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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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娡、王娡一時之間竟然都不知道應該怎樣接話。
    雖然她上一輩子就知道他們老劉家風流多情,玩的很花——但劉嫖這幾句話實在也太理不糙話糙了!
    她總不能說還好她生得肖母,而她母親又是一個如非祖父狂悖、上門求娶之人絕對多如過江之鯽的大美人,所以生了一張符合太子審美的臉吧?
    那多掉價啊。王娡發自內心地嫌棄這種狗腿到沒邊的說法。相貌都是爹娘給自己的,哪有專門為什麽人而生的說法。
    劉嫖也不強迫她給出什麽像樣的回應,隻是笑意盈盈地拎著裙擺,在她身旁同樣跪坐下來。
    “好啦,前麵的話,你不敢聽,那就當我沒說。你也別那樣欲言又止地看我,我剛才是有些促狹,但就算太子在場聽見了,他也不會生氣的。”
    王娡聽到這,心下一動,試探性地發問:“這麽說來,太子是個寬厚的性子?”
    “來我府上也算有好多天了,終於舍得問我太子相關的事了?”
    劉嫖哼了一聲,狀似不滿地用眼神嗔她:“那幾個嘴上不說,但同樣瞧上我那好弟弟的美人,明裏暗裏都不知道從我這旁敲側擊好幾輪了。你這個早就跟我大大方方說想要見太子的,竟然到了今天才想起來問!”
    “我都想著,你要是再不問。我就幹脆等到時候把你留下陪在身邊,或者送到我母後那裏陪她解悶去了!”
    劉嫖這話是與王娡開玩笑,但多少也帶了點真意。她是真沒想通王娡這些天來,為什麽能夠那麽安然。
    那些自身不很情願、卻因為種種原因而投進長公主府上的美人會向她打探太子和梁王。她們害怕對方是個樣貌不好或者性情粗暴的人,哪怕是為人姬妾,她們也期待著能夠被托付到一個良人手中。
    那些心有主意、想要通過這種方式得到寵幸的美人會向她打探太子和梁王。她們想要知道二人的喜好與偏向,想要因此討得兩人的歡心,好博出一場潑天富貴。
    甚至那些兩邊都不是很沾,懵裏懵懂的,什麽都沒有想好,隻是因為知道長公主府上招長相漂亮的美人為她歌舞就投入府上的美人,出於對天家貴胄們的好奇,也會偷摸著想跟她打探情報。
    劉嫖將種種紛擾都看在眼裏,在心裏根據這些反應劃分她們的去處。
    但她愣是沒琢磨明白王娡。
    王娡是有主意、有野心的那批人,她甚至可以說是這些人當中最大膽的那個。
    這些美人在她府上也會交流情報。她們很快就會知道,說是長公主愛給太子送美女,但這五六年來,太子總共也就在長公主府上帶走過兩個人。所以她們固然第一想法肯定是能夠被太子帶走,卻也從沒有放棄過探聽梁王的喜好,做好了兩手準備。
    隻有王娡,早早地就同她表露過自己此番就是為太子前來的想法,一點沒問過梁王的事情。
    好。目標如此專一,盡管聽起來有些驕傲,可劉嫖看了王娡那張臉,卻也能理解甚至支持。
    王娡長得就是一副劉啟素來偏好的明豔長相,長公主見她第一眼,就篤定自己此番又要因為給太子送美人被朝臣私下蛐蛐了。
    更別提她後來照例派人去打探王娡的來曆,也聽回報的人說了那個相麵的讖言。
    祖傳迷信的館陶長公主相當欣慰王娡的選擇,並下定決心,此番就算劉啟審美劈叉了不打算帶王娡走,她也一定得把美人強行塞進她弟後宮。
    這種都有相麵讖言欽定了的大事,她看劉啟敢不敢不答應。
    ——不信她就轉頭跟父皇講,她父皇肯定信。
    但王娡偏偏從來不跟劉嫖打聽哪怕一點和太子相關的事情!
    她在劉嫖府上細細觀察了她許久,不知得出了什麽結論之後,竟然坦坦蕩蕩地主動開始接近交好她。
    王娡是田家和劉嫖提前說好才暫住長公主府上的身份,準確來說是女客而非她蓄養的伶人。因為那個讖言的存在,劉嫖也對她頗為好奇。所以她接住了王娡拋來的示好。
    然後這些天裏,王娡陪她遊園賞宴,不論是美景還是美人都願意一同欣賞,從不會冒出隻言片語勸阻她收心自持的掃興話;同她聊天解悶,劉嫖說的每件事情都能耐心聆聽給予回應,甚至還有個人見解與疑問,完全沒有敷衍之意;和她交流見聞,意外地談吐不凡見識不俗,時常叫長公主都耳目一新,恨不得擊節讚歎。
    但凡王娡是個男人,劉嫖絕對會將他改為引薦給她父皇——這得是多好的郎官人選啊!去年那位不幸英才早逝,讓她弟私下都為之難過好久的賈生昔日年紀輕輕擔任博士時,恐怕也就是這樣的表現了吧!
