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6章 備戰與帝都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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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德四年,初春未到,便有邊境戰報傳到奉天。
    春暖花開,不僅動物發情,羅斯人也開始躁動,多次有遊騎兵出動犯邊。
    好在北方有楊忠嗣、越雲、王三春三位名將駐守,將對方每次進攻都截止在邊境之外。
    但戰爭的氣息已經很濃了,除了北方邊境常備守軍外,楊忠嗣請示李徹過後,又調了一萬室韋蠻兵北上。
    此時的奉天城。
    殘冬未盡,殿外庭柳才剛抽出一點肉眼難察的嫩黃芽苞,料峭春寒仍鎖著這座北方都城。
    奉天殿內卻是一片肅殺之氣。
    七位閣臣、六部尚書,以及各軍將領齊聚一堂,分列兩側。
    懷恩立於王座階下,手持一份緊急軍報,聲音平穩地念道:
    “自正月十五至四月初七,羅斯國騎兵自雅庫茨克堡出動,越大鮮卑山,襲擾我黑龍江、烏第河、精奇裏江流域屯堡、哨所及邊民村落,累計五十三次。”
    “我邊境守軍與之接戰五十三次,將其試探性攻擊全部擊退,然敵騎來去如風,難以根除......”
    待到懷恩念畢,他便收起軍報,退回到李徹身側。
    殿內落針可聞,隻有炭火偶爾劈啪作響。
    李徹靠著王座,指節輕叩扶手,麵色依舊平靜,目光掃過下方眾臣。
    了解李徹的臣子都知道,殿下如此神色,便是要讓大家議一議了。
    短暫的死寂後,殿內的討論聲驟然炸開:
    陳規依舊第一個出列,須發皆張,聲音洪亮:
    “殿下!羅斯人狼子野心,得寸進尺!”
    “如今雖不過小股騷擾,但若是不管不顧,必然愈發猖獗。”
    “若再不予以重擊,彼必視我奉國軟弱可欺,日後邊患將永無寧日!”
    眾臣子見這位一副蠢蠢欲動的模樣,便知曉一定是火藥司聯合奉國大學,又搞出了什麽新式武器。
    不過這位火藥司一把手的意見向來沒什麽價值,大家都知道這位是主戰派中的主戰派。
    他的發言,更像是一個信號,一個開始激烈討論的信號。
    一位老臣顫顫巍巍地走出列,對著李徹微微拱手。
    李徹見狀都不敢托大,連忙虛扶對方:“請錢師教我。”
    錢斌已經很老了,身體情況每況日下,平日朝會很少參加,此刻竟也親自前來商議。
    這位老臣微微頷首,隨即輕聲道:“老臣隻有一言要說。”
    “遠征雅庫茨克路途遙遠,氣候苦寒,糧草、軍械、民夫轉運之耗,恐是一個天文數字。”
    “去歲方才整治貪腐,國庫方見盈餘,一場大戰若曠日持久,隻怕對國力消耗更大。”
    文載尹、王錫等人複議。
    他們不主戰,不是因為怯戰,而是更關注奉國的經濟發展。
    從發展的角度上看,遼東、倭國四島、高麗三國這些土地的潛力巨大,足夠奉國消化一段時間了。
    至於北部邊疆的極寒之地,並沒有太大的發展價值,為此打一仗似乎得不償失。
    不過,奉國朝堂本就允許有不同的聲音。
    便是所有朝臣都十分尊敬錢斌這位老臣,依然有很多人表示反對:
    “此言差矣,難道就眼睜睜看著羅斯人在我邊境燒殺搶掠?”
    “今日割一村,明日讓一寨,那群白皮鬼遲早兵臨奉天城下!”
    “不能守邊,談何發展?此戰必須要打!”
    “我奉國糧草充沛、國庫充盈,這些錢糧此時不用,等它們爛在國庫中嗎?”
    老成持重的文載尹提出不同意見:“並非不戰,而是當以鞏固邊防為主,增築堡寨,堅壁清野......”
    又有人反駁道:“隻防不攻,那待到敵軍打入我境內,掠走邊民、燒毀村莊怎麽辦?”
    殿內爭執頓起,主戰者慷慨激昂,主守者憂心忡忡,各有道理,互不相讓。
    聲音不斷在殿內回蕩,碰撞出激烈的思想火花。
    李徹始終沉默地聽著,目光從一張張或激動或焦慮的臉上掠過,手指的叩擊未曾停頓。
    直到爭論聲漸歇,所有人都意識到,最終的決斷仍需王座上的人來下,目光重新匯聚到他身上。
    李徹停下了叩擊的手指,殿內徹底安靜下來。
    李徹這才緩緩站起身:“好了,爭論到此為止,在過年之前,此事本王就與子淵、正則二人談過。”
    此言一出,諸葛哲和霍端孝二人微微躬身行禮。
    李徹走下王座台階,來到大殿中央那張巨大的北境輿圖前。
    隨即從一旁的秋白腰間抽出佩劍,點向地圖上方那個標注著‘雅庫茨克’的據點。
    “這是一個極寒之城,人跡罕至。”
    “諸位說得沒錯,此地路途遙遠、氣候惡劣,甚至完全不適合人生存。”
    “但你們似乎忘了,對我們不利的情況,在敵軍那邊同樣存在,甚至隻會更嚴重。”
    眾人目露了然之色。
    到底是殿下,竟是第一時間從敵方的角度看待問題,瞬間發現了他們所沒有看到的。
    “頭痛醫頭,腳痛醫腳,非長久之計。”
    “唯有直搗巢穴,焚其根本,方能一勞永逸,靖安北疆!”
