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0章 癲狂的李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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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徹看向單超,聲音冷峻地問道:“偽帝南逃之時,沒把他這位兄長一並帶走嗎?”
    單超雖已嚇得魂不附體,但聽到皇帝問話,還是拚命點頭回應。
    一旁的李霖聞言,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訝異:“為何如此?他們可是親兄弟啊!”
    李徹沒有立刻回答李霖這天真的疑問,心中卻是雪亮。
    不僅是親兄弟,他們還是孿生兄弟呢。
    可那又如何呢?
    在至高無上的皇權麵前,父子尚且可相殘,何況兄弟?
    他瞬間就推演出了,李明此舉背後的齷齪心思。
    李明倉皇南逃,狼狽不堪沒錯,但再狼狽也是個皇帝。
    李明是傀儡皇帝,手中沒有實權也沒錯,但再沒權也是個皇帝。
    世家利用的就是他的身份,而李煥同樣是父皇的血脈,雖然被廢黜,不具備合法名義,但終究是個皇子。
    若是將李煥也帶到南方去,萬一世家和李明之間有了齟齬,就很可能再廢李明,立李煥為帝。
    隻此一點,就足以讓李明下定決心,將孿生哥哥扔在即將陷落的帝都,任其自生自滅。
    至於李煥為何會瘋......李徹心中亦是了然。
    這位前太子,先是被慶帝幽禁三年,身心備受摧折。
    好不容易與世家合流發動宮變,眼看成功在即,卻在最後關頭被父皇當眾廢黜,從雲端跌落深淵。
    最終,皇位竟落到了他那平庸的孿生弟弟手中,而他自己則被親弟無情拋棄在這死地。
    這一連串致命的打擊,便是鐵打的人也承受不住。
    他能撐到現在才徹底崩潰,心誌已然遠超常人了。
    想通此節,李徹對身旁的親衛統領秋白平靜下令:“開門,進去看看。”
    “喏!”秋白應聲。
    一眾守夜人擔心李煥手中藏有凶器,迅速掏出臂盾,在李徹麵前交錯架起,形成一道盾牆。
    贏布一腳踹開殿門,守夜人蜂擁而入。
    見殿裏麵沒有打鬥動靜,李徹這才示意盾牆分開,與李霖並肩踏入殿內。
    宣政殿內光線昏暗,一片狼藉,仿佛剛被洗劫過。
    李煥身披一件不知從何處翻找出來的舊龍袍,歪歪斜斜地坐在龍椅之上。
    長長的頭發如同枯草般披散下來,遮住了大半張臉。
    透過發絲間隙露出的眼睛,閃爍著偏執而瘋狂的火焰。
    此刻,他被守夜人團團圍住,手無寸鐵,對李徹形成不了威脅。
    他隻是坐在那裏,時而癡笑,時而低語。
    李徹與李霖走到他麵前數步之外站定,看著這位曾經的兄弟,一時間千般思緒湧上心頭,都沉默著沒有開口。
    而李煥此刻似乎恢複了一絲清醒。
    他抬起渾濁的眼眸,視線聚焦在李徹臉上,嘴角向上扯出一個怪異的弧度:
    “是六哥啊?好運的六哥,威武的六哥,父皇最疼愛的六哥來了!”
    李徹隻是漠然地看著他,沒有接話。
    李煥見他不語,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朕見六哥,甚是欣喜......來人!給朕的六哥,賜座!”
    此等瘋癲之言,自然無人響應,也沒人膽子大到去給李徹賜座。
    李煥似乎被激怒了,突然從龍椅上躍起,揮舞著手臂:
    “放肆!一群賤婢!朕的話你們沒聽見嗎?!”
    守夜人們麵無表情,隻是齊齊上前一步,將李煥牢牢擋在龍椅周圍。
    隨即,李煥像是被觸動了開關,語無倫次地怒罵李徹:
    “父皇瞎了眼!他瞎了眼啊!”
    “他為什麽選你?為什麽?!”
    “你哪裏比我強?嗯?!”
    李煥狀若瘋魔,反複咆哮著這幾句話。
    李徹隻是冷冷地看著他,像是看個死人。
    待到李煥安靜下來,才注意到李徹身旁的李霖,臉上又擠出一個笑容:
    “四哥也來了?你和六哥的感情真好啊,當真是形影不離......”
    緊接著,他又暴怒起來,指著兩人喊道:“你們裝什麽兄弟情深?!你們明明不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兄弟和睦裝給誰看?!”
    麵對李煥的指責,李霖神色冷然:“二哥是你的同胞兄弟,你當初又為何要對他下手呢?”
    “為何?!”李煥厲聲打斷,“皇子之爭,向來如此!成王敗寇,又有何不可?!”
    “你李霖就敢摸著良心說,你從未想過那個位置嗎?你跟在六哥身邊鞍前馬後,就從未嫉妒過他嗎?!”
    此言誅心至極,連李徹都微微蹙起了眉頭。
    心中不禁有些懷疑,這李煥到底是真瘋,還是假借瘋癲來行挑撥離間之事?
