此一條,又使得他終究是比不得周昌了。
    “那就在此處布置剪刀陣。”周昌點了點頭。
    三個端公各自抖開隨身的背包,隨著一陣金屬碰撞的鏗鏘之聲,一把把通體漆黑,唯有刃口發亮的老剪子便被他們拿了出來。
    “我去引煞下來吧。”
    肖真明自告奮勇,將幾十把剪刀都收攏過來,爬到各個房屋頂上。
    在對著那兩道‘剪刀路’交錯開的‘煞口’處的一個個簷角下,綴上三、五、七把數量不同的老剪子。
    剪刀掛在屋簷下,明晃晃的刃口被線繩拉拽得大敞開著,看一眼邊角人覺得寒氣森森,凶意逼人。
    這些剪刀,便是引煞的剪刀。
    他這邊掛著剪刀,楊瑞拿出一個水盆,把大桶的礦泉水倒在了水盆裏。
    此時盆中水液清澈,一眼能望見盆底。
    肖真明從屋頂跳下來,把一根柄上好幾股紅線的剪刀,交給了周昌。
    這柄剪刀上纏繞的紅線,便來自於那一座座荒屋簷角下懸掛的一把把引路剪刀。
    周昌將剪刀捏在手中,陰冷刺骨的寒氣從剪刀上滲透出來,接觸到他掌心的溫度,迅速在剪刀上結起一層白霜。
    ‘剪刀煞’已被引了過來。
    “給你。”
    這時候,旁邊的楊瑞將一把線香在打火機的火苗裏點燃了,從中分出一炷來,交到周昌手中:“香斷人離,香熄人去,香盡之前,我們各自身上,都不沾半點‘煞氣‘。”
    說著,楊瑞又拿出一炷香,遞給了肖真明。
    肖真明臉色嚴肅地接過那一炷香。
    香頭在黑暗裏紅彤彤的,映出縷縷青煙,朦朧了三人的麵龐。
    遠處呆站著的石蛋子正發著懵,也被楊瑞招呼過來,把一炷香交到他手心裏,將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跟著解釋道:“盯好你這炷護身的香火!
    “看到有不對勁的,抓著香火趕緊跑!
    “按為師方才說的那樣,聽明白了嗎?”
    石蛋子不敢不明白,戰戰兢兢地點頭。
    氣氛一時嚴肅起來。
    他們今下做法形成的‘剪刀陣’,雖然可以說是一個大號的‘剪刀尋煞科門’,但三人合用科門,畢竟還是比原本的剪刀尋煞科要有諸多不同。
    譬如說這引煞氣,定煞格的步驟,就是原本的剪刀尋煞科門所未有的。
    剪刀陣成以後,三人會剪斷自身及周圍人的‘煞根’。
    如此一來,不論是主陣的三人,還是周圍的人,都會暫時成為‘無來無去’的死物,也或者說是在他者眼中觀測不到的‘透明人’。
    這樣可以保證三人不會被要剪尋煞氣的那個對象反順著煞氣,將他們找到。
    周昌深知‘李奇’的恐怖,所以才要先結這剪刀陣,正是因為看中了剪刀陣可以暫時剪去三人身上的煞根。
    煞根剪去以後,香火繞身。
    香火不滅,則自身就仍處於‘無來無去’的狀態。
    否則就會‘原形畢露’。
    是以楊瑞嚴令石蛋子觀照自身香火的情況。
    楊瑞之後又走到‘許向飛’跟前,在他腳下也插了一炷香。
    這個人的死活,眾人並不在意,但也不能叫此人變成了他們的突破口。
    “四條狗便不用香火護身了。”楊瑞走了回來,如是說道。
    肖真明出言解釋:“那四條狗此時就是‘剪刀陣’四角的陣柱子,要是咱們身上的香斷了,那陣柱子肯定也會跟著塌了,有沒有香火護身,於它們沒有任何意義。”
    “明白了。”周昌點點頭,看了看左右二人,“先從我開始?”