    他轉過身,麵對群臣,斬釘截鐵:
    “本王意已決,集結奉天城精銳,抽調靺鞨、契丹騎兵,備足糧草軍械。”
    “本王,要親自帶兵支援北疆,發兵雅庫茨克!徹底泯滅羅斯國的野望!”
    群臣肅然,再無異議,齊刷刷躬身:
    “臣等,謹遵王命!”
    王令既然下達,朝堂內部的爭執便沒了意義。
    無論是主張還是主和,此刻都要統一力量,積極備戰。
    戰爭的機器開始全速運轉。
    兵部衙門的門檻幾乎被踏破,各軍主將、參軍、糧秣官的身影絡繹不絕。
    巨大的北境輿圖被懸掛起來,上麵密密麻麻標注著進軍路線、補給點和敵軍據點。
    算盤珠子劈啪作響的聲音從未停歇,核算著每一份糧草、每一匹戰馬的用度。
    如今的奉國早已不需李徹親自製定戰略戰術,自有一群優秀的謀士、軍師出謀劃策。
    戶部的庫房大門洞開,成車的糧食、醃肉、布匹、藥材被登記造冊,貼上封條,由全副武裝的軍士押送著,源源不斷運往城外的集結大營。
    空氣中彌漫著新硝製皮甲的鞣料味,以及烘幹糧草的焦香。
    初時奉軍的軍糧五花八門,甚至絕大部分都是百姓提供,什麽種類都有。
    而如今奉軍的軍糧已經製式化,以炒麵、烘幹土豆幹、地瓜幹,肉幹為主。
    工坊區的爐火徹夜不熄,鐵錘敲擊砧板的叮當聲密集得如同暴雨,打造箭鏃、槍頭。
    煙霧繚繞,熱氣蒸騰,仿佛提前進入了盛夏。
    被服廠中,婦人們得到了撫恤金,更加賣力幹活。
    飛針走線間,一件件軍衣、棉甲和營帳被縫製完畢。
    軍營裏更是沸騰,奉軍將士向來是聞戰則喜。
    消息傳開,各級將領、士卒非但無懼,反而個個摩拳擦掌,眼冒精光。
    操練的號子聲比以往更加嘹亮沉重,校場上塵土飛揚,殺聲震天。
    誰都知道,殿下剛砍了八個將軍,又處置了一批貪汙的將領,空出了多少令人眼熱的位置。
    更何況,殿下這是禦駕親征,跟著殿下打仗,功勳從來都是實打實的,從無克扣。
    這是可是一步登天的絕佳機會!
    這股亢奮的情緒很快從軍營彌漫到全城。
    酒館裏,休沐的軍漢們放下酒杯往家裏趕去。
    街麵上,往來的民夫推著滿載物資的車輛,雖汗流浹背,卻無多少怨言,反而有人高聲給路過的軍士鼓勁。
    甚至有不少尋常人家,將自家多餘的糧米、醃菜,主動送到征集點,說是給王師添個嚼用。
    更有老獵戶捧著珍藏的貂皮,找到軍需官,懇請換成銅錢給大軍添置箭矢。
    奉國從上至下,從李徹到街邊的販夫走卒,每個人都在這場巨大的備戰浪潮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並為之忙碌。
    李徹的身影開始頻繁出現在軍械坊、糧倉、軍營。
    他很少說話,隻是用眼睛看,偶爾伸出手指敲敲新打的甲葉,抓起一把粟米掂量一下幹濕度,或者在校場邊沉默地注視著士兵們操演。
    就這全城備戰之時,一騎從南方而來,直奔城門而入。
    此刻的李徹剛批閱完一摞軍械清單,正揉著眉心休息片刻。
    殿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竟直闖宮門,無人敢攔!
    殿門侍衛剛按刀欲喝問,一道身影已風塵仆仆地撞了進來:
    “老六!”
    來人竟是燕王李霖!
    李徹抬眼望去,卻見李霖一身勁裝沾滿塵土泥點,發髻散亂,臉上是被寒風刮出的道道紅痕。
    嘴唇幹裂,眼中布滿血絲,顯然是日夜兼程、拚死趕路。
    李徹猛地站起身,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揮手令左右:“快!拿水來!”
    內侍慌忙遞上水囊,李霖接過來,幾乎是搶奪般猛灌了幾口。
    清水順著他的下頜淌下,混著塵土,更顯狼狽。
    李徹看著他這副模樣,眉頭緊鎖,沉聲道:“別告訴我,你扔下南邊軍務跑來,是也想著北上打羅斯人?門都沒有......”
    “不是!不是為戰事!”李霖放下水囊,打斷李徹的話。
    他緩緩抬起頭,聲音都在發顫,“是帝都!”
    李徹心裏咯噔一下沉聲問道:“說清楚,帝都怎麽了?”
    “父皇病重,不能早朝!”
    李徹身形猛地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