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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世貴從麵館出來時，天色已經臨近午時。
    他帶著李望田去尋了一處大車店，看著李望田安頓了下來，就才往書院回。
    “爹，你先在這兒等著。”
    李世貴站在大車店門口，他的聲音壓得很低，“等我去……去告訴娘一聲兒。”
    李望田聽了這話就猛的抬起頭，他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光亮來。
    張了張嘴，李望田他似乎想說些什麽，不過，最終他隻是點了點頭，什麽也沒說。
    李世貴轉身快步離開，腳步越來越快，最後幾乎是小跑起來。
    冷風刮在臉上，像刀子一樣，但他感覺不到疼。
    李世貴他這會子隻覺得胸口好像堵著一團東西，讓他喘不過氣來。
    “怎麽會這樣”
    他喃喃自語道“他為什麽還要回來為什麽”
    冬日的白晝總是短暫，才申時末，街道兩旁的店鋪就陸續點起了燈籠。
    出了書院的李世貴轉過幾條街，終是在一座青磚灰瓦的宅院前停了下來。
    這宅子比周圍的民居氣派許多，門楣上掛著“陳宅”的匾額。
    他深吸一口氣後，抬手叩響了門環。
    開門的是個穿著體麵的中年仆婦，見到李世貴後，這婦人的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李郎來了，主母正念叨郎君呢。”
    “劉媽媽，我娘今兒可好？”
    “這兩日因著落雪，都不敢出門。
    主母正在家悶得厲害，就盼著郎君來呢。”
    劉媽媽她一邊給李世貴引路一邊如此說道。
    “陳伯父他今日在家麽？”
    “郞主今兒個去三山港的碼頭盤賬去了，今夜不回來。”
    穿過了兩道回廊，李世貴來到後院兒的一處偏院。
    進了院子，透過雕花窗欞，就能看到裏麵點著炭盆，一個身著湖藍色衣裙的婦人正半倚在軟榻上。
    “阿娘。”
    李世貴他一進門，就往偏廳去，站在偏廳的門口，他就對著裏頭喚了一聲。
    那婦人——正是秦桃，她聞聲轉過頭來。
    都要到四十不惑的年紀了，秦桃她仍舊皮膚白皙，發髻上隻簪了一支玉釵，卻顯得格外清雅好看。
    看到兒子來了，秦桃她的臉上立刻浮現出了笑容“貴哥兒，快進來，外頭冷。”
    李世貴走進去，炭盆的熱氣撲麵而來，卻驅不散他心頭的寒意。
    他在秦桃身旁的繡墩上坐下，半倚在軟榻上的秦桃這會子正讓婢女去給李世貴沏茶。
    而李世貴卻是注意到了秦桃那已經隆起的小腹——那裏有一個五個月大的孩子了，會是他未來的弟弟或者妹妹。
    “今日怎的過來了？
    不是說，待得過了十五，書院就會放假了，那時再來的麽？”
    秦桃眼中滿是慈愛的看向李世貴，對著他如此問道。
    李世貴端著那杯熱乎乎的茶，麵對秦桃的問話，他突然就不知應該如何開口了。
    八年了，八年了啊！
    李世貴喝了一口熱茶，他的手指摩挲著茶杯的邊緣，心中琢磨著呆會兒他這話得如何說才好。
    “娘，我有些話想單獨和你一個人說。”
    秦桃見李世貴臉上的表情很是鄭重，就半坐起身，揮手讓屋裏的婢女盡皆都出去了。
    “什麽事兒啊？
    貴哥兒，你怎的如此奇怪？”
    “娘”
    李世貴他硬著頭皮對著秦桃開口道“爹，我爹，我爹他找過來了！”
    說過這話，似是覺得自己說得不夠準確，李世貴趕緊就又加上了一句“我的親爹，李望田他找過來了！”
    秦桃她整個人都在軟榻上僵住了，她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
    屋裏安靜的可怕，隻有點燃的炭盆中偶爾爆出的火星聲。
    “誰？你說誰？”
    秦桃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讓李世貴聽不見。
    “我爹李望田。”
    李世貴他低下了頭，“他從幽州找過來了。
    現在就在大車店裏等消息。
    他和我說，他想見你和麗娘。”
    秦桃伸出手摸向了自己隆起的小腹，她的指尖在微微發抖。
    她轉頭看向窗外的黑夜，過了許久之後她才開口問“他，還活著？”
    “活著，但是”
    李世貴想起李望田那一頭刺眼的白發，“老了很多，腿也瘸了。”
    屋內再次陷入了沉默。
    李世貴他抬頭去看向秦桃，發現她眼中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悅之情，隻有深深的恐懼、憤怒和厭惡？
    “他來找我們做什麽？”
    秦桃她突然抬起頭，聲音也變得尖銳起來。
    “八年了！整整八年了！
    他現在出現還有什麽意義？
    啊？
    八年了啊！
    他怎的沒死在戰場上！”
    “娘，爹說他一直在找我們”
    李世貴他試圖向秦桃解釋。
    “找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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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桃她直接冷笑一聲，抬腿下地，從軟榻上站起身來，“他要是真想要找，早該找到了！
    他找我們做什麽？
    他能做什麽？
    我看他分明是”
    她的話戛然而止，抬手摸上了自己的肚皮，就連臉色都變得煞白煞白的了。
    李世貴連忙起身上前扶住了秦桃“娘，你別激動，小心身子。”
    秦桃忍著疼，一把甩開李世貴的手，小心的自己個兒又坐回到軟榻上去了。
    “我不能見他！絕對不能！”
    秦桃她咬著牙說，“若是讓郞主知道了我現在這般的好日子就過不上了！”
    李世貴的臉色暗了下來，他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
    他早就知道了。
    秦桃能有現在好日子過，又怎麽會願意與過去扯上關係？
    更何況她現如今可還懷著陳家的孩子呢！
    “娘，我爹他隻是想見一麵。”
    李世貴他低聲說，“我爹他說見過一麵了他就走，他已經從別人那兒知道了咱們家現如今是怎麽樣的了。
    爹他說了，不會打擾我們的生活的。”
    “見一麵？”
    秦桃的眼中閃著憤怒的火光，“他以為這是在做什麽？
    走親戚嗎？
    貴哥兒，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氣才進了這陳宅？
    啊？
    你也進了書院讀書，我們好不容易”
    秦桃哽咽著，她抬手擦了擦眼角“我不能見他！
    我不想見他！
    我不願意見他！
    你回去告訴他，就說……就說讓他當我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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