    可惜王娡是女兒身,更可惜這世道還沒寬鬆到允許女子入仕為外朝官員。劉嫖隻能一邊為王娡歎息,一邊手癢想主動給她弟寫信喊人來——外朝女子很少有入仕的渠道,但後宮就不一樣了啊。
    劉嫖自己是靠著父母弟弟的身份才有資格對一些事情說得上話,自然很明白一個女人可以如何操控男人在眼下的局勢裏施展才幹。她欣賞王娡,出於種種理由,當然要想辦法給她一條通天之路。
    但、再重複一遍,王娡就是不跟她問哪怕一點和劉啟有關的事!
    她連劉嫖的喜好都記得差不多了!上回兩人一起吃飯,王娡看見侍從端上來一份劉嫖愛吃的菜,還特意調笑地問她,要不要把自己案上那一份也一並拿走。
    長公主就這樣半是快樂半是困惑地暈乎乎沉迷在溫柔鄉裏,人生頭一回發現自己太子弟弟那麽多年來矢誌不渝的審美竟然是如此的有品。性子體貼的明豔美人,她看起來能漂亮得一顰一笑皆可入畫,但對你的各種事情偏偏又頗為關懷,便更有一種雙重的心理上的愉悅感。
    難怪人能當太子呢。你看看她弟這些年來吃得有多好啊!
    王娡要是再不問劉啟。劉嫖真害怕自己這樣下去遲早色令智昏,到頭來舍不得人了。
    王娡對於劉嫖的調侃竟然啞口無言:她總不能說,因為她此前早在史書上了解過了這位漢景帝的一些所作所為,又從其他美人口中探聽過情報,對對方本就不能說是毫無了解?又或者更丟人地說,她這些天光忙著和劉嫖交好,暫時把那位景帝陛下拋之腦後了?
    罪過罪過。館陶長公主固然是幫未來孝武皇帝上位的貴人,但孩子他爹此刻明明才應該是更重要那個啊。
    王娡心底反思了一陣,麵上露出一絲羞赧:“公主這些天實在待我很好,我覺得太子與公主同母所出,性子應當很像,就沒有多問。”
    “隻是我忽然想起來,民間曾經對太子也很有些傳言——所以突然想跟公主問上一問。”
    劉嫖了然,臉上的表情一時之間又變得極為複雜。
    嗯,她府上三種美人,三種的關注點各不相同,偏偏問到最後,最終都會不約而同問到那一件事……
    “你想問當年吳王太子的事情?”館陶長公主相當無力地掩住了自己的臉。
    她弟當太子有十三年了。
    十三年裏,他們父皇對她弟一直是精心培養,實打實廣聽各路大臣對太子教育的諫言。又是讓他熟讀百家之言,鑽研帝王心術;又是讓他勤練六藝,培養得弓馬嫻熟,文武雙全。
    甚至等到她弟行冠禮,搬出未央宮入居太子宮之後。他們父皇想到當年商山四皓出山力佐惠帝皇位時,都隻能暫住呂家府邸,竟然很難得沒有念著什麽樸素、說什麽要少建宮室的話,罕見利落地撥錢,給她弟在長安城裏修了一座相當漂亮的思賢苑,專門給他用來廣招賓客、以為羽翼。
    她父皇。
    她那向來推崇簡樸體恤民力不愛花錢,想給自己修個露台,到最後一聽成本都沒舍得,話說的實在難聽一點,多少有些摳門的親父皇。
    竟然願意給她弟花錢,修那——麽——大一座思賢苑。
    劉嫖特意去實地考察過:苑中有整整六所堂室,每個都是廣廡高軒,裏頭的各種屏風幃褥還都一水的華美漂亮。可以說給足了太子臉麵,滿滿都是皇帝一片憐子之心。看得館陶長公主又是震驚又是吃醋,恨不得當即衝進宮裏去跟父皇母後大肆撒嬌一番和她弟爭寵。
    也不能怪她心眼小吧?她能理解為太子著想算國事,給自己修露台算私欲,所以她父皇花錢的態度截然不同——可誰叫她父皇的性格就是那樣,這件事就是罕見到她那天想抬頭看一看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升起來的!
    而她父皇如此盡心盡力培養她弟,她弟其實也是個相當優秀的太子。劉嫖有時候會故意逗他,當麵挑一挑劉啟身上無傷大雅的小毛病,劉啟每次也都包容了。
    有時被她指出一些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並且也覺得不是很好的錯誤時,不管實際上那錯有多小,她弟還真的會反省,甚至和她道謝。
    劉嫖平心而論,覺得拋開她身為阿姊的濾鏡,當今太子也分明確實是個不錯的儲君:能文能武,氣度不凡,從諫如流,心思敏銳,雄才大略,能屈能伸。
    ……怎奈何吳王太子那件事實在鬧得太大,當年簡直堪稱轟動長安。
    所有人說起他來,第一反應都是:
    那個因為吳王太子與他飲博時爭道態度不恭,所以直接拎起博局就把對麵砸死殺了的太子殿下?
    ——他脾氣一定很不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