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耶律大賀的‘反間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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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戰之敗,乃本汗之過也。”
    耶律大賀第一句話就把過錯攬到自己身上,滿朝文武都沉默了下來。
    “本汗見那奉王歲數小,起了輕視之心,以至釀成如此苦果,此乃第一過也。”
    他又抬手指向戰報:“戰報上說,奉軍有一種新型火器,炸開時有山崩地裂之勢,可開金石,皮室軍正是輸在這火器上。”
    “而我們對此一無所知,不知敵人深淺,就貿然派遣軍隊出征,此乃第二過也。”
    “錯誤預判了戰場形勢,以至大軍到時,襄平城已經失守,我軍因此失去了先機,此乃第三過也。”
    耶律大賀歎了一聲,整個人看上去都蒼老了許多。
    眾臣見狀,不由得暗自動容。
    大汗也老了啊,若是沒記錯的話,今年已經五十有二了吧。
    五十多歲,在古代已經算是老年人,可以自稱老朽了。
    朝堂中的文武都知道,契丹人能有如今的地位,全靠這位老者披荊斬棘,又苦苦支撐。
    堂堂一代聖主,將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臣子還有什麽可說的呢?
    “此戰不能再打下去了。”耶律大賀又說道,“十餘萬大軍命喪沙場,跑回來的人十不存一。”
    “十萬個契丹女人要向本汗要他們的丈夫,十萬個孩子向本汗要他們的阿主沙裏(父親),十萬對父母向本汗要他們的孩子。”
    “本汗無顏麵對他們......若再孤注一擲向奉國開戰,就要失去民心了。”
    聽到耶律大賀的話,一名老臣實在是於心不忍,起身拱手道:“大汗,臣願意手書和書,送予大慶奉王桌上。”
    大家都清楚,這種時候誰寫降表,誰就會留下千古罵名,被暗地戳脊梁骨。
    自古以來,噴子都一個德行,他們完全不考慮客觀事實,唯結果論。
    這老臣是耶律大賀年輕剛起兵時的班底,和他感情深厚,實在不忍心讓耶律大賀再被寫降表的罵名了。
    “不。”耶律大賀抬起眼皮,眼中閃過異色,“我們不跟奉王求和,我們和大慶皇帝求和。”
    眾臣愕然地看去,卻見大汗的眼睛毫無渾濁之色,透著智慧和沉穩。
    “而且,我們的態度要很低,要讓大慶皇帝感受到我們的恐懼。”
    “將那位奉王顯得很強大,讓大慶皇帝知道,他的兒子已經有了人主之相,有一掃天下的雄心。”
    “還要把火器的威力寫進去,雖然不知道那火器是大慶發明的,還是奉王獨有。”
    “我們還要哭訴,他大慶皇帝北伐之時都未曾和我契丹開戰,兩國之間雖無交好,但也是秋毫無犯,為何要讓他的兒子攻打契丹呢?”
    “在這封和書中,我們要把大慶皇帝和奉王提到同等高度,讓大慶感到我們的尊重!”
    老臣赫然驚醒,瞪大眼睛看向王位上的那位聖王。
    “您的意思是,要行反間計,分化離間大慶皇帝和奉王之間的關係。”
    耶律大賀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遠遠看去像是某種尖嘴的犬科動物成精。
    “本汗承認,奉王的確優秀,大慶皇帝也是一代雄主,但那位皇帝和我一樣,已經老了。”
    “他會允許大慶出現另一個,手段和能力不亞於他的雄主嗎?即便這個雄主是他的兒子。”
    “大汗......英明!”
    老臣渾身顫抖,激動不已。
    這才是契丹的聖主,挫折和失敗不會讓他頹廢。
    在其他人爭論不休、推卸責任時,大汗已經想出了最佳的解決方案。
    有主如此,契丹何愁不興?
    “去吧,和書就交給你來寫。”
    耶律大賀和顏悅色地說道。
    “臣,謹遵大汗令。”
    老臣痛快地接下了這個差事。
    既然是行反間計,那這封和書的意義就完全不同了。
    即便自己的用詞再卑微,也不會留下賣主求榮的罵名,畢竟這都是為了施行計策。
    “大汗,那位奉王那邊,我們當如何應對?”一名大臣出列問道,“若是他再挑釁,可還兵派抵擋?”
