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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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 回到家裏,章檸開始修“橫漂”的稿子,稿子改完之後,開始看“家暴”的相關資料。原以為這次跟沈堰東分開後,又得很久不聯係,沒想到周二晚上,她就收到了他的微信。
這是倆人自認識後,他第一次主動找她。她好奇的點開他發的那張圖,黑漆漆的天空中有一些若隱若現的白雲,他說:“你看,這些夜晚的白雲還挺漂亮的。”
她心中一動,心情頓時明亮起來,問:“你們忙完了?”
他回:“嗯,會議五點就結束了,剛跟幾個在上海的同學一塊吃飯,現在在回酒店的路上。”
她問:“今天怎麽這麽好,想起來給我發微信?”
他回:“可能人在異鄉,比較容易想家。”
她便笑了,道:“沈醫生,你才出差一天,別搞得自己像在外漂泊了很久的遊子一樣。”
他回了一個晚安。
她卻直接忽視了他的晚安,繼續問:“你什麽時候回來,我閑著沒事,可以去接你。”
好一會兒,他回:“我和老師一塊回去。”
她問:“不能跟馬教授錯開嗎?我想見你,但你回來之後又要忙,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見了。”
結果他就不回了。
她洗漱回來看手機,半個小時過去,他還是沒回複,她就悶頭睡了。但睡不踏實,沒一會兒就醒了,迷迷糊糊看手機,發現有微信未讀,人一下就清醒了。她打開來看,是航班截圖。他說:“那會比較晚。”
她立刻回:“沒關係,再晚也值得。”
他道:“晚安。”
周三晚上十一點多,沈堰東下了飛機,到了出口,一邊走一邊找,卻沒在接機的人群中看到那個說要來接他的年輕姑娘,於是打電話過去,說:“我到了,你人呢?”
她道:“三點鍾方向。”
沈堰東下意識看了過去,三點鍾方向站了好幾個接機人,他沒看到她,於是走近去找,還是沒看到,正要再問,一隻手忽然從後麵搭在了他肩上,輕聲道:“這呢。”
沈堰東忽然覺得這種感覺熟悉。好像是高中的什麽時候,一個女孩約他到公園去,他站在入口處等她,她也是從後麵過來,把手放在了他肩上。隔著十幾年的時間,他們之間發生的很多事情都模糊了,但他始終記得那天她的手放到他肩上的那種觸覺。
他回頭去看。
她笑盈盈道:“沈醫生視力不行啊,這麽大的一個人都看不見。”
她還穿著他的毛衣和牛仔褲,褲腳挽了很多重,他認真的看了一會兒,問:“你怎麽偷穿別人衣服?”
她順其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我最近比較喜歡bf風,試試看嘛。”
他問:“你穿了,我穿什麽?”
她理所當然:“你穿我的呀,gf風。”
沈堰東:“......”
到了站外,倆人站在路邊等出租車,溫度有點低,她穿得少,有點冷,就架起他的胳膊,讓他摟住自己。
沈堰東低眼看她。
她整個人都偎在他懷裏,見他似乎對她的占便宜行為有異議,委屈巴巴道:“冷。”
沈堰東的手臂從她肩上滑下去落在她腰間,然後往裏收了收,問:“這樣還冷嗎?”
章檸順勢折過去,扒開他外套的拉鏈,把臉埋在了他胸膛裏。
他身上的溫度比她想象中要高,終於叫她覺得不是凜冽的石頭,而是有血有肉的大活人。她輕聲道:“這樣就不冷了。”
出租車滑過來,倆人上了車,她伏在他腿上,這一時的感覺竟然不想說話,隻是跟著出租車司機聽起了侯寶林的相聲。一直快到她家時,她才小聲道:“今晚別走了,成嗎?”
