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有豬就得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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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敬中與馬漢三的關係很微妙。
    政治嘛。
    分分合合,合合分分。
    戴笠墜機的事,他和馬漢三心照不宣的聯手。
    別看明麵上鬥的你死我活。
    暗地裏,雙方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鬥爭是為了生存。
    吳敬中之所以能穩坐津海,被建豐視為尖刀,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是明麵上為數不多敢跟馬漢三打擂台的人。
    合則是利益所然。
    當初清溥傑的家當,馬漢三不點頭,他能拉回來?
    馬漢三利用北平民調局局長一職,頻繁從津海要布、大米、麵粉,然後再大肆倒賣發國難財。
    吳敬中不默許,有水路稽查處把著,他馬漢三明的、暗的,一分都別想從津海運走。
    還有洪智有跟馬漢三底下的買賣。
    這些都是吳敬中暗許的。
    所以,兩人表麵上一個李派,一個國字號,恨不得打對方黑槍。
    背地裏,利益勾連比親兄弟還默契。
    甚至很多時候,都不需要刻意打招呼,就能明白對方下的什麽招,想要什麽。
    比如這通電話。
    李涯和三科大概率是不會錯的。
    隻是這批貨到底是運給紅票還是孫連仲?吳敬中懶的過問。
    因為他知道,洪智有必定有份。
    否則馬漢三不會興師問罪,而是直接眯了吃獨食。
    擺明了,這是在跟自家姑爺唱戲。
    既然如此,吳敬中自然得配合一番。
    智有現在做大了,成了委座和建豐的“行走”,再者蕊蕊馬上要回來了,一家團聚情分正濃。
    吳敬中也有自知之明,暗中取下了洪智有的“緊箍咒”。
    好多小利,甚至大利都有意讓出去。
    智有有孝心願意上報,分點就分點。
    不分,他也不會像之前那樣嚴查細問,必須榨出個大頭來。
    畢竟河西那一地庫寶貝,他現在都還沒看完呢。
    沒必要得罪自家這位準姑爺。
    鳥兒嘛,長大了就得展翅高飛,再用線牽著,就該成仇人了。
    “老師……”
    李涯還想說話,吳敬中背著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滾了。
    “是!”
    李涯躬身退出了站長室。
    回到辦公室,高原問道:“隊長,沒事吧?”
    “有事,有大事。
    “馬漢三把人和物資扣了。
    “現在要我交錢贖人,一萬美金,我上哪找去?”
    李涯咬著門牙,一拳狠狠砸在了桌子上。
    “咱們這是公務,站裏不出嗎?”高原道。
    “公務?
    “沒報備,沒記錄,沒站長同意算什麽公務?
    “之前馬奎被土匪劫。
    “現在我被馬漢三截胡。
    “這鬼地方是專克咱們行動隊啊。”
    李涯一臉鬱悶的說道。
    “馬漢三也是軍統出身的,都是自己人,不至於玩真的吧?
    “實在不行,咱們跟他拖。
    “大不了物資不要,就不信他不放人。”
    高原想了想道。
    “幼稚!”
    李涯瞪了他一眼。
    現在不是物資和人的事,是馬漢三懷疑他是紅票,屢次破壞戰區物資運輸。
    有了張群的“定語”在前,真鬧大了指不定督查室和軍事法庭的憲兵就該來請了。
    “哎,我運即國運,有馬漢三這種混蛋東西,黨國前途堪憂啊。”
    李涯走到窗邊,長長的歎了口氣。
    “你該幹嘛,幹嘛去吧。”頓了頓,他回頭吩咐道。
    “書店和碼頭那邊還用盯著嗎?”高原問。
    “先放一放。
    “等這件事的風頭過了再說。”
    李涯實在是心煩意亂的緊。
    “知道了。”高原退了下去。
    李涯摩挲著下巴,兩眼精光閃閃,旋即他快步來到了餘則成的辦公室。
    看著門上懸掛的“副站長辦公室”牌子,他心裏百般不是滋味。
    曾幾何時。
    就差一步,這個位置就是他的了。
    哎!
    他微微吸了一口氣,歪頭整了整風紀扣,敲門走了進去:
    “餘副站長,不忙吧。”
    “李隊長,你先坐。
    “我把站裏這個月的補貼費用核算完。”
    餘則成沒抬頭,低頭劈裏啪啦打著算盤。
    一會兒餘則成才起身來到沙發,翹著二郎腿笑道:“李隊長,有事嗎?”
    “沒事。
    “就是過來問問,你對津海比較熟,哪家的手工西裝比較好一點?
