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武山門之前。
    一片寂靜。
    隻有唐秋的哭嚎聲在回蕩，這位昔日高高在上的問劍閣宗主，現在哭的像個無助的孩子，他前方是問劍閣幾人的屍體，他顫顫巍巍地伸出手，但是又觸電一般收回。
    他嚇慘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天劍真人留了自己一命，但是他此時不敢有任何多餘的舉動。
    但真武派無人同情唐秋。
    尤其是之前見識過問劍閣眾人嘴臉的諸多守山弟子，心中皆是冒出來兩個字。
    活該！
    眾人隻是敬仰地看著逐漸沉寂的真武劍碑，眼底的崇拜和驚歎宛如實質。
    方才那一幕實在是驚人。
    三十六柄天劍化為劍陣，硬生生將顧長河斬殺，摧枯拉朽，沒有絲毫懸念。
    有真武弟子已經看出了其中的玄妙。
    “天劍老前輩使用的是……天罡劍陣？莫非天罡地煞劍陣是天劍老前輩創造的？”
    他們心中驚歎的同時也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熱切，天罡地煞劍陣如今已經成為了真武派的一大招牌，許多真武弟子皆是兌換了此劍陣然後一起修行。
    以往之時他們雖然也認真努力修煉劍陣，但遠不如現在這麽渴望和迫切。
    他們看到了和天劍真人的一絲聯係，同時內心也有種隱藏極深的奢望，若是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夠獨自演化天罡地煞劍陣呢？
    剛剛入門的三百幼苗一個個瞪大眼睛，內心無比震撼。
    傳聞終究不如眼見。
    天劍真人注定要成為他們一輩子攀登的目標。
    狗蛋握緊拳頭，眼神無比堅定。
    “有朝一日我也一定要像天劍老前輩這樣強，守護我們真武派！”
    這些時日。
    他終於再次體會到了家的感覺。
    有充足的食物，有幹淨的衣服，有不漏風的住處，沒有人瞧不起他，還可以練武，甚至，連妹妹都被允許和他一起待在真武山，他內心充滿了感激。
    駱問天感知著周圍弟子們變換的精氣神，心中微笑。
    這是好事。
    實際上，哪怕他早就有著心裏準備，也是被嚇了一跳，暗暗咋舌，他原本以為會和上次那樣，寧奇出現然後和問心劍大戰，可沒想到，寧奇人都沒露麵，隻是催動劍碑，就摧枯拉朽解決了顧長河。
    他來不及驚歎寧奇的實力，微笑著朝唐秋走去，聲音有些平靜：
    “唐宗主，現在可以好好商議下奸細之事了吧？”
    唐秋一個激靈。
    平靜的駱問天在他眼中如同惡鬼一般可怕，就像是天劍真人的具象化，他渾身一顫，已然明白自己為什麽活了下來，他不敢看駱問天的眼睛，隻是道：
    “好，好……駱宗主你說了算。”
    駱問天笑的很開心，他親切地將唐秋迎了進去，就像是之前的衝突從未發生過。
    ……
    真武山腳。
    鴉雀無聲。
    一位位趕來的武者都化作了雕塑，他們張大嘴巴看著那從天墜落的屍體，有些不敢置信。
    他們原以為會有一場曠世大戰。
    可沒想到，竟是這般。
    問心劍就這麽被解決了，甚至天劍真人都沒有露麵，這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陳星嘶的一聲，怒目瞪著陳月：
    “你掐我做什麽？”
    陳月呢喃道：
    “這是真的，問心劍被天劍真人斬了！”
    陳星額前青筋泛起，但這惱怒馬上就化作了一聲長長的歎息，她眼底的震驚不比陳月來的少。
    “這位天劍真人……當真是可怕啊。以往我覺得，真武派搭上了王爺，是他們的福氣，總覺得真武派廟小，未必容得下世子，但是現在看來，是我膚淺了，王爺終究是王爺，他或許早就發現了。”
    陳月深以為然的點頭，然後也痛嘶了一聲，陳星趁她不注意又掐了回來。
    姐妹倆隻是一個縮影。
    萬千武者皆是震撼。
    等到所有異象消失，唐秋也隨著駱問天等人消失在山門當中，便有此起彼伏的驚歎聲。
