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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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飛速旋轉的磨頭撞擊零件粗糙表層,帶著鏽斑的碎屑噴灑而出,齊以薇習慣性眯眼,飛速點按槍機右側紅點,一道靜音壁瞬間打開,粉末包裹在壁內聚成一團,隨著一層層打磨逐漸變得粗大。
    手指長短的槍絲終由黑褐變得閃亮,對著個人休息艙柔和頂燈仔細觀察,齊以薇將東西放入盛著油液的小盒打了個滾取出,晾在一邊。
    腰間通話器已經震動數次,在這關鍵時刻,她也沒時間多管。
    新一輪打磨後終於得到最後一個完美件,齊以薇舒了口氣,迅速進行組裝。
    除油,比對型號,組裝件由小到大一一嵌進臂環,成品終於安靜落於桌上。
    機械環套上小臂,觸之冰涼,卻有著十成十的安全感,有了這件東西,這幾日若有若無感應到的那抹危機,或許能抵擋一二了。
    拉開衣櫃,齊以薇拔開白色乘務員工裙,取出一套沾滿油漬的機修服套上,勒緊腰帶再次裝上通話器,震動又來。
    “組長。”她接通。
    “你在幹什麽?!機修組通話叫到我這裏來了!你名義上是72層客艙乘務員歸我轄管,工作處卻是五號機修點,麻煩以後叫他們有事直接跟你聯係!以後再敢叫我……”
    72層乘務組組長咆哮聲透過外放炸出,震得不到五平米的個人休息艙嗡隆隆地,齊以薇一臉淡定地低頭綁緊膠鞋,從衣櫃裏摸出個人id卡和隨身手袋揣上,推門離開。
    乘務員休息區,銀色長廊仿若鏡麵,個人艙艙門開啟打破平滑,關閉後如水波閉合。
    離開個人艙,通話器音量被公共區規則壓低,反正嘮叨的那些話齊以薇不用聽,背也背會了。
    寄養在南聯邦保育院的冷凍嬰,品質差無人教養,不是母親在星航失蹤聯邦法院判罰由她繼承工作工齡,再投胎一百次也登不上擁有頂級a+級牌照的刺星航船,她侮辱了高尚的刺星乘務員這個工種,活該死去做修理。
    修理是自願請纓,組長非要認為是成功排擠,齊以薇也無意辯駁。
    她高興就好。
    “我到了。”
    齊以薇走出電梯,在個人識別瞳機前站定後,將通話器貼近唇邊。
    “剛剛說的你都聽明白了嗎?!”組長氣喘不休地結束叫罵,震聲大喊。
    “知道。”
    掛斷通話,齊以薇站在四通八達的低矮管道間左右張望,一串叮叮聲響起,前方岔道口鑽出個漢子,他高舉扳手,黑漆漆的臉上亮出兩排白牙,“早!”
    輝是齊以薇名義上的師傅,負責五號機修點的管理維修工作,半個月前齊以薇主動內聘修理職位秒獲批時,他直接把寫了幾行字的履曆電子紙扔到廢鋼液裏融了,扯著嗓子到72層罵了兩小時。
    工種低下人微言輕,叫得大聲也不能改變事實,忍氣吞聲接收了檔案,躍躍欲試的爆脾氣在齊以薇順利接手工作後,煙消雲散。
    “就是這裏,你看要加鋼水融嗎?”輝賠著一臉的笑,小心翼翼蹲在管道間隙裏往下看。
    齊以薇身體纖瘦,抬起花臉抹了把汗,“來一罐。”
    鋼水融進縫隙,敲打塑型噴上凝固劑,輝在齊以薇指示下啟動開關,巨大氣流砰地通過管道,破裂震顫數下後表現穩定,修複完成。
    “其實這個用不上我,一點鋼水的事。”接過輝遞來的早餐盒,齊以薇邊吃邊說。
    “修補是小事,但是鋼水裏堇鹽的比例我總掌握不好,比例放錯,撐不到天又要壞。我這不是想一勞永逸嗎?”輝也是一時情急才聯絡乘務組長,笑得不好意思。
    齊以薇看了眼機修房角落那堆散件,輝拿小筐放到她麵前,“攢了三天,找找去。”
    這是輝應齊以薇要求收集的一些零件。
    刺星船長35公裏,寬26公裏,上下數百層,分八大片區,有自己的攻防堡壘和種植生產基地,軍隊、客艙工作人員與維護航船運營的工人超50萬,還不算停靠時上下吞吐的十數萬客流。
    這裏常居人口相當於一小顆小行星,以聯邦法律治理,是星際聯航第一大招牌。
    光二片區5號機修點一個點檢修替換下來的廢棄件就成噸計,每七天集中推進融爐再處理。
    輝在5號點工作多年,手中有點小權柄,不顯眼的廢棄件揣走也沒人過問,這三天東西壞得多,攢了不少。
    齊以薇蹲著扒拉了一會兒,翻出兩個小鋼筒,套細瘦小指上玩具似地。
    “磨好了,當個指環不錯。這材料少見,拿出去稱重賣,也值點錢。”輝提醒。
    見齊以薇笑笑不說話,輝一拍腦袋。
    “我都忘了,你有補償金,哪看得上這點兒。”
    明媚失蹤案聯航補償就有近十萬,累積工齡算下來每月收入就與普通組長級別相當,長久幹下去真比刺星普通職員要富有。
    補償?
    齊以薇摸摸掩在衣下的臂環。
    這些材料讓她幾乎花空了補償金,一月三百的月薪能頂什麽用?