    耶律大賀沉吟片刻,緩緩道:“此戰之敗,其一罪在我,其二罪在耶律和輕敵大意。”
    “耶律和雖是本王遠親,但軍法如山。將其家眷斬首,送給那位奉王,以示我大遼友好之意。”
    “告訴奉王,隻要他願意退兵,我們可以盡可能彌補奉軍之損耗。”
    眾人聞言,皆是眼皮狂跳,心中頓生一股寒意。
    之前大汗可不是這樣說的,耶律和敗訊剛傳來時,明顯是想要保他一下。
    而如今襄平之戰契丹大敗,雖然大汗將罪責攬到自己身上,但還是要有一個指揮者為此戰負責。
    看大汗的意思,是要保下哈勒汗,放棄耶律和了。
    反正耶律和大概率已經戰死,這樣既拉攏了皮室軍的勳貴集團,又大義滅親表明了自己的公心。
    所有人皆大歡喜,唯有耶律和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伴君如伴虎啊。
    。。。。。。
    事實證明,是契丹君臣想得太多了,接下裏幾天奉軍一直駐紮在襄平城,沒有繼續北上的舉動。
    雖然奉軍三戰皆勝,但付出的代價也不小。
    戰後統計,寧古軍傷三千,亡八百;騎兵營傷一千,亡五百。
    護國軍傷亡最重,幾乎人人帶傷,重傷一千餘人,犧牲者更是高達兩千多。
    除了人員傷亡外,後勤問題也讓李徹不敢再讓大軍繼續北伐的重要原因。
    雖說李勒石成功守住了廣寧城,但從朝陽城到廣寧城有三百裏路程,從廣寧城到襄平城又是三百裏路程。
    綿長曲折的補給線,加上糟糕惡劣的路況讓運輸變得極為困難。
    更別提這一路上,還時不時會出現契丹殘軍和其他蠻族來打秋風。
    現實不是打遊戲,不能一路平推打下水晶贏得勝利,戰爭的勝負往往取決於後勤,而非一時的勝利。
    看到道路情況這麽差,李徹下定決心,戰爭結束後就開始修路。
    要想富先修路,隻要路修得夠好,交通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不過李徹也並非一無所得。
    除了兩座城池外,奉軍這幾天四處掃蕩,收攏了大量戰俘。
    各族裔的俘虜全部收入戰俘營,一些流落到契丹人手中的慶人奴隸,則自動獲得奉國子民身份。
    統計下來,光是戰俘就收了五萬人之多,至少暫時不會缺勞動力了。
    隨後李徹下令修繕襄平城牆,休整部隊,治療傷員,並派遣軍隊押送部分戰俘回朝陽城。
    半個多月動蕩不安的遼西,總算是安定了下來,周圍的各個小部族也都鬆了口氣,紛紛派遣使者向偉大的奉王殿下表示臣服。
    弱小就是原罪,在關外的小部族沒有決定自己立場的權力。
    前兩天還替契丹軍送糧草呢,如今契丹兵敗如山倒,要不想被奉軍清算被滅族,就隻能依附於遼西的新霸主。
    襄平城成為了奉國掌控這些蠻族的中心城池,李徹大手一揮,改名!
    依舊是改成後世之名,遼陽!
    ‘遼’代指城外那條小遼水(渾河),意為遙遠。
    ‘陽’取自朝陽城,意為陽光?。
    寓意沒啥問題,麾下文武也沒意見,城名就這麽定下來了。
    可惜遼陽城太遠,距離契丹邊界又近,不然李徹都準備把工廠、王府搬到這裏來了。
    不過,若是說關外真正適合當首府的城市,還得是沈陽。
    沈陽所處之地距離遼陽城不遠,李徹還特意去那裏看了一眼。
    正如李徹記憶中那樣,這座未來的東北第一城,此刻還是一個小土城。
    城中也沒有蠻族居住,儼然是被荒廢很久了。
    李徹騎在馬上,看向那座土黃色的小城,對身旁的霍端孝說道:
    “正則,你看此城位置如何?”
    霍端孝思索片刻,認真回道:“此地位處平原,東部為山地,北部為丘陵,地勢向西、南逐漸開闊。附近還有遼河、渾河兩大水係,易守難攻,資源豐富,地理位置可謂上佳。”
    “若是我和你說,未來我準備在此地建一座城池呢?”
    霍端孝點了點頭:“自是可以的,此處發展好了,能養軍民數十萬。”
    李徹笑了笑。
    僅僅是數十萬嗎?那可太小瞧這‘兩代帝王都’了。
    “若是我說,此城會成為天下第一城呢?”
    “啊?”
    饒是霍端孝有經天緯地之智,也被李徹的話驚了一下。
    劉伯溫‘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那是後人杜撰,再厲害的智者也難以擺脫時代眼光約束。
    霍端孝隻能看出這片土地有潛力,但卻看不到當工業化來臨後,這片土地的潛力究竟有多麽恐怖。
    就在兩人討論這座未來的關外第一城如何發展時,一騎護國軍騎兵從遠處奔來。
    “報!”騎兵翻身下馬,拱手行禮,“啟稟殿下,左長史。”
    “契丹可汗遣使,已到遼陽城下,陳將軍請殿下回城商議。”
    “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騎兵恭敬道:“屬下告退。”
    看向一旁若有所思的霍端孝,李徹笑著說道:“這老狐狸,終於來了。正則以為耶律大賀是要戰,還是要和?”
    “若是要戰,來的就不是使節,而是契丹狼騎了。”霍端孝說道。
    “哈哈哈,正則果然與我心有靈犀,叱吒關外的耶律大賀老了,也學會搖尾乞憐了。”
    李徹拍馬而出:“走!去會會這位契丹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