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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的預感從南嘉心底升起。
    東西落入陳祉的手中,還能拿回來嗎。
    她連開口要的力氣都沒有。
    陳祉手臂自然下垂,任由淡紫色絲帶自然飄逸,尾端時不時掃過捷克狼犬的腦袋,它嗅到剛才女孩的氣息,清淺的茉莉皂香,很有辨識度。
    草木燈影葳蕤搖擺,南嘉纖細身形格外羸弱,唇色不紅,是淡淡的櫻粉,襯麵龐白皙。
    躊躇一番,終究覺得發帶更重要,她主動靠前,“陳少,可以把東西還給我嗎?”
    “什麽東西。”
    “你手裏的發帶,是我掉的。”
    他明知故問,置若罔聞,淡淡陳述,“是風吹到我這裏的。”
    聽這意思。
    不打算歸還。
    這個結果,不意外。
    她吸了吸鼻子,周今川的電話忽然打來。
    “嘉嘉,在哪。”
    南嘉背過身:“聚會結束了嗎,要回家了嗎?”
    那端笑,“不是,現在才開始,你就這麽急著想要回家嗎。”
    現在才幾點。
    是她太心急。
    陳祉離得不遠,能聽見對話。
    她表現太明顯,仿若這裏比牢獄還要煎熬,恨不得早點飛走。
    周今川表示陳家夫人來了,周音母女正在和她閑聊,作為周家養女的南嘉也該去打個照麵,免得讓人覺得他們周家少了一位。
    南嘉一走,狼犬朝她“嗷”了聲,想跟著一塊兒過去,被陳祉嗬斥回去。
    飼養員不禁感歎:“十一似乎很喜歡剛才那位小姐,剛剛在這裏玩了好一會兒。”
    要是其他的狗不覺得稀奇,換做金毛的話,世上沒有好狗也沒有壞人。
    捷克狼犬不一樣,一生認一個主,連喂飯的飼養員都不當回事。
    南嘉手裏既沒拿食物,和它不曾認識,它卻是如此熱情。
    空氣裏留存淡淡的餘香,像變化莫測的無形之手,拂過鼻息勾著久遠的記憶。
    會客廳華燈明耀,光彩絢麗,夫人們舉止得體優雅,男人們羽扇綸巾談笑風生,入門牆壁上名流畫家的真跡彰顯權貴,玻璃返照著全景的奢靡。
    在周夫人精心的打扮下,周音是全場最盛裝打扮的亮點。
    這場聚會沒有外人,不是密友就是親友,要麽多少和陳家沾親帶故,表少爺小姐們,和一些平常不怎麽拋頭露麵的第n房太太,既是家宴,無需過多裝點,恰到好處的貴氣即可。
    周音那般過分突出,引發私下討論,往常陳家針對周家,今日裏請了周家全家為主客,其中寓意不言而知。
    再看周音如此華麗,一眼便是作為主角登場的模樣,關於這兩家聯姻的猜測八九不離十的。
    南嘉隨周今川一塊兒,去和陳家主母會麵。
    陳家子嗣龐大,能當家做主拿實權的鮮少,陳祉一家為首。旁支繁多,得益於陳老爺子年輕時做下的風流事,後來遇見陳祉的奶奶,也就是老爺子三婚但最得心的老伴,生的兒子勢力壓比前幾房一籌,其中最受寵的陳父和陳母青梅竹馬,恩愛幾十年,隻有一個獨子,陳祉從出生就注定未來眾星拱辰。