    不過,她還有那筆錢。
    齊以薇母星黑地屬於半封閉弱次等垃圾星,幾乎沒有客船依靠,數百年蠻橫發展,各勢力盤據。
    刺星工牌待發放的消息就像是塊滴著鮮血的肉,被如鬣狗般的黑地各大勢力緊緊盯牢,齊以薇姨母明怡當官司補償如囊中物,將工牌開出天價。
    本地媒體大肆宣揚,引多方狂扔支票溢價來搶。
    爭搶正熱那幾日,接引齊以薇的小型艦艇直抵祖宅,因領空航道超出弱次等星星防權限,連隻貓狗都沒驚動便將人接走。
    接收工牌,綁定dna一套做完,齊以薇走前,把明怡替她“保管”的舊錢箱也帶上了船。
    齊以薇摸了摸脖頸細繩,拇指大小的隕鐵墜在胸口,帶著體溫,極讓人心安。
    明怡脅迫她放棄工牌,搶走自幼不離身的母親遺物鎖入錢箱,兜兜轉轉,最終還是回了她手裏。
    巨額支票雖是附贈,但齊以薇拿得毫不心虛。
    明怡從保育院將她解凍帶回圖的就是官司補償和勞動力,洗衣做飯伺候全家還嫌吃得多,齊以薇永遠記得自己餓到虛脫,為裹腹進垃圾場拾荒,與野狗爭食的日子。
    熬過一年又一年,案件賠償明怡還想一人獨享,天下哪有這種道理。
    齊以薇不後悔帶錢箱出逃,隻沒算到黑地惡勢力的手竟能伸到這裏來。
    在以安保嚴密著稱的刺星航船上,竟也出現了他們雇傭的抓捕者。
    隻要再扛兩天。
    兩天後抵達中轉星,她就能將這筆大約三百萬聯邦幣的不記名支票通過南聯邦高級銀行存入個人帳戶。
    一個月五千就能雇傭一名a級隨身保鏢,航船下月會進行兩次星域躍遷,到時候就能徹底遠離這片星域,脫離監控。
    “下麵的巡視就交給你,我去交班。”輝交待幾句,帶齊以薇離開值班室。
    室內燈光暖黃,溫度適宜,呆久了陡然走出,加上管道不時噴吐的蒸汽和風道涼氣,凍得人打了個激靈。
    輝習慣了溫差,見齊以薇臉色微白,哈哈一笑塞了包壓縮餅幹給她,“叫你多吃點!來刺星一個月了,身上二兩肉都沒長出來,得補啊。”
    輝離開了,五號機修點隻剩齊以薇一人值班。
    拿著記錄板穿行在管道中,她已不像初來時會被大聲噴出的蒸氣嚇住,在幾處固定檢查點做好記錄,齊以薇打開側向通道隔板,準備進行下一區塊的檢修。
    門笨重向側方劃開,頂上警示紅燈要壞不壞地閃動,角落蒸氣再次噴吐,一切都和平常一樣。
    齊以薇準備進入時,腳步微頓。
    那個影子,他一直在!
    齊以薇背心出了層涼汗,全身戰栗發麻。
    迅速跨步通過側門,一個高大黑影追擊而來,他手中武器藍光閃爍,一束激光準確落在原先她所站立處。
    剛想轉身逃離,他纏身一拳轟上,腰側重重承受這一擊,齊以薇像破布一般被甩出數米之外。
    “咦?”
    緊攥的拳頭上滿是帶血孔洞,襲擊者不敢置信地看向正勉強撐起身體的齊以薇。
    “去死!”齊以薇歪扶著金屬牆,顫抖著舉起右臂,指節輕扣。
    一團火光自臂環飛出,金屬鏈在火中上下旋轉,直撲襲擊者麵門,他根本沒防到齊以薇竟有準備,火快燎到眉毛才悶哼一聲滾地避過。
    隻是金屬鏈卻纏到了頸間,在操控下越收越緊。
    男人雙眼鼓出,原本捏在手中的繩索鬆脫,兩手緊緊捂住喉嚨,想扯掉這催命鎖鏈。
    齊以薇抹掉唇邊溢出血水,低頭看了眼腰上破損的百刺鐵,好在這東西半個月沒離身,不然哪撐得住。
    “臭b子!”
    看到齊以薇不僅越縮越後,還再次舉起右臂想如法炮製,男人牙縫溢出罵聲,提起左手屈指,掌心光芒大盛。
    “半機械人……”齊以薇心頭一驚,沒來得及反應,男人手掌裂開,半秒不到五指機械集成鋼鉗直撲而來。
    這一下根本防不住,齊以薇被整個掀倒在地。
    機械爪打碎了右肩骨,血噴湧而出,半麵銀白金屬牆血色如洗。
    “跟我鬥,你還嫩了點!”
    失了控製的鎖鏈不再收緊,男人取出電刀,忍著皮肉灼痛切割甩掉,大步走到齊以薇身前,狠狠踹了她腰腹兩腳。
    皮鞋鐵頭砸得百刺鐵成片斷裂,齊以薇嘔出兩口鮮血。
    朦朧中,頭發被男人揪起,撕裂般的痛楚,她感覺到一股惡臭氣息噴灑至耳畔,“想死,成全你!”
    迎麵重擊,齊以薇幾欲昏死。
    “檢測到持有者狀態異常,啟動強製傳送。是否進入舊世界?”
    一道聲音清亮響起,混沌腦海中撥天見日。
    劇痛中,齊以薇迷糊應答,“誰,誰能帶我走?”
    “是或否。”
    “是。”
    她重重垂頭,意識消散。
    下一秒,光芒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