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爭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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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後,陳秋霜在廚房裏洗碗,陳母走進來站在一旁。
陳家陳父陳母生了五個兒女,兩個大兒子,一個大女兒,一個小女兒和一個小兒子。
陳秋霜排第四,大姐已經出嫁,大哥二哥也結婚了還沒有分家,小弟剛上高中,一大家子都住在陳家。
陳家都是能幹的,因此家裏建了四大間磚瓦房,陳父陳母一間,陳大哥陳二哥各一間,陳小弟一間。
陳秋霜結婚後,蘇從南想著他在這裏非親非故,便在老丈人屋子旁邊也建了一間大瓦房,和陳家一大家子住在一起。
村裏沒人說蘇從南是上門女婿,因為那房子還是蘇知青自己拿錢出來建的哩。
陳母站在小閨女旁邊看了她好幾眼,欲言又止。
陳秋霜感覺到陳母的目光,側頭納悶地看著陳母:“媽,有事?”
陳母看了眼門口發現沒人進來,靠近閨女低聲問:“從南家是不是寄信過來了?親家他們怎麽說?”
陳秋霜看陳母神神秘秘的樣子,還以為是什麽大事,點頭,“嗯,寄過來了,說公公退了下來把他工作替給從南,從南就可以回城了。”
陳母聽了有些激動又有些擔憂,看著閨女道:“那你們怎麽打算的?”
陳秋霜奇怪地看著她,“從南肯定是回城啊。”
陳母聽了焦急地拍了她手臂一下,“我問的是你?你打算怎麽辦?從南有沒有說帶你一起回城?”
陳秋霜聽了陳母的話一怔,其實她心裏沒有想過跟著回城或者不敢想,她知道城裏花銷大,而且城裏不像鄉下房子隨便建,蘇家房子不大,她們一大家子進城就沒地方住了。
陳秋霜低下頭,“從南帶小閨女回去,大寶二寶跟著我在鄉下。”
“那怎麽行!”陳母急得聲音都高了許多,恨鐵不成鋼地看著閨女,“從南回去了,他是城裏人,那他還可能回來嗎?你不一起去,夫妻分居兩地,哪怕你們兩個人現在感情好,未來誰說得定?”
村裏之前也不是沒有娶了媳婦的知青有機會回城時,便拋妻棄子了。
陳母可不想讓自己的小閨女遭遇這樣的事,哪怕蘇從南這個女婿很好,但是陳母不敢賭人心,人心是最經不起堵的。
陳秋霜垂著頭默默無言,陳母看她這個樣子,歎了一口氣,“你跟從南好好談一談。”
*
晚上,蘇從南把三個孩子哄睡,轉頭就看到妻子坐在床邊,臉上一片憂愁。
走過去把她攬在懷裏,低頭看著她,“秋霜,你有心事?”
陳秋霜仰頭看著丈夫,哪怕這幾年的勞作讓他的皮膚變得黝黑,手變得粗糙,但是他依然有一種俊朗的帥氣,行為舉止也沒有被村裏的男人同化,帶著一種哪怕在泥土裏滾打也磨滅不了的知識熏染的沉靜向上。
“你為什麽娶我?”陳秋霜凝視他的麵容喃喃道,她隻不過是個鄉下姑娘,和他差距甚大。
她能嫁給他,村裏都說陳家姑娘是撿到寶了,她也是這麽認為的,他是那麽好,和其他知青一點也不一樣。
蘇從南聽到妻子的話,伸手把她耳邊的鬢發捋到耳後,眼裏帶著對美好回憶的沉浸,“因為你勤勞,善良,美麗,這都不是最主要的,最重要的是你像太陽一樣明媚,能把身邊的人溫暖。”
十年前蘇從南下鄉,從開始的躊躇滿誌到迷茫,甚至一度他有想過自我放棄。
也就是在那時候他遇到了陳秋霜,那年輕的姑娘,哪怕出生在農村,但她身上那種樸實的溫暖卻在默默吸引他,那時他就知道他要把她娶回家,讓她屬於他。
陳秋霜聽了眼裏露出笑意,隻要有這句話就好了,看著他,“你帶勁竹回城吧。”
蘇勁竹是他們的小女兒,蘇從南和陳秋霜給女兒取這個名字是因為希望女兒能像竹子一般勃勃生長。
“不,我們一起回城,你,大寶二寶,勁竹我都會一起帶回去。”蘇從南堅定地開口道。
“可是城裏生活不容易,帶女兒回去就行了,我相信你……”聽到蘇從南的話,陳秋霜已經很滿足了,但現實問題不允許他們一大家子都進城。
她和孩子幾個都是農村戶口,進城現在也轉不到城裏戶口,就沒有口糧分配,一大家的吃食問題就是一個很大的困難。
蘇從南伸出手指抵著她的嘴唇,沒讓她繼續說,看著她不容置喙道:“我從來就沒有想過拋棄你們回城,這次回去,你,和孩子我都要帶回去,如果你不一起,那麽我就不會回城。”
一滴淚珠滑過陳秋霜的臉頰,她埋在他胸膛,喃喃道:“傻子。”
蘇從南伸手抱住她,輕輕拍著她的背。
*
市一院附屬家屬院,早上,蘇佩珺一家坐在餐桌前吃早飯。
閨女陸寶珠正坐在兒童椅上,自己用小勺子一勺一勺津津有味地吃著瘦肉粥。
