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攤牌

字數:5242   加入書籤

A+A-


    清洲城下,以往熱鬧的城下町。街頭巷尾不再是吆喝的商賈。
    町眾收了攤,關了門,在門縫裏抖抖索索的觀察著往來足輕。
    馬上的姬武士嗬斥著腿腳稍慢的,有些性子急的已經幾槍劈裏啪啦的砸了下去。
    造孽呀,這又是起了兵災,好日子過了才幾天。將家裏鬧騰的孩子捂上嘴。
    再叫喚就丟出去給凶惡的姬武士磨刀子,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看你還叫不叫。
    義銀帶著人趕了一上午,十幾裏地下來騎馬的他和利益還好,全副武裝的足輕是累得夠嗆。
    一般來說,糧草軍備都是農兵壓車在後,足輕輕裝前行。這一次是搶時間急集結,所有的幹糧武器都掛在身上。
    看了看身後足輕的模樣,得趕快找個地方修整,這時候接敵,隊伍直接就能崩了。
    他讓利益先進城報告,自己帶著足輕原地休息一會兒,等待安排住處。
    “義銀大人,前麵來了傳令的使番,說所有來軍全部前往稻生原匯合。”
    利益打馬探明了情況回來,義銀聽得眉頭直皺。
    “殿下這是要放棄守城,選擇野戰不應該呀,敵眾我寡,敵軍遠道而來,集結軍隊以逸待勞,不好嗎出了什麽事嗎”
    利益瞪了一眼東倒西歪站不起來的足輕們,斥罵了幾句,低聲對義銀說。
    “城裏謠言四起,據說信行殿下已經打過來了,信長殿下一意孤行要出戰。”
    “這麽快”
    義銀意外的說。
    其實尾張並不大,放在前世就是一個大縣。
    下尾張最繁華的就是清洲城,附近最好的土地自然分在幾個家中重臣手中。
    說起大脅,米野,荒子,末森就是附近寨子大點的村子罷了。
    打起來的地域相當於前世一個鄉那麽大一點的地方,不然怎麽會隻出動常備足輕帶著武器裝備幹糧。
    現代軍隊武裝跑十公裏都是很累的,封建社會這些營養不良的兵非得活活跑死不可。
    但行軍打仗不是簡單的事,古代就算是精銳一天也走不了多少裏地,叛軍這麽快殺來,說的上是兵貴神速,信長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呀。
    “那我們駐紮在哪兒已經知道了”
    “恩,領了駐紮許可的牌子,靠近莊內川下遊,河尻備隊後方。”
    利益開始驅趕足輕們出發,義銀望著清洲城的方向有些擔心。
    中川運河的數條支流,給平原農業帶來了需要的水源,這些支流大多淺緩,將平原分隔成一塊塊小區域,稻生原就是其中之一。
    它位於清洲城東,莊內川西,信長要卡住的就是這條支流,將叛軍擋在川流以東。
    關隘上的柴田勝家望了望太陽的方向,林家與信行殿下的軍隊早上就已經來了,帶隊的是林秀貞的妹妹林具通。
    而自己的備隊差不多都到了,等軍隊過了關,時間也到了午後。
    “柴田大人,部隊已經全部通過了關隘,我們可以出發了嗎”
    林具通恭敬的詢問柴田勝家,來的時候姐姐嚴正警告過她,戰陣之中所有的事都要聽從柴田勝家的命令。
    林秀貞和織田信行還在末森城準備後續的軸重農兵,前方全部交托給了柴田勝家。
    “那就出發吧。”
    隊伍沿著道路走成一條長蛇陣,足輕們在姬武士的監督下默默扛著武備趕路,大冬天的這絕不是個輕鬆的事。
    尾張比起北方雪是少,但寒風刺骨和冰凍易滑一樣不是那麽好捱的。望著柴田備隊足輕身後背負的織田家小旗,柴田勝家忽然有些感觸。
    先代呀,你手中組建的精銳終究要消滅你立下的家督了。
    織田信長的幕府設立在森備隊與河尻備隊的後方,前麵兩個備隊分別守住莊內川上下遊。
    可是冬日裏枯水期,河道的水淹沒腳踝都做不到,勉強打濕鞋底。
    天氣又不夠冷到冰住河麵,活水之下隻相當於潮濕一些的低地,完全沒有阻敵的效果。
    紮營以後不久,河對岸就出現了探子,不久叛軍也在對岸不遠處紮下了營地。
