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槿說話的音調沒有很高，但在此刻的米洛與喬科文聽來，卻猶如驚雷在耳畔轟然炸響。
    唰——
    米洛甚至來不及去關注自己秒收的flag，便猛然轉頭看向了槿：“你說什麽？老喬他還能搶救？”
    “嗯，隻能說有機會，”槿看了眼手上的一個小儀器，解釋道：“雖然不是常規意義上的救活，但也不至於讓他們就這樣消散.原理解釋起來很複雜，總之先試試吧，沒多少時間了。”
    米洛聞言一愣，旋即連忙讓開了身位：“要怎麽做？”
    幾人簡單的交流過後，時間便又逝去了十幾秒。
    喬科文.或者說數字世界剩下的時間已然不多了。
    槿見狀也沒廢話，而是將一旁的顧維往身邊一拽：“顧維，伸手。”
    原本吃瓜吃得正起勁的顧維：“.？”
    啥玩意兒？
    咋又扯到哥們身上了？
    不過盡管大腦有些懵逼，但出於對槿的信任，顧維還是乖乖伸出了左手。
    槿則從身上掏出了一個針筒，連空氣都不排，就直接朝顧維手背上隨意一紮。
    顧維似乎猜到了什麽：“.”
    話說大姐，你這手法能練練不，擱地球上的醫院高低得被投訴到獎金扣光
    接著槿抽了小半管血，完事拿著針筒走到原本擦除者所在的位置上，對著某個位置輕輕一按推柄。
    滴答——
    一滴鮮血很快從針孔流出，滴落到了地麵。
    說來也怪。
    明明是沒有一絲縫隙的合金地麵，血滴在落地後卻猶如被海綿吸納的液體一般，沒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
    槿見狀重新抬站起身，將針筒放到了一旁。
    米洛看了看針筒，又瞧了瞧地麵：“這就完事了？能有用？”
    “嗯，”槿指了指有喬科文半身像的光幕：“等等看吧，馬上就知道結果了。”
    “咦？”
    槿話音剛落。
    光幕中的喬科文便發出了一聲驚呼：“米洛船長，這.這是怎麽回事？你們做了什麽？”
    米洛聞言連忙湊到了光幕麵前：“怎麽？有效果了？”
    “對！”喬科文重重點點頭，劈裏啪啦的在控製台上鼓搗了一會兒，語氣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時間超限了世界也沒毀滅，剛剛已經消失的地麵又恢複了，而且宇宙曲率和熱力學箭頭的狀態方程參數都在回歸正常！！”
    米洛重新轉頭看向了槿，幅度之大甚至隱隱帶上了一陣骨骼扭動的嘎吱聲：“槿，這啥情況？你咋做到的？”
    “核心還是信息缺破，”眼見自己的推論有效，槿整個人也輕鬆了不少：“按照釣魚佬之怒的說法，這個擦除者由於所謂‘脫離鎮壓’的行為處於不完整狀態，連帶著擦除信息後構築出的世界也存在一個泄露信息的缺口。”
    “而你們之間的對話，就是通過這個缺口進行的。”
    米洛輕輕點了點頭。
    這件事他倒是沒忘——正是因為缺口的存在，米洛才能在剛抵達藍橋星係後與喬科文取得聯係，才有了後續見麵交易的詭異一幕。
    接著槿意味深長的看了眼顧維，繼續說道：“最開始的時候，我以為那個數字世界是依附於高塔存在的。”
    “畢竟擦除者和顧維手上那截殘軀很明顯都來自高塔上層，那數字世界涉及高塔也算合理。”
    “但後來我發現了一個新狀況，讓我產生了另一個猜測。”
    米洛很盡職的做起了捧哏：“什麽發現？”
    槿走到擦除者原本存在的位置，用腳尖點了點某個區域：“在顧維變身的機甲碰到擦除者.也就是從擦除者變成水團到被吸入炮口的那段時間裏，它產生了很微小的偏移。”
    “偏移？”米洛微微一愣，旋即便意識到了什麽：“你是說星球左旋？”
    槿嗯了一聲：“沒錯。”
    此前提及過。
    藍橋星係的本質，其實就是通過星係左旋來將廢品運輸到星係中心，長期存在一個動態循環：
    垃圾被送入星係→垃圾無規律飄蕩→被行星捕獲→行星隨著星係左旋向內收縮→一批行星收縮的同時另一批行星和垃圾又填補了進來
    其中第四個步驟便是垃圾行星隨左旋內收，在微觀尺度中，一顆星球在五分鍾前和五分鍾後的位置是不一樣的——這句話同樣適用於星球上的任意一個物體。
