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三章 比誰更窩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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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馬池的戰事,陷入到相持。
    這是大明邊軍和韃靼人雙方都沒想到的,很顯然所有人在此戰開啟之前,都會覺得,此戰會快速出結果,要麽是大明這邊取勝韃靼人落荒而逃,要麽就是大明邊軍撤回到關隘之內看著韃靼人肆虐。
    但沒想到,劉瑾派出了他的四路人馬,跟韃靼人殺得是有來有回。
    幾天之後,戰報就清楚傳到了王瓊麵前,王瓊隨即也召開了軍事會議,此時朝廷派遣他為統調此戰主帥的皇命還未傳達到延綏,也就是說,此時的王瓊尚還不負責花馬池的戰事結果。
    軍事會議上。
    延綏地方的諸多將領和官員,都望著王瓊背後掛著的巨型地圖,而一旁的書吏正在傳達劉瑾的敗報。
    沒錯。
    劉瑾跟韃靼人交戰的第一場,輸了,且輸得很慘。
    “……花馬池以一千騎兵為突襲,本打算斷韃靼騎兵之後,路途上與韃靼中軍主力遭遇並交鋒,雙方各用火炮對射,我方折損兵馬四百餘,隻能退出戰場往花馬池敗走,韃靼接連追擊,又殺我擄我邊軍將士數十人……”
    在場的將領聽了,有點心驚膽寒的意思。
    他們也沒聽明白,花馬池明明駐軍過萬人,怎麽就要派出一支千人的隊伍去突襲,卻還吃了那麽大的癟,竟然折損近半?
    四五百兵馬的損失,這換在成化或是弘治初年,或是不值一提,但都到了弘治十五年了,大明將士在西北已有三年戰無不勝,居然還能整出這種幺蛾子?
    簡直是不可理喻啊。
    參將曹維道:“若是遭遇兵敗,那花馬池的人馬隻能退守,如此韃靼人或會長驅直入,三邊各處都可能會遭遇韃靼奇襲,應當派出精兵迎戰。”
    這是在提醒王瓊,要是花馬池遭遇到兵敗,接下來可預見的是,花馬池的大明軍隊會躲在城塞內不出來。
    而韃靼人多半也不會去攻打那些軍事堡壘,他們的目標就是搶劫,必然是從花馬池突擊進來,然後在三邊各處搶劫一番,最後在大明將士的避戰中揚長而去。
    這換了以前,也是很尋常的。
    但在經曆過這幾年的邊軍改革之後,這種情況已是不能容忍的事情。
    花馬池是不歸三邊總督來管,可花馬池之外的地方,那就是王瓊的管轄地界了,你王瓊沒道理袖手旁觀。
    神英道:“話雖如此,但目前得到的情報,說是此戰乃是鎮守中官劉公公所調遣,兵也是由他軍令所發,從花馬池調兵出關,兵分四路,每一路人馬僅千人。”
    這下在場的將領和官員都麵麵相覷。
    本來還以為隻是一次普通意義上的偷襲,結果被韃靼人發現了,這才導致了戰敗。
    感情此戰是你們花馬池的守軍故意設計出來的?
    很有花頭啊。
    居然兵分四路,一路一千人?這是什麽化整為零的高端戰術?讓人看不懂呢?
    曹維道:“以眼下所得知的情況,韃靼在花馬池集結兵馬至少有兩萬餘,即便派出四千整軍,也難以與之一戰,兵分四路如此之分散,卻不知目的是為何?是為了截斷糧道,還是說……”
    別說是曹維這種在西北從軍多年的將領看不懂,在場的人也沒人能明白劉瑾的意圖。
    感覺很高級。
    什麽化整為零,什麽以優勢兵馬突擊的……其實都是扯淡。
    在絕對的兵馬數量壓製之下,你想以四千化整為零的散軍來取得當初崔元帶兵突擊的效果,根本是做不到的。
    王瓊道:“韃靼人準備充分,此戰的確是有些冒失了。”
    神英道:“眼下看來,花馬池的亂局不可避免,在宣大一線未有調遣兵馬的情況下,寧夏防區的戰事,非要從延綏來調兵補救不可。”
    這又是在告訴王瓊。
    花馬池的戰事,已經被劉瑾給玩砸了,劉瑾遭遇兵敗,接下來被參劾,恐怕連帶兵的資格都沒了,也就是說劉瑾的軍事生涯基本已經可以告一段落了,花馬池的防務也非要王瓊來留心,甚至是全權負責不可。
    王瓊道:“算日子,韃靼犯境的消息,前幾日已傳到京師,陛下也該下達軍令。可到現在……還沒有消息。”
    神英問道:“大人是在等陛下對花馬池的軍務做出安排?”