    “天劍真人的實力，深不見底！天人榜三十六？這簡直是這一屆天人榜最大的謬誤！”
    “天人榜十四都敗的如此慘，天劍真人絕對有著天人榜前十，甚至是前五的實力！”
    “誰說的天劍真人壽元無多？這或許是一尊大器晚成的老年劍神，崛起之勢勢不可擋，或許有望在壽命極限之前踏足劍聖之境，再續千年！”
    一道道激動的議論聲響起。
    眾人皆是肆無忌憚發泄著內心的震驚。
    他們在盡可能拔高著天劍真人的實力，不想一次又一次被‘打臉’。
    若非天人榜越往前，那些絕世老怪物的實力就越強，他們甚至想冒‘大不韙’去把天劍真人排在一個匪夷所思的位置。
    但即便如此。
    天劍真人也已經觸碰到了劍客的最高峰。
    有劍客已經忍不住將之與天人榜第五的‘逐日劍王’相提並論。
    逐日劍王，那是真正的劍道傳奇，獨占‘天下第一劍客’之位兩百載，無人可以撼動，諸多戰績隨便拿出來一樁都驚世駭俗，沒有劍客敢與之並肩。
    但現在。
    天劍真人的表現讓他們忍不住遐想起來。
    無人知曉天劍真人的極限到底在哪。
    秦雲深深地凝視著真武山門的方向，曾經那麽熟悉的地方卻成了遙不可及的夢，甚至讓他有點陌生。
    他輕歎一聲。
    想起了自己當年夜探求道院之時遇見的那個古怪道人。
    曾經天劍真人未曾露麵的時候，他以為那就是天劍真人，但看了天劍真人上次與驚雷刀尊一戰之後，他又覺得那不是，可今日不知道為什麽，他現在又覺得那是了。
    可能是因為天劍真人崛起的速度太快太快。
    以至於讓他有了一種錯覺——
    “天劍真人並非是在隱藏實力，而是這短短幾年猛然間有了這麽強大的實力！”
    這怪異的念頭一起，頓時給他嚇了一跳，隨即就搖頭苦笑。
    怎麽可能。
    他在血魔池透支了四百年壽命，也就隻是堪堪踏足天人境罷了，怎麽可能有人短短幾年就有這麽可怕的實力，便是將晉升天人之後多出的四百年壽命再次耗光，也遠遠達不到天劍真人這等地步。
    他意識到，或許是當年那個道人給他的心理陰影太大所致。
    “他估計隻是罡元境而已，若是現在被我遇見，我輕易可以擊敗他。”秦雲心中泛起繁亂的念頭。
    不知不覺間，他側頭看了眼旁邊的南疆聖女，微風拂過黑紗一角，他看見了雪膩尖俏的下巴，下巴的主人在沉默，不複之前的活躍，秦雲下意識問道：
    “聖女，你在想什麽。”
    兩人早已悄然離去，走在一處山林中，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
    南疆聖女幽幽歎息：
    “我在想，若是天劍真人發起瘋來，會對我們造成多大的威脅。”
    秦雲精神一震，差點忘了正事。
    此行乃是評估天劍真人的實力，好確定接下來對真武派采取何種行動，之前打入奸細不成，本打算是暗中抓一些真武派的重要人物來審問的。
    而現在。
    天劍真人無疑給了他們一個大大的驚喜。
    秦雲不動聲色，隻是淡淡道：
    “天人榜前十乃至是前五，雖然很強，但是我們聖門和你們南疆又不是沒有，何必擔憂。”
    在知曉天劍真人的實力之後，他反而沒那麽急了，他知曉魔門和南疆的作風，在這樣的強者麵前，會更加小心，雖然不怕，但是也沒必要去得罪。
    南疆聖女瞥了眼秦雲，道：
    “秦聖子就這麽篤定這就是天劍真人的全部實力？若是他可以媲美刀魔，追趕聽風老人呢？”
    “這樣的人物哪怕我們可以對付，也需要一棍子打死，不然結了死仇，又在暗處盯著，就是無窮無盡的麻煩。”
    她又回眸看了眼真武派，輕歎：
    “看來得慢慢來了，不能這麽簡單粗暴，從血王蠱之事重新查起吧，我最近發現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說起來還和秦聖子有幾分關係。”
    秦雲一愣。
    南疆聖女輕笑：
    “十年前，龍山道人帶回了一位嬰兒，叫做寧奇，就是秦聖子你的九師弟，他可能並非是龍山道人從荒野撿來，而是出生當年被滅門的雪梅山莊，當然，你也有可能根本沒聽過這個名字，我若不是翻看陳年卷宗，也根本不可能知曉。”
