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賭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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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 鍾嚴喉頭是癢的,“又犯錯誤了?”
時桉收回眼皮,不好意思再看,“沒有。”
“那巴結我?”
時桉:“…………哦。”
就不該對魔鬼說人話。
鍾嚴把紗布丟進垃圾桶,“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時桉試圖掙紮,“忘了。”
“看來是從小就有。”鍾嚴很快下診斷,“經曆過什麽?”
暈血症大多與心理有關,當事人通常有過與血液相關的不良經曆,自主神經係統會出現過度反應,從形成恐懼的條件反射。
“沒有吧。”時桉敷衍。
這種事多涉及隱私,鍾嚴沒強問,“你本科實習,還有在校考核怎麽通過的?”
時桉讀的是臨床八年的專業,本科五年,研究生三年,大五也有一年的實習期,一般在縣市級醫院。
除去實習,學校也會有少量實踐課,接觸血液在所難免。
“我本科實習的醫院很垃圾,不存在手術。”
加之時桉的症狀並不嚴重,大量血液或血肉模糊才會出現應激反應。
“至於學校的實踐,跟逗小孩玩似的。”時桉說:“提前找準位置,閉眼都能完成。”
鍾嚴:“……”
這小子,是有點天賦在的。
鍾嚴又問:“上次在搶救室,為什麽不說?”
如果早知他有暈血症,鍾嚴不至於發那麽大火。
“我怕你知道了,不讓我當醫生。”
“不至於,但你這種情況,從事外科相關有點麻煩,可以考慮內科,或者……”
“什麽意思?”時桉提高了聲調,像突然爆炸的火苗,“我自己考上的大學,辛辛苦苦讀了七年,我每年拿獎學金,門門考試都是優秀,你憑什麽不讓我幹!”
鍾嚴盡量心平氣和,“我是站在你的角度,考慮到你目前的狀態,其他科室更適合你。”
“你沒權利要求我!”
像賭氣的小孩,時桉摔門而出,把鍾嚴留在原處。
他哪來那麽大的脾氣?
敢跟我甩臉子了?
時桉漫無目的,又不能回去。氣呼呼跑到牛伯那,倚在“保險櫃”邊,正拆開第三根小雪人。
牛伯透過老花鏡,數著冰糕袋,“再吃,要鬧肚子嘍。”
“鬧就鬧,誰怕誰。”
“怎麽了這是。”牛伯合上報紙,“誰惹我們小倔牛生氣了?”
時桉咬牙切齒,“還能有誰!”
“今天又犯錯誤啦?”
“沒有,我還立了大功。”
牛伯:“那怎麽了?”
時桉含著冰糕棍,恨不得咬碎,“我那事被他發現了。”
牛伯:“他怎麽說的?”
“他讓我轉內科,或者去其它不見血的科室。”
牛伯翻開日記本,“就因為這個生氣?”
“他要砸我飯碗。””時桉像個發怒的小火球,“換誰誰不生氣!”
牛伯隻是笑笑,沒再接話,讓他自己消氣。
明亮房間熄了動靜,隻能聽到筆尖在紙麵沙沙的聲音。
“您還真愛寫日記。”時桉說。
“不僅愛寫,我還愛看呢。”
“我今天的事,您別寫進去。”
牛伯哈哈笑,“都被發現了,還有什麽不能寫的?”
時桉含著冰糕棍,耷拉臉,“也對。”
牛伯拆下老花鏡,捏捏鼻梁,“要我說啊,小嚴也是為了你好。”
“您什麽意思?”勸他放棄的話時桉聽不得半句,“連您都不支持我了嗎?”
“憑什麽覺得我不行?”
“現在怕又不代表永遠怕。”
“我會對患者負責!也沒兒戲!”
自從時桉賭氣跑開,整個上午沒見人,打電話幹脆掛斷關機。
鍾嚴正上火,接到了牛伯的電話。
“小嚴啊,沒打擾你吧。”
現在正是飯點,鍾嚴站在窗邊,“沒有,您說。”
“你要是不忙,能不能過來一趟,把小時那娃娃領走?”
這小子怎麽老往那跑。
“他幹嘛呢?”鍾嚴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跟我堵氣呢,棉衣也不穿,看了一上午隔壁朋友了。”提到這裏,牛伯真發愁,“專找血肉模糊的瞧,小臉嚇得刷白刷白的,就是拉不走,還強呢。”
“暫不說身體受不受得了,他老這樣,也容易嚇到隔壁屋的朋友。”
鍾嚴:“.......”
那個笨蛋。
“我馬上過去。”
鍾嚴抓人的時候,時桉正窩在停屍房角落幹嘔,全身冰涼,嘴唇沒半點血色。
五分鍾不到,時桉被拎回休息室,披著鍾嚴的大衣,抱著杯加熱過的葡萄糖。
“你長本事了是吧。”鍾嚴滿到冒尖的怒火即刻爆發,“消失倆小時,還掛我電話,你想幹什麽,造反嗎?”
時桉的鼻尖被糖水熏蒸,半天發不出一聲。
“我不就提個建議,至於那麽激動?”鍾嚴一句接著一句,“決定權在你手上,轉不轉也是你的自由,你跟我撒什麽氣?”
時桉咬住杯邊,很小聲,“我怕。”
“怕什麽?還怕我吃了你?”
時桉刮著嘴唇,不吱聲。
“說話啊!”凍白的嘴唇徒增不爽,鍾嚴把火都潑出去,“剛才不是挺倔的,現在裝委屈了?”
