閘門緩緩關閉，將葉涵等人的目光擋在牆內，老胡好奇地打開車門，隱隱聽到牆外傳來聲聲並不強烈的悶響。
    “地雷……擋得住巨蟻嗎？”老胡擔憂地問。
    葉涵想了想說：“看布的是什麽雷……反步兵雷大概不行，反坦克雷絕對大材小用。”
    十幾分鍾之後，布雷車返回，重新裝填後再次出城，如此反複六次。
    葉涵掰著手指數布雷車的往來次數，等布雷車返回城內，他已經驚訝得舌頭都縮不回來。
    這種布雷車一次能裝1080枚反坦克地雷，四輛車一次就能布下4320枚反坦克地雷，反複六次，那就是……兩萬五千多枚反坦克地雷！
    他不禁開始懷疑，駐守鏡江的軍隊究竟有沒有那麽多反坦克地雷，如果他沒記錯，一車反步兵破片雷是3240枚，若是反步兵爆破雷，則是9720枚……似乎不同型號的地雷還可以混裝！
    算到算去沒算出究竟布設了多少枚地雷，葉涵反倒把自己鬧糊塗了，他幹脆也不費那個腦子了，反正地雷數量最少不低於兩萬五千枚就是了。
    轉眼間已是日薄西山，暗紅的夕陽散盡最後一絲餘暉，夜幕降臨這座多災多難的城市，點點星光出現在黑暗的天穹之上。
    葉涵頭枕手臂躺在放倒的坐椅上，目光透過天窗仰望天穹，狹窄的天窗中隻能看到七顆星星，他躁動的心卻突然得到了久違的平靜。
    “看什麽呢？這麽出神？”周雲好奇地問。
    葉涵微微一笑：“想起小時候的事了，那個時候沒這麽多燈，天一黑就能看到滿天星鬥，有一回跟爸媽走親戚，大人屋裏說話，我們幾個兄弟就跑到院子裏看星星……一轉眼就是這麽多年，我現在都記不起那究竟是多少年之前的事了，也記不住我們幾個到底說了些什麽，但是我一直記得，那天晚上滿天都是星星，我們幾個很晚才回屋，身上全是蚊子咬的包……其實我們什麽也不懂，不知道星座也不懂宇宙，連地球是個球也不知道，就是喜歡看星星。”
    “嗬嗬，小時候啊！”周雲也陷入了回憶之中，“我隻記得我小時候，總是問爸爸，為什麽我走月亮也走，爸爸每一次都說因為月亮離我們太遠，但是我一直都不明白，為什麽月亮遠就會跟著我走，問爸爸，他也說不清楚，現在想想真是滑稽。”
    “得了，你們倆說點什麽不好？”老胡歎了口氣，“不是有那麽句話麽，當你總是回憶過去的時候，你已經老了，你們倆才多大歲數就這麽老氣橫秋的？”
    “這不是想起來了麽！”葉涵嘿嘿一笑，“也就是這幾天能見個星星，再往前一陣子，能看見十顆八顆都算是多了。”
    鏡湖電站目前還在運轉，鏡江市並不缺電，可是經曆過巨蚊襲擊之後，市民擔心燈光會引來巨蚊，因而夜裏很少開燈，連街上的路燈都因為市民的強烈反對而關閉，鏡江市的光汙染得到了徹底的根治。
    不過葉涵相信，絕大多數人寧可忍受光汙染和噪聲汙染，也不願意用在巨蟲的逼迫之下治理汙染。
    老胡無奈搖頭：“你們倆說吧，我先睡了，今兒個晚上，指不定什麽時候有事兒，到時候可就沒工夫睡了。”
    周雲回歸現實：“胡哥說的對，咱們倆也睡吧。”
    葉涵表情登時垮掉：“這也太早了吧，我一點也不困，真睡不著啊！”
    “睡不著也閉上眼睛眯著。”周雲說。
    葉涵知道周雲說的對，抱著槍閉上眼睛，腦子裏卻亂七八糟的什麽都有，遠在家鄉的父母；暗戀過的女同學；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甚至連那幾個死鏡水湖的學生，都鑽進他的腦子裏攪風攪雨，鬧得他不勝其煩，幹脆祭出數綿羊大法。
    勉強出幾百隻，老胡突然發出一聲響亮如雷的長鼾，其分貝之響，其調韻之曲折，簡直就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葉涵剛剛積攢的一點點睡意登時不翼而飛，他無奈地回頭看了老胡一眼，這是打呼嚕嗎？這是打雷好不好？
    周雲一扭頭，輕聲道：“你也沒睡？”
    “哪睡得著啊！”葉涵也放低聲音，“好麽，這下徹底沒得睡了……老周，你說胡大嫂晚上睡得著睡不著？”
    周雲哭笑不得：“你小子想什麽呢！”
    “我可什麽都沒想，你別把我想的那麽猥瑣。”葉涵馬上把自己摘幹淨，“我就是想知道，胡大嫂用什麽法子睡覺。”
    周雲歎了口氣：“睡什麽睡啊，胡大嫂早就沒了。”
    “沒了？”葉涵一驚，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熟睡的老胡一眼，“不會吧？”
    “這世上哪有什麽會不會？”周雲又歎了口氣，“胡哥原來是緝毒警，緝毒大隊有個人泄露了身份，讓毒販子下套吸上了毒品，後來，那個王八蛋又泄露了其他人的身份，毒販子報複胡哥，綁架了胡嫂……”
    “沒救出來？”葉涵臉色一變。
    周雲長出一口氣：“救出來了，但是胡嫂性子烈，趁胡哥不注意尋了短見。”
    葉涵不由地沉默下來，他可以想象胡嫂被綁架之後，喪心病狂的毒販都做了什麽。
    盡管知道這都是早就發生過的事了，但是聽到周雲一字一句的講述，葉涵還是有種窒息的感覺。
    “後來呢？”葉涵又問。
    “後來，緝毒大隊打掉了販毒團夥，胡哥親手打死了所有毒販，光是毒販頭子一個人就連中七槍，算是親手給胡嫂報了仇。為這事兒，胡哥不光挨了處分，要不是緝毒大隊集體保他，上麵沒準就把他開除了，還有胡哥的兒子小帥，為了胡嫂的事再也不認這個爸爸，直到今天都不肯和胡哥說一句話。”
    一番話聽罷，葉涵呆呆地瞪著車頂，壓抑的胸膛裏好像有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
    老胡翻了個身，呼嚕聲變得若有似無，背對著葉周二人的老胡，眼角緩緩流出一滴渾濁的淚滴。
    周雲低聲催促：“睡吧。”
    葉涵再次閉上眼睛，固執地數起了不知疲倦的綿羊，連數幾千隻才迷迷糊糊地墜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