    “我這不和盈雪的好事將近,想著做一套。”
    李涯笑問道。
    “李隊長,這事你得找洪秘書。
    “他跟那些太太們熟,那幫人吃喝玩樂全是高檔的,你要真想做,她們有專門飛香島的代購。
    “直接去那邊的洋店請師父給你做。
    “手表啊、皮鞋這些都可以。”
    餘則成道。
    “是這樣的,我最近剛買房手頭有點緊,我在津海也不認識什麽人,你能不能先借我點。
    “你放心,三個月內我準還。”
    李涯硬著頭皮說道。
    “多少?”餘則成問。
    “一萬美金!”李涯道。
    “一萬美金?
    “李隊長,這可是筆天文數字,你就是把我賣了,我也湊不出這麽多錢啊。”餘則成笑了起來。
    他往李涯靠了靠,沉聲道:“別說我,你就是去各家銀行,也沒人敢貸你這麽大筆錢。
    “現在啥時局,一天不如一天。
    “剛光複那會兒,洋人看好咱們能迅速一統,貸款、美鈔嘩嘩的往國內放,蔣宋孔陳誰不吃的滿嘴流油,連上廁所的草紙據說都是美鈔。
    “但現在人家一看天天打來打去,砸了這麽多錢打不出個樣。
    “洋人多精啊,怕肉包子打狗,又去無回,早就把貸款縮緊了。
    “為啥現在的錢不值錢了。
    “不就是國庫裏的美金外匯庫存耗空了,又補給不上嗎?
    “上到委座,下到百姓誰不是一身寒氣啊。
    “你別說一萬美金。
    “一千美金也很難弄啊。”
    李涯平時隻對撈點小錢,抓紅票感興趣,對經濟這一塊還真不太懂。
    聽餘則成這麽一說,李涯心裏不禁一陣發慌。
    “李隊長,結婚也不了這麽多錢吧,你是不是有什麽難事?”餘則成問道。
    “哎。
    “實不相瞞,我最近做了點小買賣,有一批貨在北平被馬漢三扣押了,他張嘴要一萬美金贖金。
    “我上哪湊這麽多錢去。”
    李涯故意這麽說。
    從一進屋,借錢是真實的,更多是試探餘則成的表情。
    看他是否異樣,來證實北平的貨是否跟他有關。
    “喲,馬漢三!
    “那是隻貔貅啊,出了名的隻進不出。
    “戴老板夠狠,夠厲害吧,馬漢三照吃不誤。
    “別說你,就是建豐去北平走一圈,也得被他扒一層皮。”
    餘則成很誇張的說道。
    “三天。
    “三天內我湊不出這筆錢,貨就打水漂了。”李涯砸吧了一下嘴,犯難道。
    “你可以找洪秘書。
    “馬漢三、王蒲臣這些他都熟,站長有事找這倆都是他出麵去辦。
    “好使。”
    餘則成像沒事人一樣,很“同學”很“朋友”的給他指了條明路。
    “那謝了,老同學!”
    李涯點了點頭,插著兜走了出去。
    “王八蛋。
    “真是一點臉都不要啊。”
    待李涯出去後,餘則成低聲罵道。
    明明是自己的貨。
    李涯居然能舔著臉說是他的。
    餘則成絕不會懷疑,如果這批貨真的被他從北平弄了回來,李涯必定會占為己有,私下分銷了。
    活該讓馬漢三拿他一道。
    李涯出門左轉,直奔洪智有的辦公室。
    洪智有正在打電話,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坐。
    “襪子顏色不錯。”
    洪智有掛斷電話,笑著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盈雪送的,她說我性子有些陰沉,綠色能提提暖。”一提到梅盈雪,李涯滿眼的幸福。
    “嗯,梅小姐的品味嘛,肯定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喝茶,還是咖啡。”
    洪智有指了指咖啡機。
    這是陸橋山臨走時,實在不方便帶走,贈送給他的。
    “咖啡吧,最近陪盈雪老喝,喝習慣了。”李涯道。
    “有個洋氣的女朋友就不一樣,李隊長現在是神采飛揚啊。
    “不瞞老哥,小弟是真心羨慕。
    “我在津海認識這麽多女人。
    “漂亮的有,但沒一個有盈雪那氣質的。
    “洋氣、高貴,跟公主一樣。”
    洪智有學著梅盈雪胸口一挺,下巴一揚,調侃笑道。
    “嗨,就讀了幾天洋書,瞎講究罷了。”
    李涯一臉自得的笑了笑,說起了正事。
    “老哥,實不相瞞,剛剛這通電話就是馬漢三打來的。
    “馬漢三什麽人?