“沒裝。”時桉握緊杯子,喉嚨裏有顫抖的聲音,“我怕你讓我滾蛋……”
“更怕你、不要我了。”
私人空間明亮且安靜。
鍾嚴識別出他微微縮動的肩膀,察覺到他眼裏隱隱的淚光,最後,透明液體緩緩濺進水杯裏。
嘀嗒,嘀嗒。
刹那間,鍾嚴就一個想法,我真特麽是個混蛋。
鍾嚴想去安慰,擔心語氣凶,唯恐說錯話,最怕讓他更害怕。
他站在原地,眼睜睜看每一滴眼淚落進紙杯裏,濺出一個又一個圓形。
鍾嚴攥了攥拳,緩慢靠近。
手指順著淚痕的反方向滑,從下頜開始,滑到眼角才停止。
臉是涼的,淚水很熱。
“別哭。”鍾嚴說:“要你。”
鍾嚴重新接了杯水,看他全部喝完,“好點了嗎?”
時桉點頭,揉揉眼睛。
鍾嚴調整語氣,盡量溫柔,“你要告訴我經曆過什麽,我才能幫你。”
“我小時候,從我媽抽屜裏看到了我爸車禍的照片。”時桉自問自答,“嗯,我爸已經不在了。”
“抱歉,讓你提到傷心事。”
“沒事,我爸沒的時候,我還在我媽肚子裏,仨月都不到。”
沒有朝夕相處的經曆,也算不上多傷心。
“我會難受,完全因為我媽難受。她總在我睡著後偷偷看照片,然後哭一整晚。”
白天的媽媽堅強樂觀自信,夜晚卻判若兩人。小時候的時桉討厭這種反差,把所有原因歸結為那張血淋淋的照片。
他不喜歡媽媽哭,也厭惡和恐懼一切會讓她哭泣的東西。
鍾嚴:“你媽獨自把你帶大的?”
“還有我姥姥。”
“也很不容易。”
“我媽為了我都沒再嫁。”
在丈夫去世後,也要執意生下他。
“我媽可漂亮呢,有很多追求者。”
“怎麽沒再找一個?”鍾嚴設想了一個答案,“怕繼父對你不好?”
“一方麵吧,還有另一方麵,她不想和別人再組家庭,怕我會有會缺失、覺得被孤立。”
媽媽希望他在全部的愛中長大,即便沒有爸爸。
“你媽告訴你的?”鍾嚴問。
“不,她從不提這些。是我成年以後,姥姥告訴我的。”
鍾嚴:“你媽媽很偉大。”
時桉:“還有我姥姥。”
“他們一定都以你為榮。”
“還行吧。”時桉有點不好意思,撓撓頭,“我小時候也挺讓她們操心的。”
鍾嚴:“調皮搗蛋?”
時桉說了“嗯”。
“沒有不頑皮的孩子。”
“我八歲淹過次水,之後就老實了。”
暑假,時桉跑到附近的水庫遊泳,不慎嗆了水。還好被人救上來,及時送到醫院,撿回了條命。
時桉專門強調,“特乖。”
“乖?”鍾嚴掃了下他的發尾,又去挑耳釘。
“你幹嘛!”時桉嗖地按住耳朵,“誰說染發打耳釘就不乖了?”
“什麽時候染的?”鍾嚴摩擦指尖,還有耳垂的形狀在上麵。
“高考結束。”時桉捋捋頭發,避口不談當年染發的真正原因,“反正我染頭,經過我姥姥同意的。”
“你媽呢,沒同意?”
“她跟我冷戰了一個星期,嫌傷頭發。”時桉聳聳肩,“現在看順眼也就同意了。”
鍾嚴側過去,看被他碰紅的耳垂,“這個呢,也冷戰了?”
時桉搓搓耳釘,“這玩意兒我沒想打,被我姥姥騙去的。”
鍾嚴沒太明白。
“我姥姥說這樣帥,非騙我打。”
鍾嚴笑了,“老人家還挺洋氣。”
“豈止是洋氣,七十歲老太太了,特愛追星。年輕時喜歡鄧麗君,後來迷小鮮肉,最近又粉上了什麽主持人,成天熱鬧得不行。”
特別是追小鮮肉那會兒,要不是時桉從小五音不全,姥姥能把他送韓國當練習生。
隨著聊天,時桉的狀態漸漸恢複,鍾嚴揪著的心暫時放緩。
“言歸正傳,你的暈血症不算嚴重,經過有計劃的脫敏治療,應該會有顯著效果。”
“真的?”時桉眼睛像拋了光,眼眶紅潤發亮。
七年前,時桉趴在他肩膀,哭著喊著求他停時,眼睛和現在一樣。
鍾嚴收回目光,“但你跑去太平間脫敏的想法,愚蠢至極。”
時桉還覺得自己聰明絕頂,“那怎麽辦?”
“第一,頂撞老師,該罰;第二,無故缺勤,重罰。”鍾嚴鄭重其事,“這周輪休取消,罰病例總結,抄醫囑報告。”
時桉:“……?”
“先去吃飯。”鍾嚴看表,“食堂。”
“等一下,鍾老師。”時桉無辜茫然,說話聲音脆生生的,像在敲瓷磚,“不是說好脫敏治療嗎?”
“你急什麽。”確保體溫恢複,鍾嚴幫他摘下大衣,“今晚回家,慢慢治。”
時桉著急治病,“食堂還是我請?”
“請你的老師兼房東吃頓飯都不行?”
“行,您隨便吃。”
就算連吃半個月,也趕不上一條龍蝦的錢。
鍾嚴去揉他的頭發,手感如同當年,“走了,吃飯。。”
時桉捋著揉亂的腦袋,“就算是老師兼房東,也不能弄亂帥哥的發型。”
鍾嚴得寸進尺,雙手齊上陣,“揉一次抵一條龍蝦。”
等他揉舒服了,時桉悄悄問:“我請吃一次食堂,能不能抵一次處罰?”
鍾嚴:“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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