    麵對如此誅心之問,尋常人早已驚慌失措,急於辯白。
    然而李霖卻依舊神色淡然,迎著李煥瘋狂的目光,沒有絲毫閃躲,隻清晰地吐出兩個字:
    “從無。”
    聲音無比平靜,卻重逾千鈞。
    聽到這兩個字,李徹嘴角微微上揚。
    李煥則是愣了一下,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爆發出更加瘋狂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他在龍椅上手舞足蹈,又開始語無倫次地嘶喊著一些不成邏輯的瘋話,看上去精神已徹底混亂。
    李霖不再看他,隻是深深地歎了口氣。
    轉而望向身旁的李徹,眼中帶著一絲不忍。
    李徹看懂了這個心地良善的四哥的眼神,他終究是顧念著兄弟情義,想為這個已經徹底瘋癲的李煥求一條生路。
    無論李煥是真瘋還是假瘋,李徹心中已有決斷。
    “四哥,放心吧。”
    隻這五個字,李霖緊繃的心弦頓時一鬆。
    他了解李徹,言出必踐。
    有這句話,李煥雖然瘋了,但命至少保住了。
    李徹目光重新落回李煥身上,聲音恢複了帝王的威嚴:
    “李煥,朕不知你是真瘋還是假癲,無論如何,你昔日所作所為皆需付出代價。”
    他頓了頓,朗聲宣判:
    “傳朕旨意:革除庶人李煥一切宗室身份,削籍為民!”
    “即日起,囚禁於原蜀王府,非死不得出!著宗人府與守夜人共同看管,一應用度,按罪囚標準供給!”
    殺了李煥,對李徹而言除了泄一時之憤,並無益處,反而會背上弑弟的惡名。
    與其如此,不如將他終身囚禁,與世隔絕。
    若是假瘋,在這無盡的禁錮之中,用不了多久也會變成真瘋。
    或許連幾年都撐不過,便會鬱鬱而終。
    自己實在無需為此髒了手,背負不必要的罵名。
    兩名守夜人得令,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起仍在掙紮嘶吼的李煥,便要向殿外拖去。
    “李徹!你這篡位之賊,你不得好死!”
    “父皇!你看到了嗎?這就是你選的好兒子!”
    “大慶會亡在他手中,李家會滅在他手中!”
    李煥被強行拖行,口中依舊不幹不淨地咒罵著,聲音淒厲。
    路過的那些官員們個個麵色發白,紛紛低下頭,恨不得捂住耳朵,假裝什麽都沒聽見。
    就在此時,一道身影突然從官員人群中閃出,直撲李煥!
    兩名押解的守夜人反應已是極快,但來人動作更為決絕。
    隻見寒光一閃!
    噗嗤——
    一柄鋒利的長劍,已然精準地刺透了李煥的胸膛!
    “啊——”
    眾臣驚呼炸響,人群瞬間騷動,紛紛驚恐退避。
    那出手之人竟還不罷休,手腕一擰,想要抽出長劍再刺。
    此時周圍的士兵才反應過來,蜂擁而上,七手八腳地將其死死攔住,奪下了他手中的劍。
    但一切為時已晚。
    李煥胸口鮮血狂湧,那柄長劍是透胸而出,直接捅破了心髒。
    他抬頭望向出手之人,眼中的瘋狂消失不見。
    隨即身體一軟,重重栽倒在地,口中噴出的鮮血混雜著內髒的碎片,眼見是活不成了。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整個宣政殿落針可聞。
    李徹與李霖臉色驟變,快步上前。
    當看清那出手刺殺李煥之人的麵容時,李霖失聲驚呼:“三哥?!”
    殺人者,竟是晉王!
    李徹沉默地看著地上迅速失去生息的李煥,又看向麵色平靜得可怕的晉王,眼神複雜。
    李霖則是痛心疾首,衝到晉王麵前,聲音顫抖道:“三哥!你......你這是何必啊?!”
    “他已是個瘋子,陛下已判他終身囚禁,你何苦要親手殺他,背上這弑弟之名?”
    晉王被士兵按著,臉上卻不見殺人後的激動。
    他抬眼看了看悲憤的李霖,又望向沉默的李徹,緩緩開口:
    “老四,這是我必須要做的事。”
    李霖聞言,默然無語,隻得將求助的目光投向李徹。
    李徹深吸一口氣,對摁住晉王的士兵揮了揮手:“放開他吧。”
    士兵依言鬆開。
    晉王活動了一下被扭痛的手臂,依舊站得筆直。
    李徹凝視著晉王,沉聲問道:“三哥心中對李煥的仇恨如此深重,以至於非要親手殺之,不惜觸犯國法?”
    晉王緩緩搖了搖頭,隨即又點了點頭。
    “陛下,臣被李煥囚禁於暗室之時,二哥曾多次與臣說過。”
    他的聲音有些哽咽,但很快又堅定起來:
    “他說,諸兄弟之中他最看不慣的,是陛下您;但最讓他從心底裏敬服的......也是陛下您。”
    “而和他關係最好的,是李煥;可他最恨的......也是李煥!”
    晉王的目光驟然變得銳利,直刺地上李煥的屍身:
    “臣今日殺李煥,非是為我自己複仇。臣,是為了二哥!”
    他挺直脊梁,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一字一句道:
    “此事,不得不做,無關對錯,隻問......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