    “吃人不吐骨頭,已經派劉玉珠從北平出發了。
    “這是專程來找你要錢的。
    “還說要我催著你點,過了今晚十二點劉玉珠要見不到錢,跟你京陵軍事法庭見。
    “錢不隔夜,典型的馬漢三風格。
    “站長不待見他,這裏外不是人的差事落我頭上了。”
    洪智有聳了聳肩,一臉無奈的歎道。
    “真,真沒回旋的餘地了?”李涯拳頭抵著嘴唇,皺眉問道。
    “李隊長,籌錢吧。“馬漢三現在都撈成啥樣了,別說是錢,就是屎他都會搶上去聞一聞,看是不是金子。
    “被他咬住了,你就是叫委座來說情也不好使啊。”
    洪智有搖了搖頭。
    頓了頓,他一臉同情的看著李涯:
    “我的李大隊長,你說你在津海待好好的,跑北平去惹他幹嘛?”
    “哎。
    “我也是倒黴,算了不說這個,我籌錢去。”
    李涯有些惱火道。
    “嗬,你李隊長還會差錢?
    “盈雪他爸在粵州撈的錢,足夠買下半個薊州城,而且在香港還有分公司,倒騰的全是黃金、美元、古董。”
    洪智有四下看了一眼,湊在他耳邊低聲道:
    “不是我吹,你未來老丈人兜裏的美鈔隻怕比津海分行行長還多。
    “你急個啥。
    “隨便漏一點,不就解決了嗎?”
    李涯雙眼一亮,起身道:“有道理,那我去試試?”
    “試試!”洪智有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
    “謝了,老弟,改天請你吃牛排。”李涯拍了拍他的肩,轉身就要往外走。
    ……
    中午。
    洪智有去接了劉玉珠。
    劉玉珠沒有穿製服,而是一身很得體的白色碎裙,外披著飽暖的風衣,珍珠項鏈,胸針,嵌著白玫瑰的太陽帽,顯得很時尚、精致。
    “玉珠姐姐,好久不見,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把你給盼來了。
    “不瞞你說。
    “上一次一別後,魂牽夢繞,我這腦子裏就滿是姐姐的影子。”
    洪智有一見麵就滿嘴抹蜜的訴說相思之苦。
    兩人都知道對方是啥人。
    說起話來,自然是不用藏著掖著。
    “我能不來嗎?
    “你小洪爺一怒,馬王爺也怕啊。
    “洋氣了,還戴上金絲眼鏡了,假斯文。”
    劉玉珠嫣然笑道。
    “那姐姐是公務,還是來應約的呢。
    “上次你來津海,許了我一樁好處,一回北平就裝死,連電話都不接。
    “不太夠意思啊。”
    洪智有趁機在她翹臀輕輕拍了下,眨眼壞笑。
    “膽子越來越大了。”劉玉珠嬌嗔白了他一眼。
    “膽子不大,敢跟姐姐炸老板嗎?
    “敢對姐姐念念不忘嗎?”
    洪智有低聲細語。
    “我這次來,既有公務,也當然是來應約的。
    “走,酒店說話。”
    劉玉珠嬌笑道。
    洪智有驅車帶她去了海軍俱樂部,開了個房間。
    對於這個女人,他向來是有興趣的。
    畢竟是能讓戴老板魂牽夢繞的女人,沒點絕活洪智有是不信的。
    男人嘛。
    啥不圖個新鮮、好奇。
    不僅如此。
    馬漢三派劉玉珠來,是想探洪智有的態度。
    若他疏遠劉玉珠,說明這朋友是真不想處了。
    若像之前一樣仍然貪婪美人,說明這買賣日後還能繼續幹。
    說白了。
    跟太太外交是一個理。
    一個要送,一個得受。
    這樣大家才能坐在一張桌子,同一口鍋裏吃飯。
    到了酒店。
    洪智有迫不及待的抱住她,兩人很快滾成了一團。
    不得不說,玉珠是有點活的。
    特務出身的素質,讓她的體力十分充沛,襯上那把好嗓子,簡直要人命。
    換了老謝。
    隻怕等不到數“三二一”。
    洪智有的表現顯然讓劉玉珠很滿意。
    兩人折騰了近兩個鍾頭,這才氣喘籲籲的收工。
    “完了。”洪智有摟著她,靠在床頭點了根煙回魂。
    “什麽完了?”劉玉珠像綿羊一樣,眨巴著大眼睛看著他。
    “今日跟你好了一會兒,日後怕是要食不知味了。
    “我又沒戴老板那能耐,能讓你天天伺候在側。
    “哎,這往後的日子咋過啊。”
    洪智有衝她輕吐了一口煙霧,一臉情根深種的感慨。
    “少來!