    “在發現這個狀況後，我就對我之前的猜測產生了懷疑，”槿坦然承認了自己的判斷失誤，繼續解釋道：
    “因為理論上高塔空間和本宇宙之間不存在空間交互的可能，如果水團在現實的微觀尺度中發生了位移，那麽隻能代表它依托的數字世界其實也在本宇宙內。”
    “既然架構和缺口都在本宇宙，那麽能與水團發生交互的物體.或者說生命，自然也就能把一些東西傳遞進數字世界。”
    “後來你們聊天的時候我特意讓咩咩再觀察了一下，在顧維走到邊上的時候，擦除者原位置的精細結構常數大概改變了一千六百億分之一。”
    說到這裏。
    室內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顧維。
    顧維見狀有些懵逼的眨了眨眼：“那你怎麽知道我的血能重鑄數字世界呢？”
    “不是重鑄，是延緩毀滅，”槿認真的看著他，解釋道：“暮光扳機與你融合的過程屬於超距原理，釣魚佬之怒原本又在信息層麵與擦除者有交集。”
    “既然如此，你體內屬於‘超距行為’的那部分信息，就一定會與擦除者的數字世界發生某種糾正行為。”
    “這種糾正行為不會重鑄數字世界，也沒法讓喬科文他們從裏頭脫離出來，但卻可以讓世界的毀滅速度重新修正到.光速。”
    顧維瞳孔微微一縮。
    居然是這樣？
    不過仔細想想似乎也還真是這道理？
    暮光扳機的來曆與初代文明有關，初代文明又疑似是啃塌了古塔上層的“白蟻”。
    加上後續的諸多證據不難判斷，暮光扳機捕獲顧維的過程確實是超距行為——還不是一般的超距行為。
    而釣魚佬之怒這台機甲，原本就是鎮壓擦除者的看守者之一。
    同時左手明確說過這個所謂的“鎮壓”過程和物理層麵無關，那麽它涉及的就隻剩有信息範疇了。
    這種情況下。
    作為機甲人間體的顧維體內，一定具備著某種刻錄了“超距”相關的信息。
    這類信息在平時一點兒鳥用沒有，既不會增粗也不會變長，但在眼下這個情景中卻不一樣。
    因為
    整個數字世界的崩塌同樣也是一種特殊的超距狀況：
    幾十億光年外的崩塌傳遞到喬科文身邊隻要幾百秒，飛船還在就能透過星幕看到幾億光年外的景象，所有東西都變得雜亂無章。
    這種情況下。
    當顧維血液.或者說另一組有關聯的超距信息加入，事態發展就如同加入抑製劑一樣，將數字世界的超距行為給中和了。
    誠然。
    由於缺破這個致命大口子的存在，整個世界依舊在毀滅，過程無法修改。
    但是
    不同於現實宇宙的大撕裂、冷寂或者熱寂結局。
    數字世界的毀滅過程在超距作用被ban了之後，它必須要遵守【信息不能超越光速】這個本宇宙鐵律——因為整個世界從頭到尾都是信息構成的。
    現實宇宙的膨脹速度可以超越光速，但這種膨脹不傳遞信息，這是兩個“宇宙”的本質區別。
    而喬科文所在的位置離缺破點足足有幾十億光年，按照光的傳遞速度咳咳。
    隨後顧維又看了眼自己的手背，上頭依稀可見針管留下來的血點：“所以說這事兒和能量也就是密匙無關？”
    槿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對呀。”
    顧維不說話了。
    靠.
    哥們還以為用血的原因是和當初的密匙有關呢，比如接引能量構築世界壁壘啥的——他可忘不了當初熱血激昂的那一幕，以及事後米洛提到的未知能量.
    事實證明自己還是想多了。
    “欸，等等！”想著想著，顧維忽然表情一僵：“槿，既然隻要是我體內的信息那憑啥要抽我血啊？”
    “因為液體好滴注啊，而且血液獲取也容易些，”槿有些微妙的看了他一眼：“還是說你能秒biu出來那玩意兒？年紀輕輕還是啾啾啾，身體不至於這麽差吧？”
    顧維：“.唾液不行嗎？”
    “不行，”槿嫌棄的擺了擺手：“有細菌。”
    顧維：“（閩東髒話）。”
    就在顧維與槿交談的同時。
    “額，幾位.”
    看著麵前逐漸恢複成原樣的可汗號飛船，喬科文也忍不住有點發呆：“所以說我現在搶救成功了？”
    “嗯，某種意義上來說是這樣，”槿聞言點了點頭，把注意力重新轉移到了喬科文身上：“當然了，你終有一天還是會死——按照目前崩塌的區域來看，大概還要個七十億年吧。”
    喬科文：“.”
