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迂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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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方才薑令芷的所作所為,又讓魏錦深深地看清楚,她這個女兒不僅懂事聰慧,也並不像前些日子表現出來的那般乖順。
    想要讓她聽話,還得迂回著來。
    是以,魏錦強壓下怒意,臉上浮現出慈愛而又可憐的神情,溫聲道,“茸茸的解藥,我可以給你。但是令芷,我若是走了,你一個人在上京怎麽辦呢?你是羌越的公主,身負重擔......”
    薑令芷打斷她:“我不是。我在安寧村長大,隻是個殺豬喂雞的鄉野村婦,如今生活安穩,我已然十分滿足。你也早些認清現實,莫要困在過去了。”
    現實就是羌越已經亡了二十多年了。
    如今大雍百姓安居樂業國富民強,何苦要為了一己之私,去顛覆江山,起沒必要的戰亂。
    更何況,她現在過得很好。
    那些令人煩惱的人和事幾乎都已經處理幹淨。
    蕭國公府中人人都很喜歡她,蕭景弋是真心實意地對她好,她自覺老天待她不薄。
    而魏錦對她來講,始終是陰差陽錯。
    她在鄉下缺衣少食十幾年,魏錦就在距離她兩個時辰的安寧鎮上住著,卻從未露麵過哪怕一次。
    她記得在自己才五六歲的時候,因為不敢拿殺豬刀,被許芬的男人痛打了一頓,關在柴房裏。
    她渾身疼得不行,又餓又渴,隻能扒著小小的窗戶,眼巴巴地看著縫隙外的月光。
    夜深人靜的時候,村子裏的狗都睡了,薑令芷也餓得幾乎昏過去。
    忽然聽見幾聲狗叫,隨後就見那窗戶上露出一個腦袋來。
    是少年白術哥哥。
    他手裏拿著一隻雞蛋,逆著月光,衝她晃了晃,低聲道:“靈芝,快,我給你拿了雞蛋和菜粥來,快來吃!”
    小小的薑令芷趕緊靠過去,白術哥哥把雞蛋遞給她,又變戲法似的,拿出一碗青菜雞蛋粥。
    香噴噴的,熱乎乎的,薑令芷的眼淚瞬間落下來。
    她扒在窗戶上,一邊哭,一邊喝著白術哥哥喂的粥,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滾。
    還是白術哥哥給她擦幹了眼淚,又剝好了雞蛋,喂給她吃。
    她不知道那個時候魏錦在做什麽。
    可盡管如此,她從魏錦口中知道自己身世時,也沒有恨過她不作為。
    她隻是覺得很陌生很茫然。
    哪個孩子心底對母愛沒有過奢望呢?
    盡管回回她來見魏錦時,都告訴自己,是要利用魏錦對她的感情,順利從她這裏拿到茸茸的解藥。
    可當魏錦問她喜歡吃什麽點心時,她何嚐沒有過感動?
    隻是沒想到。
    魏錦這麽快就親手擊碎了她的這份感動。
    魏錦要殺了她的夫君,要她做宣王的皇後,做大雍的太後,讓羌越的血脈奪走大雍的江山。
    到底不是一條路上的人,那便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好了。
    薑令芷直直地看著魏錦,有些無力地重複一遍,“你走吧。”
    魏錦眯了眯眼,隻從薑令芷的話中聽出了怨念。
    令芷這是在埋怨自己,將她自小留在安寧村受盡許芬一家的折磨。
    她知道令芷小時候的日子不算好過,吃不飽穿不暖幹不完的農活,挨打挨罵也是家常便飯。
    她全都知道。
    因為這是她授意的。
    所以她從沒去看過。
    在她看來,人隻有吃多了苦頭,才會生出掙紮向上的念頭;被折辱到極致,才會生出豁出去不顧一切的血性。
    尤其是在得知這一切苦難,都是因為大雍滅了羌越之時,令芷就會恨極了大雍的一切。
    而令芷也如她所預想一般,回到上京之後,一點一點地將自己磨礪成一把鋒利至極的刀。
    可現在,這把殺人不見血的刀,卻要為了情愛不管不顧,隻盼著一份安穩。
    看來令芷跟在蕭景弋身邊,真是沒少過富貴錦繡日子,才生生磨掉了她所有的淩厲。
    這怎麽可以?
    無論如何,令芷都得聽她的,和她一條心。
    蕭景弋阻了薑令芷的路,他便隻有死路一條。
    隻不過......
    他死之前,最好先讓令芷對他徹底失望。
    這樣一來,令芷才不會恨她這個母親,不會像今日這般與她撕破臉。
    魏錦看著薑令芷,忽然彎起了唇角,儼然已經有了新的謀算。
    “唉,”魏錦重重地歎了口氣,“令芷,我從前謀劃這一切,的確是心有不甘。可說到底,羌越亡國,和你父皇身死,都是我切身經曆過的。強行讓你去承擔這一切,實在是太過沉重。罷了,罷了......”
    她抬頭看了看屋頂,似是要把流出來的眼淚憋回去,“你不願意,我又如何勉強呢?你要我走,我走便是了。就當我這麽多年謀劃,不過是黃粱一夢。”
    薑令芷一怔,似是沒想到,竟然真的這麽輕易就說服了魏錦。
    她追問道:“你當真願意走?”
    魏錦苦笑一聲,“令芷,你是阿娘計劃中最要緊的一環,可如今你不願意,阿娘做再多,也不過是白費。”
    魏錦說罷,轉身往裏屋走了幾步,拉開櫃子旁的抽屜,從中拿出一隻玉瓶。
    又走過來拉起薑令芷的胳膊,塞進她手裏,“茸茸的解藥。”
    頓了頓,又自嘲一笑,“我知道,若不是因著茸茸,你也不會多來看我幾次的,對不對?”
    薑令芷握緊手中的玉瓶,嘴唇抿了抿,到底沒說話。
    片刻後又像是想起什麽似的,“你的解藥,我等下拿給你......”
    魏錦隨意地擺擺手,“不必了,你這點班門弄斧的小把戲,還難不倒我。”
    薑令芷默了默,心頭有種無法言說的羞慚之感。
    牧大夫的毒藥並沒有威脅到魏錦。
    而魏錦之所以願意離開上京,照她話裏的意思,也都是為了她。
    可不管怎麽說,魏錦願意離開,於公於私,都是好事一件。
    魏錦似是疲累極了。
    她在軟榻上坐下,伸手支著額頭,開口下了逐客令:“好了,你回吧,我會離開上京的。”
    薑令芷點了點頭,握緊了手中的玉瓶,轉頭出了無憂茶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