    “我要天天待在你身邊,估計你就煩了。”
    劉玉珠嬌笑了一聲,順手掐了掐他:
    “連飛機也不敢坐了。”
    “那就不坐,坐火車。約你應了,說正事吧。”洪智有貧了一句,說起了正題。
    “我聽說你在香島有門路。
    “眼下委座和晉綏係傅作義對北平這邊逼的很緊。
    “馬局長怕李德鄰幹不過京陵,想提前謀條後路,讓我去香島那邊先行打打底子。
    “你要真認我這個姐姐,可得幫幫我。”
    劉玉珠捧著他英俊的臉頰,撒嬌道。
    “你知道養豬嗎?”洪智有道。
    “養豬?”劉玉珠一時間沒明白。
    “就是把豬養肥了,等過年了再宰。
    “現在誰不知道老馬是最能撈的,為什麽沒人管他,是因為有人願意看到他撈。
    “這人或許是毛人鳳。
    “或許是建豐。
    “甚至是委座。
    “回頭時機一到,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老馬這輩子不都是給別人忙活嗎?”
    洪智有笑道。
    他對北平的曆史是知道點的。
    至少王蒲臣就是毛人鳳安插在馬漢三身邊的釘子。
    還有未來即將到任的警備司令部司令陳繼承。
    這些未來都是要放馬漢三血的。
    無論是老馬還是劉玉珠,最後都難逃被審判槍斃的命運。
    戴笠的事,看起來眼下已沉入水底。
    到時候翻出來。
    還有個尚在關押的川島芳子。
    這些都分分鍾能致馬漢三於死地。
    “我明白你的意思。
    “老馬也是看到了這點,所以,他在想後路。
    “要不他也不會派我……”
    劉玉珠笑了笑沒往後說。
    “派來赴約,要不然姐姐怕是要放我一輩子的鴿子了。”洪智有笑著替她說了。
    “你這人真壞,跟那點活一樣,淨挑人難處。”
    劉玉珠撇嘴白了他一眼。
    “我在香島買了座小島。
    “蓋了不少地庫、宅子,原本是給老吳和我自己用的。
    “未來會有漕幫的私人武裝護衛。
    “你要不介意的話,去跟我做個鄰居。
    “反正也不差你們一塊地。
    “人多湊一塊還熱鬧。”
    洪智有親了她一口,說道。
    “老馬多疑,他怕是不會同意。
    “而且他這個人很謹慎。”
    劉玉珠道。
    “你留在北平未來就是個死。
    “而且我敢斷定,老馬是不可能活著離開北平的,但是你可以。
    “所以,姐姐要趁早謀後路了。
    “我要是你,能套多少是多少。
    “你要能把馬漢三的家底全搬過去,至少後半輩子衣食無憂。”
    洪智有道。
    “你的意思是讓我背叛老馬?”劉玉珠蹙眉道。
    “我可沒這麽說。
    “我隻說形勢。
    “再說了,你為老馬出生入死,已經做到仁至義盡。
    “我隻是舍不得你這點活,才勸你。
    “怎麽選,是你的事。
    “無非是回頭我去你墳頭,給姐姐多上幾炷香的事。”
    洪智有撩了撩她的秀發,很隨意的說道。
    劉玉珠沉默了起來。
    “不管你信不信我說的,又或者你對老馬的手腕很有信心,多給自己留條後路總是好的。
    “再說了,老馬能讓你接觸的估計都不會超過他十分之一的財產。
    “你就是個蹚水的。
    “去那邊試試,又不會有什麽損失。”
    洪智有繼續勸說她。
    “別忘了,女人的保質期是很短的,青春你留不住,隻有真金白銀才是你唯一能掌控的。
    “我是真心稀罕姐姐,你想清楚了。”
    他繼續笑道。
    這句話像尖刀一樣,瞬間刺破了劉玉珠的猶豫、迷茫。
    “你把地址給我,過幾天我去香島,你安排人隨我去視察。
    “最好選個偏一點的角。
    “馬漢三肯定會派他兒子或者心腹隨同。”
    劉玉珠語氣變的堅定起來。
    “那不正是天助你也嗎?
    “要是他兒子你沒轍,你得想辦法讓他派個心腹去。
    “就姐姐的手段,再加上香島濃濃的金錢味,我相信什麽心腹都會醉倒在你的懷裏。
    “這事不就成了嗎?”
    洪智有笑道。
    他知道劉玉珠未來多半是逃不出北平的。
    如果能在這事上搞點手段。
    馬漢三的錢財“沉”在了香島,那自己不就可以白撿嗎?
    又一個穆連城!
    與其留著讓毛人鳳宰了,還不如自己下刀子過個肥年。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