    王瓊歎道:“即便有皇命下達,兵部那邊也做了安排,也想不到花馬池會是這般的境況,零散出兵,倒也不是不可,但也過於冒險。此番韃靼人敢來,明顯是因為他們已重視起火炮的鑄造,這也提醒我們,此戰韃靼人是會用火器的。”
    “是啊。”
    在場的將領和官員也都有些擔心。
    劉瑾派出的第一路兵馬是遭遇戰敗,甚至有點慘敗的意思,但卻讓大明一方知道,韃靼人在作戰思路上跟以前已有不同。
    以前是靠騎兵突擊,靠鐵騎來跟大明的軍隊交鋒,是靠冷兵器的硬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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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現在韃靼人也開始注重火炮等熱兵器,居然在戰場上出現了火炮對轟的情況。
    王瓊道:“劉瑾有直接報過戰果嗎?”
    “還沒有。”一旁的書吏道,“目前的戰果,都乃是夜不收所報回,不過戰果並無差異,花馬池守軍已開始回撤,韃靼人已全麵進入關口,且在關口以內形成了諸多滋擾和劫掠之事。”
    王瓊歎口氣道:“眼下也不能再等朝廷調遣,的確是該派遣兵馬做出應對。從延綏以東,固原等處,往花馬池集結兵馬,定要防備韃靼人出寧夏後衛的防區。延綏本地兵馬也隨時聽候調遣。”
    “是。”
    ……
    ……
    就在延綏得知劉瑾遭遇第一場戰敗時,其實劉瑾派出的四路人馬,已經跟韃靼人正麵交鋒了四五場。
    每一次雙方看起來是勢均力敵,但吃虧的都是大明一方,且第一戰也如延綏所得知的情況一樣,大明折損兵馬將近四百,第一路兵馬明明武器和配備等最為精良,卻不得不退居二線。
    劉瑾帶著第三路兵馬,本要上去馳援第一路兵馬,卻被告知徐甚已兵敗撤回。
    好在韃靼人也忌憚大明的火炮,並沒有長途追擊,在劉瑾的第三路人馬與徐甚匯兵時,這會鄭遂所帶的第二路人馬還在跟韃靼人的主力周旋。
    “公公,是卑職無能!”
    徐甚本想建功立業,為自己混個爵位什麽的。
    夢想很遠大,但實際情況卻非常差,當他灰頭土臉見到劉瑾,跪在劉瑾麵前請罪時,劉瑾也簡直認不出來眼前此人就是三天前誓師出兵的雄姿勃發的徐將軍。
    劉瑾走過去,把人扶起來,一臉緊張問道:“聽說折了三百多弟兄?”
    “是四百出頭。”徐甚道,“受傷的也不少,估摸著,有半數沒法再打了。”
    劉瑾一聽,心瞬間涼了半截,問道:“那韃子折損多少?”
    徐甚無奈搖搖頭道:“我們也放了炮,但我們地勢較低,被他們壓製了,打過去之後對麵死了多少,我們也不知道。總歸是撤回來,韃子還追擊我們……看情況對他們影響不大。”
    劉瑾一聽,差點要拍桌子,氣惱道:“也就是說,連一個首級都沒帶回來?”
    徐甚道:“倒也不是一個都沒有,帶回首級四個,俘虜一人。”
    “挺好,挺好。”劉瑾這下好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有韃子的首級帶回來,那文章就有得做,怎麽上報此戰的結果,那就是個技術活。
    徐甚道:“將士們已無戀戰之心,公公,要不我們趕緊先撤回到關口之內,眼下我們距離土城有三十裏,韃子已距離我們不過也就三四十裏。”
    “慌什麽?”劉瑾道,“前麵有兵馬給擋著,後麵還有援軍,本公公麾下還有精銳將士在守在此處,你是沒膽子嗎?當初幾百兵馬衝殺韃子數萬精銳的膽色哪去了?”