    “對了，還有幾件事需要和你說一聲，”接著不等喬科文開口，槿又補充道：“首先，信息糾纏曆來是一件非常複雜的事情，所以為了避免某些意外發生，我建議你最好待在現在的位置別動。”
    “意外？”喬科文抬頭看了眼四周，很快明白了什麽：“你是說躍遷點？”
    “沒錯，就是它，”槿走到光幕前，看著喬科文說道：“躍遷點畢竟是涉及到高塔模型的特殊存在，盡管超距效應已經被顧維中和，但如果你們主動去接觸它.我無法保證會不會引發什麽特殊變故。”
    “而如果不使用躍遷點.按照可汗號20%光速的極限航行速度，就算不考慮能源問題，你五年時間也就隻能飛出一光年遠，想在數字世界裏回家是沒可能了。”
    喬科文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麽。
    但最終還是沒有出聲。
    如果槿沒提這事兒，他還真打算通過躍遷點回母星看看呢.
    而另一邊，槿的提醒依舊在繼續：“第二就是你今後的狀態——回本宇宙是沒可能了，至少短期內如此。”
    “另外與本宇宙的長距離通訊估計也比較困難，即便有星語者平台存在，超過一定距離的通訊也會丟失——這和數字意識的本質有關。”
    上輩子是數字生命的同學應該都知道。
    數字生命的意識本質之一就是量子化神經脈衝的特定排列組合，其每次通訊都會產生信息熵增。
    在跨越信息缺口時，由於泡利不相容原理的作用，量子比特的自旋方向會與環境粒子發生強製同步，導致信息編碼的基矢坍縮為平庸態。
    當傳輸距離超過10^5普朗克長度時。
    意識數據包的馮·諾依曼熵會從初始的S≈3.5kB驟降至S≤0.7kB，致使高階思維模塊丟失。
    同時微觀缺口實質是六維緊化空間的局部解蜷縮，信息傳輸路徑會經曆，(3+1D現實空間→(6+1D過渡態→(2+1D數字世界這個變換。
    這種維度變換會造成信息流的魏爾曲率散射，其衰減係數η=1e^{βΔC}。
    當ΔC>5時（典型星際距離），η值趨近於1，意味著99.3%的信息將在維度卷積中丟失。（注：這是7月份從科院信工所那兒白嫖來的設定，本來想在新書期那會兒用的）
    “明白，”聽到槿的一番話，喬科文冷靜的點了點頭：“所以您的意思是”
    “回你母星當個族群智庫吧，隻要你能耐得住的寂寞，”槿坦然的與他進行著對視，拋出了自己的建議：“信息缺破點以某種非宏觀的複雜原理存在於地麵上，理論上隻要你把這一塊地板拆掉單獨存放就能與飛船解綁。”
    “屆時這艘飛船和渦流準入協議可以過渡給新船長，你則留在母星培育族人——例如通過網絡收集大量知識和技術圖紙，船靈的算力也能為族群發展提供巨大幫助，幾代之後也許能出些天才也說不定。”
    “.族群智庫？”
    喬科文眼中閃過了一絲激動：“我沒意見，我沒意見！米洛船長，槿女士，還有這位顧維小哥，真是太謝謝幾位了，我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說到最後。
    喬科文臉頰的肌肉都有些顫抖。
    他從未想過在人生末路之際，居然還能迎來全新的轉機
    “客套話就不必了，舉手之勞而已，”槿無所謂的擺了擺手：“喬科文船長，還有一件事要和你說一聲。”
    喬科文頓時表情一正：“請講。”
    “主要是關於你的‘遺產’問題，”槿說著指了指一旁的米洛：“剛才我和米洛商量了一下，那組創世參數的價值已經夠我們往返莫爾德幾百趟了，加上考慮到莫爾德的特殊情況，我們決定不接收你留下來的錢——賬戶上的貢獻點還是留給下任船長吧，要是想買些東西帶回莫爾德我們也能幫個忙。”
    “至於庫房裏的貨物.如果有啥我們看得上的，你按市價打個折給我們就行，剩下的也都留給新船長。”
    隨後看著因為驚訝而呆若木雞的喬科文，槿又補充了一句：
    “對了，另外還有一筆交易你可以考慮一下——雖然數字世界的超距效應已經被成功中和，但這種涉及現有框架外的事件誰也說不準會不會發生啥計劃外的狀況。”
    “所以從穩定角度出發要不要買點維護劑回去？第二管半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