    出生在這樣鍾鳴鼎食的家庭,這輩子吃過最大的苦是冰美式。
    陳祉的精神閾值異於常人,普通事和普通人很難激起他的興致,至今沒有出現讓他青睞的女孩,別說入眼,他壓根看都不看。
    陳氏父母愁眉苦臉,幾代基因如此順利,可別把兒子培養壞了,回頭帶個男仔回來。
    但隨時間推移,發現他男女皆不吃。
    夫婦兩不得不把他的婚姻視為頭等大事,試圖安排相親,陳祉打小慣壞的兒子,我行我素久了,怎麽可能服從。
    今晚聚會,本是陳母的私人聚會,邀請眾多名門夫人們和千金前來結交人脈,陳祉卻提了句,給周家全家發個邀請函。
    關鍵詞很重要,周家全家。
    邀請全家過來,不可能是為商務,更不像是談判,請到山頂別墅區的聚會,必然是促進感情交流。
    陳氏夫婦多留心眼,多打聽一下周家的女兒,是否婚配。
    待看到眼前的周音,周夫人有些失望。
    長相沒多大問題,臉蛋圓潤白嫩,大大方方。
    就是太浮誇,華而不實。
    “母親。”周今川帶著南嘉一道過來招呼,“陳夫人。”
    南嘉縮在他身後,稍稍露出麵孔,腦袋還是低垂的,頷首跟著招呼了聲。
    陳夫人目光全在和周音的談話上,沒怎麽看她,人的第一視覺是衣服,南嘉穿的比這裏的侍應還要素淨,不會讓人多留意。
    隻禮貌問:“這也是你們家小女兒吧,長這麽大了。”
    “嗯。”周夫人立馬糾正,“之前是老周司機的閨女,和我們音音同齡。”
    意圖把話題重新扯回周音身上,陳夫人卻沒再看,和旁人一樣,都被門口來人的動靜吸引去。
    陳祉不是聚會的主角,來不來隨他心情,人真來了,惹起場麵一些竊竊私語,陳家太子爺名聲在外,真正見到過本人的寥寥無幾,有時家人見他都得提前和特助預約。
    陳祉往那邊走的時候,南嘉下意識往後麵退,動作弧度不能太大免得被人注意到,堪堪躲到自助酒台前,這塊擺放勃艮第產區的酒釀,莓果的香氣風味濃鬱,嗅聞間隱隱醉人。
    周今川以為她想喝酒,拿起兩杯,遞一杯給她,“勒弗萊特級園的幹白,口感應該不錯。”
    南嘉心不在焉的,“還行。”
    退卻一段,距離剛好,仍能隱隱約約聽到那邊的談話。
    陳夫人先問候兒子幾句,陳祉答得簡短零碎,要麽就是“嗯”了聲,句句敷衍但句句回應。
    陳夫人想從他這裏打探和周音的事有些難辦,目光注意到他手腕上的異色,“你那手綁的什麽?”
    周夫人她們聞聲看去。
    離陳祉手邊近的人,一下子看見那抹淡紫色的絲帶。
    和他一身色差極大的黑白常服並不適配,突兀得不像一個圖層。
    又因攥得緊,融為一體。
    “這好像是一根女孩子的發帶。”旁邊好事的小表妹搭腔一句,“看樣式是個很出名的品牌,可能是哪家的大小姐掉落的。”
    她不說,旁人能看出來這玩意必然不可能是陳祉本人的。
    “這是什麽?”陳夫人問。
    陳祉言簡意賅,“剛在外麵撿的。”
    “撿的?”陳夫人狐疑,外頭天不好,撿的發帶能這樣幹淨嗎,怕不是和哪家姑娘會麵了,那她剛才和周家母女的對話不是白忙一場。
    “不然。”陳祉散漫回,“還能是搶的?”