沈堰東把手搭在她的背上,輕聲道:“明天有兩台比較複雜的手術,順利的話都得到半夜了,要是出點意外,就沒時間了,我得好好休息一下,不然怕是會倒在手術室。”
她晃了晃他的腿,不滿道:“我家到醫院和你家到醫院的距離都差不多,你何必要從我家跑到你家,再從你家到醫院呢?節省點時間養精蓄銳不好嗎?”
他還是搖頭:“周六吧,我周五晚上值夜班,周六早上交了班應該就沒事了,來你這補個覺。”
周四早上,沈堰東到了醫院,在等電梯時碰到了牟森。
牟森是他大學同學,倆人都在神外,隻不過側重方向不同。牟森問他出差的情況,沈堰東簡單跟他聊了兩句。他點點頭,忽然又道:“我前天下午在急診碰到了一個人,你知道是誰嗎?”
沈堰東看著他。
他道:“你前女友。”
沈堰東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他歎息:“她媽媽被救護車拉來的,是顱內前交通動脈瘤破裂,蛛網膜下腔出血五級,魏主任說生命體征不穩,不能做手術。我一聽,趕緊給我們家老爺子打電話,老爺子來看,也說不適合做手術,現在隻能用機器維持生命體征,等手術機會。”
沈堰東點了點頭。
他又道:“我昨天下班去看,她和她家人就輪流在icu門口守著。我想出了這麽大事,怎麽沒看見她老公,就順嘴問了一下,她說她離婚了。”
沈堰東仍沒說話。
牟森道:“你抽空去看看吧,你們倆談了那麽久,他們到了醫院,你就是親人。”
沈堰東早上查完房,就跟馬教授進手術室。
兩台大型聽神經瘤手術,一直做到淩晨才從手術室出來。
出來後歇了一會兒,又去病房看了一圈,補了補病曆,想起早上牟森的話,去了icu那邊。
深夜的icu門口哭成一片,大概是又有人搶救無效,去世了。
而巨大的落地窗外,明星閃耀,城市燈火通明,永不疲倦。
一窗之隔,兩個世界。
夏荔遠遠認出他來,有些慌張的站了起來,他還沒走近,她的眼圈就紅了。
她爸爸夏思廣跟著看了過去。
平日裏意氣風發的銀行高管在醫院奔波了兩天兩夜後,已經憔悴成了一個最普通的中年男人。
icu麵前,人人平等。
沈堰東往她臉上看了看,問:“你還好嗎?”
眼淚猝不及防地掉下來,夏荔近乎窘迫地別過了頭:“還好。”但又覺得沒必要在他麵前裝假,又搖搖頭,“不太好。”
沈堰東道:“牟副院長和魏主任都是腦血管方麵的專家,很有經驗,你和叔叔不要急,放平心態,照顧好自己。這種猛病,不僅對病人是考驗,對家屬也是考驗。”
夏荔哽咽:“我知道我知道,隻是每次問我媽什麽能手術,魏主任就隻是讓等,我們都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堰東,你告訴我,我媽到底什麽時候能做手術?”