哪怕一勺有一大半落在了椅子上,吃得髒兮兮的,蘇佩珺和丈夫也沒有伸手幫忙,他們想鍛煉閨女的獨立性。
陸寶珠已經三歲多了,手有勁很多,勉勉強強自己能吃完一碗瘦肉粥。
等她吃完後,陸修文熟練地抱著她去衛生間重新洗幹淨臉和手,蘇佩珺拿出一套新的衣服給她穿上。
夫妻兩個把女兒收拾好,便打算先把閨女送去醫院的育兒園再去上班。
育兒園那是醫院配套建立的,裏邊都是醫院職工的孩子,最小的隻有一歲。
陸寶珠已經在那待了兩年多,因為蘇佩珺陸修文兩夫妻都是醫生,平時工作忙,閨女還沒滿一歲的時候就把她送到育兒園了。
這也是無奈之舉,夫妻倆也不是不心疼,好在閨女適應良好。
蘇佩珺拿好閨女需要用到的東西,親了親她的臉頰,“珠珠,媽媽爸爸送你去上學啦。”
珠珠從爸爸懷裏伸長上半身,傾身也親了一大口媽媽,“好,去上學。”
蘇佩珺和陸修文看著閨女可愛的樣子相視一笑,便打算帶著閨女出門。
這時“砰砰”地敲門聲響起,伴隨著一道熟悉的聲音,“修文,開門。”
蘇佩珺聽到這聲音,臉上的神色一下子拉了下來。
陸修文好笑地看著她變了的臉色,把閨女遞到她懷裏,“你和珠珠先回房。”
蘇佩珺沒有進房間去,而是抱著閨女坐到沙發上,好歹門外的是她婆婆,進房裏不禮貌,她也不會讓這個婆婆質疑他們蘇家的教養。
陸修文走過去把門打開,看著門外的人,臉上冷淡了許多,“媽,你怎麽一大早過來了?”
陸母看著兒子倨傲地道:“我是你媽,怎麽,不能來?”說著便推開他走了進來。
蘇佩珺看著婆婆走了進來,抱著孩子也沒起身,淡淡地喊了一聲,“媽。”
陸母看到大兒媳,臉上的神色一下子就不好了。
她是很不滿意這個兒媳的,不僅家庭背景勉強,而且主意大得很,把她兒子籠絡了過去,讓他一點不聽她的話。
陸母在市婦聯工作,那個時候她想給兒子和上級領導婦女主任的閨女牽線,而主任也有那個意願,哪知道他兒子不願意,轉頭就和這個女人結婚了。
讓她丟盡臉麵,而從那時候起主任就不怎麽待見她了,因此陸母心裏恨極了這個大兒媳,平時對她都沒有好臉色,要不是因為她迷惑了她兒子,她兒子怎麽反抗他母親。
而這大兒媳和她兒子成婚了好幾年,也隻生了一個閨女便不願再生了,這怎麽行,陸母耳提麵命她是一點也聽不進去,跟兒子說,兒子也跟這女人站在一頭。
這怎麽不讓陸母生氣,她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戰,而這全都是因為這個女人。
陸母原本想像平時那樣無視她的,但是想到今天來的目的,抬了下下巴“嗯”了一聲。
蘇佩珺得到回應,心裏古怪極了,這婆婆平時都是不帶搭理她的,今天居然屈尊給她回應了,她心裏的警戒一下子提高了,指定這人沒什麽好事。
陸母看她應了這女人居然也不搭句話,臉一下子拉了下來,但想到還有要事,隻能按捺著脾氣開口道:“兒媳,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話語高傲極了,不像是商量事的反倒是要下命令的。
蘇佩珺對她的態度見怪不怪,淡淡地“哦”了一聲,也不問什麽事。
陸母看她不接茬,心裏一梗,隻能自顧自地開口:“你不是還有個妹妹,到嫁人的年齡了,我這邊娘家有個侄子,人長得好,家庭條件好,你妹妹也勉強配得上,這門親事對你妹妹來說是頂好的,要知道我們方家的門也不是那麽容易進的……”
倏地,蘇佩珺抱著女兒站了起來,厲聲打斷她的話,強硬地拒絕,“不用。”
她還說今天她這個婆婆怎麽登門了,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她娘家侄子是個什麽德行她怎麽會不知道,一個遊手好閑整天惹事的二流子,也好意思跑過來居高臨下地說介紹給她妹妹。
蘇佩珺惱怒極了,臉上再沒有什麽客氣的表情,冷冷地看著陸母,“方家高門大戶,我們這些小門小戶配不上,就不勞煩你惦記了。”
“哎,你怎麽說話的,我這個婆婆的好心好意給你妹妹找門好親事你還不領情了,我們方家能看得上你妹妹是你們天大的運道。”陸母方秀華不防她居然會拒絕,頓時覺得被落了麵子,跳腳起來。
“嗬。”蘇佩珺冷冷地笑了一聲,“恭維你幾句還當你方家人人想攀著啊,真當自己是皇親國戚啊,要不要去革委會說道說道,要不要讓我這個兒媳對你磕頭跪拜啊。”
這話一出口,方秀華嚇得臉色發白,忙色厲內荏打斷她,“你胡咧咧什麽。”要真去革委會,按這個年代,她就得剝層皮。
蘇佩珺也不搭理她,抱著女兒就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