    暗地裏。
    南嘉輕輕攥緊拳心。
    他不還給她,和搶有什麽區別。
    “嘉嘉?”周今川注意到,“那根發帶和我送你的很像。”
    南嘉低頭沒說話,她不小心弄丟他送的禮物,這次可能再無法要回來。
    陳夫人這時說:“應該是我們這裏的賓客掉的,你給大家看看,讓人過來認領一下,女孩子丟了東西肯定很著急的。”
    陳夫人很是問頭體貼。
    給了個認領的機會。
    但就算再丟十根發帶,南嘉不可能站出來認的,甚至害怕他當著他這麽多人的麵來還給她,讓她難堪。
    不自覺躲到周今川的側麵。
    “是我掉的。”
    一道清脆女聲開口。
    周音提著豔麗的禮裙,笑容明媚,靈活又迅速地上前幾步,眼睫眨動,“陳少爺,你撿的這個發帶,是我剛才不小心掉的。”
    她穿著恨天高,站在陳祉跟前,依然矮一截。
    他臨身氣場震懾強大,距離不到兩米,沉冷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周音竭力維持著甜美的笑,可因為撒謊,眼神透著無法掩飾的心虛。
    那位爺兒倒一點不給顏麵,“是嗎?”
    “是……”
    “這條發帶上有一根直發。”陳祉不修飾,眼底浸著嘲諷,“你不是金黃色的卷發麽。”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冒充。
    是覺得不會被失主戳穿,還是覺得他不會戳穿。
    一下子,看戲的目光集聚。
    周音下意識摸向自己的發,昔日裏引以為傲,每三天專業護理的漂亮卷發,竟然成為她的累贅,她難堪地吞吐難言。
    隱約聽見周圍的笑聲。
    還有一陣陣唏噓,私底下有名媛慶幸剛才沒有心癢癢去冒充認領,否則現在眾目睽睽之下難堪的就是自己了。
    “那,可能是,我認錯了吧。”周音倉促地打圓場,“剛才隔得遠,沒看清楚。”
    自顧自找台階下,順帶瞄了下男人手腕上的發帶,輕紗質地柔軟,色澤幹淨,上麵一塵不染,似乎沒有頭發附著,她詫異地瞪圓眼睛。
    不等她細看,陳祉麵無表情收了手,陳夫人見狀,橫在二人之間,笑眯眯調和:“發帶這種小飾品認錯很正常的啦。”
    不管對方是否成為自己的兒媳婦,遊刃有餘的陳夫人不會讓自己的客人難堪。
    她招呼陳祉過來,讓他把發帶交給管家去找失主,現在有更重要的事等著他來做。
    陳祉半句沒聽進去,指腹有的沒的勾著腕上的絲帶,餘光不經意地,瞥著躲得遠遠的,看似不起眼卻不難注意的纖細身影。
    南嘉選擇放棄發帶,情緒失落不佳,周今川親手捧了塊法甜遞到她嘴邊哄她,有說有笑的。
    南嘉的飲食控製得很嚴格,做得再精致再把控糖分的甜食也不宜多吃,她隻吃了一小塊,嚐到綿密的奶香和分泌多巴胺的甜,心情似乎好了一些,紅唇邊漾起笑。
    她笑起來很漂亮,眉眼若弦月似的彎翹翹的,盈著細碎的明光,頰邊那淺淡得快看不見的梨渦,小巧玲瓏,若隱若現。
    “我在和你說話,你有沒有聽?”陳夫人好脾氣地哄著自家兒子。
    陳祉不動聲色斂目,“什麽。”
    “說你以前的事呢,還記得十八歲生日,周二小姐給你送了禮物。”陳夫人提醒,“就是現在的十一仔,你一直都很喜歡。”
    十一在陳祉心中的分量不輕,在整個陳家的地位獨占鼇頭。
    十一不是它的年齡,也不是生日,叫十一,是它陳家第十一個有名字的少爺,地位比各房的私生子都要高。
    而送這份禮物的,是周家的小姐。
    陳夫人認為這是一個契緣,拿來做話頭,看能否撮合。