    “嗯,從你開始吧。”
    兩人都答應了。
    既如此,周昌也不扭捏,他捏著那柄表麵起了一層白霜的鐵剪刀,口中念念有詞:“天皇皇,地皇皇,鐵剪分金定陰陽,刀口開,乾坤篩…”
    念過一遍剪刀尋煞咒,周昌內心自生觸動。
    他將剪刀刀口張開,圍著自己周身,開合剪刀,好似在剪除身上纏繞的甚麽東西。
    隨著他的動作,剪刀開合之間,發出‘沙沙’、‘沙沙’的好似剪斷毛發一般的響動,他身上的煞根被手裏的剪刀不斷剪斷。
    直至剪刀最終開合之時,不再有那種好似剪到實質之物的聲音與感覺,周昌將剪刀對著不遠處的石蛋子,再次開合剪刀。
    這一次,又有好似剪除毛發一般的聲音響起了。
    看著周昌動作的楊瑞、肖真明,俱是麵有異色。
    ‘剪刀尋煞科’能否施展成功,全憑端公個人的‘靈感’。
    剪刀陣亦然。
    且此陣的成功率,隻會比剪刀尋煞科更低上很多倍。
    兩人本來抱定了一次不成,需要三人輪流嚐試十數次才能施展成功的心思。
    卻未有想到周昌一次就將事辦成了。
    這肯定得是受了三聖祖師照顧才有的好運氣。
    周昌此時作為主陣人,剪除了石蛋子和許向飛身上的煞根之後,便把剪刀交給了楊瑞,楊瑞像周昌那樣,也念了一遍咒語,剪除自身煞根,最終將剪刀交由肖真明,自行剪除身上煞根。
    如此儀軌,重複做過三遍。
    確定煞根未有再生,而香火繚繞在幾人身周,隱隱令幾人的身形在月光下,都有晶瑩剔透之感的時候,周昌從肖真明手中拿過鐵剪刀,掛在自己腰間。
    他轉而盤腿坐在地上,麵朝著前頭三塊石壘成的法壇。
    點燃法壇上的香燭,將雷霆都司的法印蓋在一道黃符紙上,上表三聖祖師那三塊石頭上,忽起了一陣陰風!
    陰風中,石頭縫裏插著的香燭卻火光葳蕤,煙雲繚繞,絲毫不受影響!
    兩道恐怖猙獰的臉譜,在陰風中盤旋著,忽隱忽現!
    它們即是周昌請到神壇上的俗神橫死枉死二將!
    此二將,已經許久不曾收到來自周昌的供奉!
    一般這種情況下,二將早就催發神旌,把不供奉它們的周昌,也化作乩妖了然而周昌此下伸出新現世中,此間無有饗念,它們縱然掌持神旌,也無能將威能透發到新現世來。
    是以隻能在壇上神色變幻,猙獰嘶嚎,卻也拿周昌無可奈何。
    “回去以後,第一次開壇的時候,先召三聖祖師。
    “擋一擋它們的勢,再把供品擺足了給它們。
    “它們的氣也就消了。”楊瑞看著周昌壇上情形,便出聲提醒了對方一句,“這麽多年來,下陰礦回來的人,都是這般處理,不用擔心。”
    肖真明也點點頭,對楊瑞的話表示附和。
    其實周昌也並不擔心,他如今手上掌握一道‘瘟喪神傳承符籙‘。
    回歸舊現世以後,此神借助饗氣催化,演化進境必定極快。
    他也想看看,舊現世的俗神,和新現世的神靈究竟有什麽不一樣。
    二者之間,到底能不能爭鬥個旗鼓相當,分庭抗禮?
    二將臉譜變化了一陣,又自壇上隱去。
    周昌這時,將那方‘慶壇法印’擱在了法壇上。
    身後,楊瑞、肖真明各將一隻手搭在他的身上。
    他們各自體內流轉的饗氣,順著手臂流淌進周昌的軀殼中。
    周昌先是聞到了一陣濃烈的狐臭味這是來自於楊瑞的饗氣,楊瑞久修《仙書》,對於借饗念變化黃狐子之法,最為精熟。
    狐臭味過後,便是一陣焦糊味。
    這陣焦糊味,自然是來自於肖真明。
    其人傳承‘赫赫雷壇’,出自梅山法教,對於種種陰雷多有涉獵,雷擊之物,自如火燒一般,會有這種焦糊氣味。
    周昌感知著二者傳遞過來的饗念的同時,二者短暫與周昌饗氣交感,亦感應到了周昌饗氣的氣質。
    楊瑞眉頭緊鎖,麵龐忽然通紅。
    好似猛火燒身一般的通感,沿著他的手臂,傳遍他全身!