沈堰東的語氣更加溫和了:“阿姨目前生命體征不穩,做手術沒意義,等情況穩定些,肯定會立刻安排的,你放心。”
她眼淚又出來了:“可現在我們天天簽病危通知單,都不知道簽了多少張了,我怕我媽等不到進手術室。”
沈堰東把手放在了她肩上,安撫性地握了一下:“不會的,你不要自己嚇自己。”
夏荔單手捂住了眼睛。
他從口袋裏摸出紙巾抽了一張給她。
好一會兒,她漸漸平靜下來,倆人也沒再多說其他,隻是相互加了微信,沈堰東讓她有事聯係他,如果他沒回複多半在上手術,讓她聯係牟森。
他走後,夏荔又坐回了夏思廣身邊。
icu門口的哭聲還在繼續,好幾個人都拉不住失去丈夫的妻子,撕心裂肺,近乎力竭。
夏荔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長廊盡頭,呆坐了一會兒,忽然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好一會兒,夏思廣道:“你跟他的事,怪不著我和你媽,我們當年沒對他說什麽重話,隻是跟他講醫生社會地位高,但掙不到錢。一個男人,沒錢至少要有時間,沒時間的話那就得有錢,兩樣你總得有一樣,不能既沒錢又沒時間。我建議他改學金融,他腦子不笨,加上我幫他,現在怎麽都混出頭了。是他執意學醫,學醫就學醫,我也沒讓你們分手,是他自己覺得承擔不起你們的未來,主動放棄的。”
她擦幹眼淚,眉眼冷淡下來:“我沒怪過你和我媽,我隻怪自己當時太迷信你們做父母的智慧,在你們質疑他的時候,沒有站在他那邊,而是站在了你們這邊,跟你們一塊質疑他。”
夏思廣隻道:“如果他真的那麽愛你,不會連那點質疑都頂不住。他不想給自己那麽大的壓力,不願意為你們的將來努力,他更愛他自己罷了。”
夏荔的眼淚又出來了,她別開眼睛拂了一下,道:“爸,別說了,說這個還有什麽用呢。”
周五晚上沈堰東夜班,不忙時也沒在值班室休息,而是下來陪她待著。
icu旁邊有家屬休息室,隻是進icu的患者,都是命懸一線的危重情況,一個患者少則兩個家屬陪護,多則七、八個人陪護,休息室壓根就不夠用,所以很多家屬就在走廊上的排椅上睡覺,要麽就幹脆趟地上。
一對年輕的夫妻因為十三歲的兒子被送到了icu哭了半夜,聲音壓抑,莫名叫人覺得心酸。
坐在他們隔壁的老太太也忍不住抹眼淚,問他們怎麽回事。年輕的妻子擦了擦眼淚,哽咽道:“下午的時候,老師打電話給我,孩子正上課呢,突然喊頭疼,然後嘔吐不止,她就打了119 ,讓我和孩子爸趕緊過來。到了醫院後,做了檢查,醫生說是小腦幕下出血20。醫生說小腦幕以下的空間非常小,10毫升就足以壓迫腦幹危及生命了,讓我們做好心理準備......”說著她又哭了起來,他丈夫把她摟到了懷裏,她哭得更厲害了,“我們夫妻也沒做什麽昧良心的事兒,為什麽這種事情會發生我們身上?”
丈夫歎氣:“好了好了,怎麽哭個沒完,別孩子將來醒了,你又倒下去了......”但他也哽咽起來,說不下去了。
一時之間,走廊上沒有了聲音,隻剩下這對年輕夫妻的抽泣聲,還有角落裏的打鼾聲。
夏思廣忽然問:“小沈,後悔嗎,當初沒聽叔叔的話?”
沈堰東說起往事有種像在說別人的故事的平靜:“後悔,怎麽不後悔,醫院跟您當初說得一樣,把人當牲口用,不分白天黑夜,跟瘋了一樣。”
夏思廣不知道是讚賞還是惋惜,隻道:“人呢,都迷信經驗的智慧,尤其你們這個行業,更是如此。慢慢熬吧,醫生越老越吃香,現在吃點苦,以後會好的。”
沈堰東點點頭,沒吭聲。
過了一會兒,夏思廣又道:“當年我和你阿姨真心把你當半個兒子看待,一心一意希望你和荔荔好,我們就她這一個,還盼著你們給我們養老送終,誰知道你們那麽快就分了。”
沈堰東瞧著落地窗外的燈火,語氣平靜:“我知道叔叔阿姨是好意,是我自己能力有限。”
夏思廣沒再說什麽。
手機在口袋裏震了一下,沈堰東掏出來看,是章檸發的微信,問他值班忙不忙。
他站起來,跟父女倆道了告辭,然後就走了。
他走後,夏思廣對女兒道:“聽出來了嗎,人家沒後悔過,你就別多想了。”
夏荔冷冷道:“我沒多想。”
夏思廣也不去管她到底有沒有想:“沒想最好,想了你就要痛苦了。”
夏荔沒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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