    她研究過秦雲和真武派，大約猜到了秦雲從真武派離去的部分原因。
    秦雲瞳孔猛縮。
    南疆聖女繼續道：
    “當年雪梅山莊莊主發現了血王蠱之事，我南疆在青州的一條小小分支將之夷滅，可沒想到，那蠢笨的家夥竟然還漏了一人，被龍山道人所救。”
    “當然，實際上他也關注了此事，也曾懷疑過龍山道人帶回來的是不是雪梅山莊的活口，但那時候正值血雨樓即將成立以及論功行賞，這家夥竟然隱而不報，也就一直沒人潛入真武山探查。”
    實際上。
    當年‘風大人’在知曉龍山道人帶回來一位叫寧奇的嬰兒之後，大吃一驚。
    但他思慮幾番，最終還是將這事隱了下去。一是正值他論功晉升，不想多事，若是繼續追查下去，將龍山道人這位元丹境強者卷入進來，恐怕又得費更多的功夫。
    二則是他懷疑是龍山道人故意釣魚，故意給帶回來的嬰兒取了‘寧’姓，想要引蛇出洞，畢竟那樣的大火之下，一個嬰兒怎麽可能活得下來。
    退一萬步講，就算那嬰兒真的是寧夜夫婦之子，想要複仇也得數十年乃至百年之後了，到那時候，他說不定早已是天人境了，根本不慌。
    秦雲內心湧現出一絲對南疆聯盟的殺意，但聲音平靜道：
    “此事和青州據點被滅一事有什麽關係？”
    南疆聖女停下腳步道：
    “龍山道人幾年前就已經在追查血雨樓之事，雖然做的隱秘，但還是有痕跡，真武派的動機更足了，隻此一點，就值得懷疑，而反觀鎮北王那邊，這段時間我們兩家費了這麽多人力物力，卻是沒有一點痕跡，這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
    秦雲道：
    “那依聖女之意，是要將真武派一網打盡？”
    歎息聲在林間響起：
    “若是在今日之前，簡單。”
    “但是現在，等著吧，我們兩家的武聖未曾誕生之前，惹上這麽一個麻煩的敵人不是好事，等武聖誕生，天劍真人也就是隻大點的螻蟻罷了。”
    “到時候……拿真武派祭旗就是。”
    秦雲心中凜然。
    眼底卻是逐漸有陰霾泛起。
    不僅僅是因為真武派的處境，更是因為南疆聖女這一番話隱晦的提醒。
    很顯然。
    魔門和南疆悄無聲息間已經探查出諸多情報，甚至是定下了對真武派的策略，但自己卻一無所知，被排除在外，這意味著他喪失了魔門的信任，若非南疆聖女暗暗點出，他恐怕還以為兩方勢力在慢悠悠的探查，準備擄掠真武派重要人物進行審問。
    若非今日天劍真人戰力逆天，或許過不了幾日就是兩方勢力的高手登山滅門了，而他卻被蒙在鼓裏。
    “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第一次和南疆聯盟碰麵商議的時候？還是之前派遣奸細入考核的時候？”
    秦雲低垂著頭顱，他意識到自己遠遠低估了魔門，原本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但是現在看來有些可笑，隻是他還有價值而已，或許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就會淪為棄子。
    秦雲清醒了。
    從血魔池出來之後成為候補聖子的飄飄然全部消失不見。
    南疆聖女沒有回頭，她越走越快，背影消失在山林當中，隻有一道淡淡的聲音響起：
    “秦聖子，搖擺不定不是什麽好習慣。”
    秦雲眼神陰晴不定。
    他意識到，自己麵臨著抉擇。
    ……
    問心劍身隕！
    這消息以恐怖的速度席卷大炎，天人榜隻取三十六，排在第十四位的顧長河已經位居天人榜前列，這樣的絕世強者隕落絕對是震動天下的大事情。
    而如果再加上一點——
    問心劍被天劍真人輕易鎮壓，一劍斬殺。
    這消息就更是如同地震。
    一個個聽聞這消息的人第一反應皆是不信，最近問劍閣和真武派的衝突備受關注，但結局以問心劍隕落收場？他們怎麽也沒想過。
    可當那日在場之人站出來之後。
    不信也得信。
    畢竟那日觀戰之人不乏天人境強者。
    這種事情也完全沒有必要撒謊，一戳即破。
    一時間。
    天劍真人名動天下。