    “不記得。”陳祉淡淡否認,“是她送的嗎。”
    “是她親自牽給你的。”
    陳祉顯然對牽這條狗的人沒有任何特殊印象,就算記得這人又不能代表什麽,陳夫人的態度未免過分熱情,在外他目空一切,對內還是孝敬得很,很給母親的麵子,“那謝謝二小姐。”
    “說起來,你們打小就認識,算是青梅竹馬。”陳夫人倒不是對周音有多好感,隻是難得出現一個能和兒子說得上話的女孩,懷有希望一試。
    周音剛才被下了麵,好在陳夫人維護,還想主動搭腔,他正眼不瞧一下,使人尷尬。
    “當時為了能送出一個讓陳少爺喜歡的禮物,我們音音費了不少功夫呢。”周夫人怕冷場,主動提醒寶貝女兒。
    周音立刻點頭,“嗯。”
    她們這幾個一唱一和的。
    “難為了。”陳祉興致乏,“那你怎麽想到送條狗當禮物的。”
    “這個……”
    周音哪會想到這一層,禮物是哥哥周今川籌劃,爸爸媽媽讓她牽繩子過去的。
    支支吾吾好一會兒,愣是答不出來。
    周夫人暗地裏著急,怪來之前沒對好詞。
    她急中生智,朝不遠處和一眾老總談笑風生的周先生使了個眼色,讓他來救場。
    夫妻多年,卻沒什麽默契,所幸被旁人指點,周先生便過來,頷首和陳家母子寒暄。
    小輩恩恩怨怨,他們這輩人人際來往尚可。
    “怎麽隻見陳太和陳少。”周先生語氣親切禮貌,“陳總沒來嗎。”
    “老陳他去英國出差了。”陳夫人說,“那邊有個分公司需要他臨時處理下。”
    “本來還想和陳總談些私事來著。”周先生禮貌笑笑。
    “談什麽?”
    周先生不敢把話說得太滿,“上次陳總問了家裏孩子的事,瞧我們家女兒正是芳華年紀,到現在沒有婚配,還以為要給她說媒呢。”
    他們這些人談私事也用生意場那一套,模棱兩可的,有可以是沒有,沒有也能是有,縹緲難測。
    陳父之所以沒談太多,是自家兒子就沒給具體信息,他隻能旁敲側擊問了下。
    “老陳這人一天到晚隻知道忙生意。”陳夫人跟著迂回,“哪有合適靚仔介紹。”
    周夫人半開玩笑,“陳總不會是想把自己兒子給介紹給我們音音吧。”
    這話一點明,幾人心照不宣。
    陳夫笑接:“是嗎,回頭我問問。”
    “我看咱們兩家孩子自幼相識,男才女貌,很是般配。”
    “是吧,老周。”周夫人說著推了下自己丈夫。
    周先生跟著附和,“……嗯,看孩子們的想法。”
    “現在的婚姻哪看什麽孩子的想法。”周夫人恨鐵不成鋼,又不敢貿然表現,隻能唱反調,“不都是政治或者商業聯姻嘛,先結婚再培養感情。”
    “兒子。”陳夫人沒有苟同,他們陳家可不需要聯姻,首要的是當事人的意願,她喚住心不在焉的陳祉,“你有想法嗎。”
    意外地,陳祉沒有直言拒絕,態度不溫不淡的,“母親和父親是什麽想法。”
    他竟然沒有直接拒絕。
    陳夫人微微驚訝,不顯年紀的美麗麵容漾著笑,順理成章,“你要是早點婚配定下來,我們當然開心,與其去相其他不熟悉的千金聯姻,不如周家知根知底的。”
    陳祉緩緩地頓了下,“可以。”
    答應得如此爽快。
    周家人的麵容瞬時放鬆,仿佛希望就在眼前,公司得救了,寶貝女兒的幸福近在咫尺。
    周夫人推搡周音,“音音,快去和陳少打聲招呼。”
    周音靦腆地過來,正要開口,發現對方目光並不在自己身上。
    “不過我對這位二小姐沒興趣。”陳祉長指點了不遠處的一個方向,“我要那邊那個躲起來的小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