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 當眾休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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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信侯府,平安雅居。
沈青青一襲素衣,嫻熟地將玉碗裏的湯藥一勺勺喂到床榻上麵容蒼白的男子嘴中。
那是她中毒昏迷了整整一年的新婚夫君。
隨著湯藥緩緩送入,床上的人睫毛輕顫,而後緩緩睜開了眼。
宋文璟眸光熱切地環顧四周,卻在看清沈青青身影的刹那,覆上了一層駭人的冰霜。
“怎麽是你?本世子,要休妻!”
沈青青未曾想到:自己替嫁衝喜,以血入藥,衣不解帶地伺候整整一年的新婚丈夫,醒來後的第一句話竟是——休妻!
她緩緩放下手中的藥碗,碗裏殘留的殷紅與她蒼白的膚色形成鮮明的對比。
一開口,卻是問了句不相幹的話,“世子可知,體內尚有餘毒未清?”
宋文璟嘴角勾起一抹不屑,“本世子的身子,就不勞沈姑娘掛心了。”
沈青青唇角壓不住的譏誚,“不勞我掛心?這一年來,沒日沒夜照顧你的人可是我。”
世子麵色又添幾分厭惡,“沈姑娘照顧本世子有功,賞銀百兩!至於其他,就不要肖想了!”
沈青青隻覺寒意刺骨,眸色晦暗未明,隻疑惑問道。
“一年前,世子病重昏迷。臨危之際,是忠信侯親自去沈府求娶‘沈家女’衝喜的。如今剛醒來,便要休妻,就不怕世人笑忠信侯府過河拆橋嗎?”
話音剛落,宋文璟聲音急切如寒風中的利刃,步步緊逼。
“當日,你明知本世子心儀之人、想求娶之人皆是你的胞妹,卻還使肮髒手段,不惜替嫁也要入我忠信侯府。這般處心積慮,陰險狡猾,唯利是圖,當真與安平鄉君雲泥之別。今日,本世子既已痊愈,必不如你所願!”
安平鄉君。
沈青青已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從自己夫君嘴裏聽到這個名字。
多少個午夜,驚醒她的都是他迷糊中艱難喚出的一聲聲“安平”、“安平”……
更諷刺的是:這個封號,原本該是她的。
至於替嫁。
處心積慮的人,又何嚐是自己?
隻可惜,嫁錯了人,所有的解釋聽起來都像是狡辯。
罷了,他說雲泥之別,便是雲泥之別吧。
隻是這一年來放的血,嚐的藥,吃的苦,又算什麽?
沈青青語帶悲涼,沉吟著做最後的確認,“世子當真要如此?”
這一問,終究是將忠信侯府世子本就不多的耐性徹底耗盡。
他連多餘的眼神都吝於施舍,“以衝喜之名,行欺騙之實,你這惡妻本世子休定了!”
許是太過激動,話音剛落,一陣劇烈的咳嗽猛地襲來,仿佛要將五髒六腑全都咳出來。
恰在此時,侯府夫人林氏聞訊趕來,原本滿心的歡喜頃刻間化作了滿眼的心疼。
“我的兒啊!”她悲呼一聲,幾乎是撲著衝向床邊。
下一秒,一道淩厲的掌風刮過,即將落在沈青青白皙的臉龐上。
“你這毒婦,是要氣死我兒嗎?”林氏的聲音因憤怒而略顯嘶啞,眼中似有火在燒。
沈青青一把接住迎麵而來的巴掌,直接推了回去,眸光清冷如寒潭,“令郎做了虧心事,自己生氣,幹我何事?”
宋文璟見此情形,好不容易喘上的一口氣頓時氣得差點又上不來,一邊捶打著身上的錦被,一邊恨恨道:“婚約作廢,從哪兒來,滾回哪兒去……”
還想再罵,猛地,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壓都壓不住。
林氏眼眶泛紅,怒意如潮水般洶湧。
“沈氏!我兒昏迷一整年,好不容易醒來,你竟如此忤逆!是誠心要害他嗎?”
“害他?”
沈青青仿佛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眸光如刀刃般劃過,將林氏的詭辯切得粉碎。
“如果不是我,令郎早已化作黃土,又怎會有今日這是非顛倒、恩將仇報的荒謬場麵?”
林氏指尖顫抖,指著沈青青,聲音扭曲。
“若非你這毒婦從中作梗,我兒早已康複,又何須你在此假惺惺作態,假扮功臣!”
言盡於此,林氏猝然轉身,對著貼身服侍的丫鬟厲聲命令。
“快!速速將宋家宗親盡數請來,此等惡婦,我侯府絕不能留!”
……
一個時辰後,忠信侯府人聲鼎沸。
宋氏宗親集聚一堂,歡聲笑語中有暗流在悄然湧動。
當家主母林氏淺笑端坐在主座上,輕輕抬手,示意眾人安靜。
頃刻間,威嚴十足的臉上笑意漾開,直達眼底。
“承蒙諸位親朋好友多日以來的關懷,我兒文璟已大好。心中實在歡喜,特設此宴,邀大家夥兒一起高興高興。”
人群中很快有人連聲附和。
“世子吉人天相,實在可喜可賀呀!”
“侯府大難過後,必有後福哇!”
主座上的婦人笑意更濃,嘴角上挑。
“趁著大家夥兒都在,還有件大事,想勞煩諸位幫我做個見證。”
聞言,眾人麵麵相覷,心中皆是一驚,卻聽忠信侯夫人鄭重開口。
“沈氏出身微末,入我侯門,既無所出,德行又失。今特告親友,我侯府要休妻!”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
沈青青不動聲色地仰了仰頭,緩緩抬眼,目光如炬。
“休妻可以!但潑髒水不行!”
此時,一直在看好戲的侯府千金宋明柔嘴角的譏諷再也壓不住了。
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插話,語氣中帶著根本不想掩飾的刻薄。
“區區太醫之女,嫁妝寒酸得根本沒眼看,如何配得上我兄長?我勸你還是識相點,收起你那些潑皮耍賴的下作心思!”
話音剛落,堂外忽然傳來一聲微弱卻透著怒氣的低吼。
“沈青青!”
來人一身錦繡華服,貴氣四溢,俊逸的麵容上怒意翻湧。
赫然正是自己替嫁衝喜,以血入藥,嘔心瀝血一整年才治好的新婚夫君宋文璟。
“沈氏自入我侯府,一不能安定內宅,二不能延續香火,無德、無才亦無能。本世子仁慈,特賜休書一封,望好自為之。”
說完,他嫌棄地甩了下衣袖,仿佛要將沈青青從身上徹底摘了出去。
與這一錘定音的冷酷判詞一起落下的,還有一紙文書。
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沈青青素淨的裙擺之下。
上麵墨色濃重的兩個大字——休書,刺得在場所有人心頭一顫。
沈青青緩緩屈膝,撿起地上的文書,脊梁依舊挺得筆直。
“啪!”
一聲清脆,霎那間劃破滿堂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