    大炎十三州，皆有人在議論。
    尤其是隨著那日顧長河和天劍真人交手的細節被披露之後，一位位劍客就更是激動無比，幾乎所有人都覺得，天劍真人已然有著衝擊天下第一劍客的實力。
    真武劍碑的名氣愈發大了，天劍真人未曾露麵，隻是以劍碑引動天雷化生天劍就斬殺了顧長河，讓所有劍客對真武劍碑充滿了向往，很多劍客都開始動身趕往真武山。
    驚雷刀尊聽完大戰的細節，久久不語。
    他眼底有著驚駭和迷茫。
    “劍碑引天雷？這怎麽聽著……像是天雷刀一般。”
    他聯想到之前送上山的驚雷密錄以及作為賠禮的天雷刀，渾身一顫，冒出冷汗，而後就宣布，他要閉關，先閉個二十年再說！
    各處都在議論。
    一位位武者驚歎，一個個武道宗門將真武派地位拔高再拔高。
    無相門眾人驚出冷汗。
    他們的心路曆程很曲折，最開始是忌憚天劍真人送出諸多賠禮，但是在看到問劍閣硬剛了兩月之後就有些後悔，覺得自己屈服的太快導致聲望大跌。
    但現在，在看到問劍閣的下場之後，他們隻有慶幸。
    還好慫得快。
    鎮北王看著陳星陳月送來的信，上麵除了對那一日大戰的詳細描述之外，就是對自己慧眼的溢美之詞。
    他有些迷茫了。
    “本王真的有慧眼嗎？”
    陳星陳月以為他早就知曉天劍真人的強大才將李淩送到真武山，但實際上根本不是如此，他是奔著龍山道人從送李淩過去的啊。
    鎮北王難得苦笑。
    驚雷刀尊和天劍真人一戰的時候他在場，曾經還感慨天劍真人劍意絕世但修為撐不起來，以至於不能真正站在天人境頂端，但現在看來，天劍真人完全不能以常理度之。
    這是一尊暮年劍神，毫無疑問的和他一個級別的存在，甚至在看到陳星陳月的描述之後，他隱隱覺得，或許這還不是天劍真人的極限。
    鎮北王想的更多。
    “我早該想到的，天劍真人想要探知關於武聖的事情，必然已經精氣神三圓滿，在探尋武聖之路。”
    他眼底有著渴望。
    “武聖之路何其之難，有一個同行者是好事。”
    “不過這一次，或許有一些老怪物會被驚動了。”
    他猶豫之後。
    還是選擇去信真武山。
    此事遠遠沒有結束。
    他要叮囑一下真武派，別對問劍閣做的太過，會有許多目光盯著他們，免得留下把柄，有時候趕盡殺絕並不是一件好事。
    不過。
    駱問天顯然也沒打算趕盡殺絕，滅門這等邪惡之事他做不來。
    隻需要讓問劍閣從此之後不再有威脅即可。
    經過和唐秋的友好協商。
    問劍閣最終同意了以下條件。
    第一，問劍閣封山兩百年，不得出世。
    第二，無償將傳承劍塔贈予真武派。
    第三，將宗門武學、典籍等全部抄錄一份，送入真武派。
    第四，賠償靈藥、寶材、寶劍等寶物若幹。
    唐秋踉踉蹌蹌，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的問劍閣。
    當這些條件被說出來之後。
    一些人勃然大怒。
    “我們和他們拚了！”
    但唐秋幽幽的話語讓他們冷靜下來：
    “然後被天劍真人如宰豬狗嗎？答應這些條件，熬過兩百年，問劍閣還有希望。”
    所有人心中後悔。
    一步錯，步步錯。
    千不該萬不該對真武劍碑生出覬覦之意，現在連自家的傳承劍塔都要送出去。
    眾人咬碎了牙。
    某一個瞬間，僅剩的兩位天人境反而希望真武派狠毒一些，對問劍閣趕盡殺絕，這樣他們兩個遠遁之後，在暗處蟄伏，可以對真武派肆無忌憚的報複。
    但是現在。
    留著問劍閣，就是他們的軟肋。
    對真武派下黑手？根本不敢。
    “他們何時來搬劍塔？”一位天人境長老低聲歎息。
    唐秋不敢看兩人的眼睛，隻是低聲道：
    “他們讓您二位親自送過去。”
    另一位老者仰天吐血，一頭栽倒在地。
    “欺人太甚！”
    問劍閣一片紛亂，無力感充斥眾人全身。
    當夜。
    有人隱約見到，有兩位天人拖著數百丈的劍塔在夜色中疾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