    徐甚哭喪著臉道:“韃子以前隻靠弓弩,這次他們靠火炮。”
    劉瑾歎道:“他們的火炮,不就是之前搶咱的那批?他們應該不會有太多火彈的,不用擔心,不用擔心。”
    嘴上這麽說,但劉瑾心裏也開始發愁了。
    這戰果要是上報不妥當,別說是自己身為鎮守太監的官職,就算是自己的小命,也可能會不保。
    ……
    ……
    就在劉瑾跟徐甚見麵還不到半個時辰,前線戰場的戰果又如雪片一般飛過來。
    “公公,大事不妙,鄭將軍跟韃子交鋒之後,一觸即潰……”
    “什麽。”
    劉瑾聽到“一觸即潰”這種字眼,心瞬間提到嗓子眼。
    第一路人馬折損四百將士,在他看來,已是難以隱藏的失敗,現在很可能讓他徹底萬劫不複。
    “鄭將軍已經帶兵往此處而來,距離也不過才十幾裏。”
    劉瑾道:“快,快!整頓兵馬,與韃子一戰!”
    劉瑾這下心徹底慌了。
    他是真沒有實戰指揮經驗,之前在一群人麵前裝樣子,的確也挺唬人,但現在涉及到戰場上真刀真槍的拚殺,他內心的本色也暴露。
    徐甚本還在整頓自己那邊的兵馬,也是在清點損失,聽到消息趕緊來見劉瑾。
    但見劉瑾已經把幾個親隨都裝備上了火銃,準備去跟韃靼人火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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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甚道:“公公,咱如今還不撤兵嗎?”
    劉瑾冷聲道:“咱家的計劃本就沒錯,你是讓咱家否定自己的戰術嗎?”
    徐甚心裏也在迷惑。
    他很想說,公公您到底在堅持什麽?
    您的所謂四路兵馬出擊的大計,已經證明了就是在扯淡,韃靼人可不管你是不是英勇,人家有準備,且兵馬和士氣都在我們之上,我們非要跳出土城的舒適圈,來找虐嗎?
    你找虐也就算了,可將士們的命那是實打實的,丟了那麽多將士的小命,就為了驗證你所謂的奇謀戰術?
    劉瑾道:“再探,再探!”
    徐甚趕緊道:“那公公,是不是趕緊派人,去土城再調派兵馬來?”
    劉瑾這會也有些慌亂,眼神中似乎帶著幾分恍然失神,好像已經沒了靈魂。
    “報……”
    就在此時,傳令兵高聲的喊話讓劉瑾的雙目重新有神。
    劉瑾道:“怎樣?”
    傳令兵衝進來,道:“韃靼人回撤五裏。鄭將軍的兵馬已距離我們也不到五裏。”
    劉瑾道:“布防,布防!”
    徐甚問道:“確定不撤?”
    “不撤!死都不撤!”劉瑾這會也是在咬著牙。
    他似乎這會也明白了,自己帶兵撤回到土城,意味著承認自己失敗,那也將意味著最後戰果無論是什麽,自己這條命都保不住,必須要有人為這次四路兵馬出擊失敗的事而擔責,而那個人隻能是他。
    ……
    ……
    鄭遂的兵馬,與劉瑾也會合了。
    四路兵馬,此時已有三路匯兵於一處,三千兵馬此時也隻剩下兩千五左右。
    劉瑾見到鄭遂之後,甚至都不太敢問,鄭遂那邊到底折損了多少兵馬……不會是……現在連兩千兵馬都沒有了吧?
    “鄭千戶……”
    劉瑾迎到營地門口。
    鄭遂見到劉瑾,近乎是屁滾尿流一般從馬上翻身下來,給劉瑾磕頭。
    劉瑾看到這一幕,心就涼了大半截。
    這模樣像是有什麽戰果的?一個個都是跑來找自己請罪的!比會更窩囊!
    “鄭將軍。”徐甚迎著落日走過來,上去一把扶住鄭遂道,“結果如何?韃子距此多遠?馬上要交戰了嗎?”
    鄭遂道:“韃子衝了我們一波,我們用火炮,沒壓住!後續他們靠近過來,用火銃給打回去了!韃子折損也有上百騎,但形勢著緊,我們也沒敢停留,直奔此處而來。韃子隨後回撤,但前麵來報也沒走遠,距此……大概也就十裏八裏的吧。”
    劉瑾激動問道:“是殺敵一百嗎?”
    鄭遂低下頭,卻還是點點頭。
    徐甚問道:“那你那邊損失多少?”
    “大概……二百人……是有的。”鄭遂道,“韃子來勢洶洶,他們這次也有炮,但他們的炮跟我們的好像不太一樣。我們還丟了一批軍糧……將士們在回撤的時候,連吃的還有灶……都給遺棄了。”
    徐甚一聽,比我們還窩囊啊。
    吃飯的家夥都不要了?
    他道:“公公,撤吧。”
    劉瑾罵道:“撤個屁,就算要撤,也先把韃子那一百首級給拿回來。不然的話,回去之後隻等挨刑罰!你們是嫌命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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