    這是孽氣大火帶來的感覺!
    哪怕孽火不曾觸碰楊瑞分毫,依舊叫他深覺難以忍受!
    而此般惡火燒身的感覺後,又有一種幽冷卻混亂的感覺,傳遞到了楊瑞身上,那種詭異的感覺,甚至影響了楊瑞的影子,令楊瑞身後的人影,一瞬間被劈開,分裂成了四道!
    這種詭異感覺,來自於周昌體內的鬼神骨灰。
    “詭仙…”
    肖真明喃喃自語,他被兩種感覺交替侵襲著,感受更為濃烈。
    他看不懂前頭盤坐的周昌。
    “呼”
    周昌承接著二人體內的饗念,朝著法壇上的慶壇法印,張口吐出一道五色斑斕的饗氣這股饗氣,被四下的風一吹,首先消散了四成。
    若不是周昌立下了神壇,新現世的風這一下吹刮,就能把他吐出的這口饗氣,全都吹滅個幹淨!
    新現世裏,沒有饗氣依附存在的‘根脈’。
    此間不似舊現世那般,萬物萬類皆可自生饗氣,皆是饗氣的根脈。
    所以饗氣一脫離周昌的軀殼,立刻消散近半。
    剩餘的那些饗氣,撲在了慶壇法印之上。
    此印究竟是否與‘李奇’相關,隻看饗氣浸潤之下,它會呈現何種反應了!
    肖真明也緊緊盯著那枚羊角小印。
    他在這裏,費盡心血,收集了好幾方類似的法壇印信。
    如今隻要證明一方印信確有神異,那他收集的那剩下幾方印信,內裏大概率也會有牽連神異的印信此般神異,哪怕隻得一種,也不枉費他這般煞費苦心了!
    饗氣源源不斷撲在慶壇法印上。
    那方法印紋絲不動。
    所有撲在其上的饗氣,皆如泥牛入海,全被它吸收個涓滴不剩。
    這種情形,已經說明了這枚法印的異常。
    三人見狀,眼中都有亮光閃爍,更不敢放鬆對此物投注饗氣。
    如此饗氣浸潤了約莫十來分鍾,周昌身後的兩人都快要支撐不下去的時候,壇上的‘慶壇法印’陡然間顫動了起來!
    它顫抖的幅度極小。
    然而,伴隨著這枚羊角小印的顫動,在它上方的黑暗半空中,則跟著扭曲起一層層波紋!
    那些波紋瘋狂疊加著,聚合著,驟地集成一道五指張開的漆黑手掌印!
    這道掌印中,不見掌紋。
    唯有兩扇門,緊緊閉鎖著,朝向周昌等三人。
    那兩扇門頂上的門額上,畫著四柄衝天而起的利劍。
    ‘瘟喪神傳承符籙’的符頭,也與匾額上的四道劍形印記一模一樣。
    “這門…”肖真明看著漆黑掌印出現,又見掌印中心顯出兩扇大門來,頓時激動不已,“門後莫非就是‘慶壇’?
    推開此門,即得壇上種種鬼神、傳承、秘法?”
    不論民間哪個教脈,隻要立得起神壇的,一般都會著重經營神壇。
    所以壇中往往留有種種神異。
    肖真明一見此門,就猜測門後乃有神異,倒也是一種正常反應。
    “誰來推門?”
    周昌見他如此激動,便沒有主動推門,反而與兩人協商了起來。
    其實他內心明白,除他之外,另外兩人大概率是推不開這扇門的。
    以及,門後有甚麽東西,他心裏也有個大概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