    柴田勝家對於信長棄城出擊的舉動表示輕蔑,這信長殿下果然是個傻瓜,好好的城池不守,竟然選擇了野戰。
    她這次帶來的不是500人,而是整整700兵勢。信長如果選擇守城,還能苟延殘喘幾日,野戰對攻明天就是兵敗之時。
    於是紮營修整,軍隊行軍疲憊,好好休息,等候明日開戰。
    天黑了,兩邊的軍隊除了哨崗都已經休息,信長的幕府之中軍議也散了。
    明日還要出陣,即使局麵再不樂觀,也要養足了精神準備明日之戰。
    森可成和河尻秀隆擔憂的走出幕府,互相打了個招呼回營。
    丹羽長秀歎了口氣,休息前還需要盯著明早的軍糧準備。
    前田利家去巡邏了,信長的身邊隻剩下奶姐妹池田恒興。
    喝了點清酒,信長饒有興致的撥弄著掛架上的一套兜胴,這是她明日的戰甲。
    “恒興,你認識這套兜胴嗎”
    “不認識。”
    雖然心裏擔憂,但是池田恒興還是仔細看了看,回憶了一下,搖搖頭。
    “不認識就對了,這套不是我的,這是我母親出陣的兜胴呀。以前穿著總是有些不合身,沒有想到這次拿出來,穿著正合適。”
    看著興高采烈的信長,恒興一愣,仔細看了看,這套兜胴果然是製作精良的上品,能看出一些戰後修補的痕跡,不是擺設。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做錯了”
    “不,我沒有。”
    信長忽然問了一句,恒興反射性的回答,信長哼了一聲。
    “你,米五郎,犬千代,都是這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倒是森可成和河尻秀隆的擔憂寫在臉上。”
    “我們是您親手帶出來的,和那兩位大人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還不是覺得我會輸。”
    信長仔細的給掛架上兜胴整理方正,嘴上說著。
    “大家都知道,從小我的父親就不喜歡我,他喜歡信行。而我的母親。。
    你們的先代呢六歲就任命我為那古野城城主,把我趕到那個鄉下地方。當信行在母父身邊享受天倫之樂,學習武家規範的時候。
    我,織田家的嫡長女,在鄉下地方和一群野孩子玩泥巴。”
    “奶姐。。那群野孩子裏也是有我的。。”
    恒興苦笑著說,信長噗嗤一笑。
    “何止有你,還有米五郎,還有犬千代。所有的人都叫我尾張大傻瓜,說我放浪形骸丟了母親大人的臉。
    可我就是個野孩子呀,野慣了,改不了了。”
    信長看著整理的差不多了,滿意的拍了拍手,轉身對恒興繼續說。
    “終於母親大人想起了我,將我叫回了家,臨終前把我立為織田家督。但她真的是選擇了我嗎
    留給我的森可成,河尻秀隆是美濃的外來戶,你們是和我一起長大的。
    那些個重臣呢家老筆頭林秀貞頭號猛將柴田勝家她們選擇信行真的是隻是她們選擇的嗎”
    信長的語速越來越快,表情冷了下來。
    “是她告訴她們,信行是個好主君。
    是她,給了林家三城的知行。
    是她,留給了柴田勝家織田家最精銳的部隊。
    而我呢下尾張二十七萬石織田家。。我隻有五萬直領。。兩個外來的武將。。
    可笑不可笑。我能穩住局麵嗎你說,她到底選擇了誰”
    句句誅心的話,讓恒興不敢抬頭看她的臉色,低頭聽著。
    “亂世的家督,需要鐵和血穩固地位。而我就是她留給信行的踏腳石吧。
    這幾年我不舍得吃不舍得穿,將五萬直領搜刮的底朝天,整頓軍隊,擴張精銳,積極武備。
    為了什麽
    我忍了這麽久就是在等這一天的到來,我要爭一口氣,不是想證明我了不起。
    我隻是要告訴她,告訴她們,我不是尾張大傻瓜,我不當踏腳石,我不要被人踩在腳下。
    織田信秀留給她信行的織田家,我織田信長一定會親手奪過來!”
    一指掛架上織田信秀的兜胴,又轉身一指對岸遠處的叛軍營地,信長滿麵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