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護犢子的袁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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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得到了馬融的幫助之後,馬氏家族的鋼鐵生產部門的確給袁樹提供了一批質量還算不錯的鐵製農具。
    不過數量並不算大,想要給所有在統計中的沒有農具的農戶提供是不可能的,根本不夠分配,於是袁樹便和盧植商議,拿出之前籌集到的善款,尋找可靠的渠道去購買。
    或者說要是有關係的話,也可以出動去尋找可靠的鐵製農具來源。
    大家集思廣益。
    有不少出身本地家境富裕的士子表示他們可以向家裏尋求幫助,搞一些質量不錯的農具來,但是他們人數不多,也不敢保證就能搞到數量足夠的農具。
    還有很多家境同樣不錯的士子倒是有心,但是本家距離太遠,等千裏迢迢運過來,黃花菜都涼了。
    袁樹仔細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提筆寫了一封信,然後托人把這封信送到長安城內京兆尹府邸內。
    “雖然茂陵不在京兆尹治下,但兩地相距不遠,我父說不定會有一些辦法,或者能為我們提供一些農具,真要所有方法都試過了也不夠,再去購買。”
    眾人這才紛紛想起袁樹優越的出身,還有一個京兆尹老爹,若是能得到袁逢的幫助,或許真的可以得到足夠的農具也說不定。
    倒是盧植有些擔心。
    “茂陵到底屬於右扶風,京兆尹會不會不方便介入?”
    袁樹搖了搖頭。
    “我以兒子的身份向父親請求幫助,這是私人行為,不是官方行為,大不了按照規矩納稅,右扶風官員再怎麽不滿,難道還要和稅收過不去?”
    盧植覺得這是有道理的,於是便沒有繼續擔憂。
    隨後,袁樹和盧植繼續組織人員開始下鄉定點發放農具,並且勸導農民外出進行翻土作業,以預防來年開春的蟲害。
    而那封信也很快就被送到了長安城內,送到了京兆尹的府邸,交給了袁逢。
    自打袁樹進入馬融府中求學,就沒有給他寫過信,此番突然來信,倒是讓袁逢有些意外。
    這孩子自幼聰慧,什麽事情都不需要他們這些長輩過度介入,神童倒是神童,但是作為父親,袁逢一直有種小小的遺憾和微微的挫敗感。
    這當爹當的沒什麽成就感啊。
    比起性格平庸才能也平庸但是比較聽話的長子袁基,袁樹顯得過於優秀,從而讓他作為父親的這個角色屬性大大削弱了。
    袁樹啥都不需要他教,一學就會,舉一反三,到後麵甚至在學問層麵隱隱有超過他的趨勢。
    這還如何教導?
    袁紹倒是欠管教,但是一來袁紹是庶子,二來袁紹已經被過繼給他早喪的大哥袁成,名義上,他已經沒有了管束袁紹的必要性。
    於是除了管教一下平庸的袁基,他這個當爹的也沒什麽事情,現下袁基逐漸長成,再有兩三年就可以加冠成婚,送入朝堂開始曆練,也不太需要他這個當爹的過多插手。
    於是,家事層麵,他還就真的沒什麽事情可以做了。
    他和袁樹這父子兩人一直以來都沒有太多的交流,嚴父、慈父這兩個身份在袁樹那邊都起不到什麽作用,甚至袁逢都感覺袁樹這個孩子過於聰慧,以至於都不太把自己這個父親放在眼裏。
    多多少少有點難過就是了。
    如今,袁樹居然主動寫信給他,他還真有一點點高興。
    打開信件一看,他更高興了。
    袁樹向他求助了!
    之前聽聞袁樹在馬家大宅裏翻雲覆雨,又是三百場辯論不敗,又是和最強高足盧植打成平手,接著還搞出了致良知之學,自己講學。
    自己講學就算了,居然引得五陵地區的學者、學子們爭相聽講,還吸引了不少對此學說感興趣的人,儼然是要開創新的學說了。
    這孩子未免太過於優秀,搞得他這個老爹在孩子成長過程中沒有什麽參與感,挫敗感越發強烈。
    而今,這孩子終於向他求助了。
    求助的內容是需要一批數量不少的質量較好的鐵製農具,最好還能搭配一百頭左右的耕牛。
    通過這封信,袁逢總算是知道袁樹最近都在搞些什麽大動作。
    他的致良知之學已經進展到了第二階段——行動階段。
    他搞出來的具體的行動就是“助農”,表示農為國之本,農業是最重要的事情,而農民生活困苦,生產艱難,這是動搖國本的事情。
    一方麵為了致良知,一方麵也是為了致良知的最高目標——天下為公,他們決定開展助農行動,為農業生產保駕護航。
    所以,他們需要數量較大的優質農具和耕牛,以幫助農民解決農具少、耕牛少的困局,以此提高農業產量。
    袁逢沉默了一會兒。
    雖然說得到孩子的求助是一件讓他這個父親有點參與感的事情,但是不知道怎麽回事,心中的挫敗感更甚呢?
    這小子才幾歲?
    十一歲生日還沒過,居然開始搞起了這種關注國本的行動?
    還為此撬動了五六百人和他一起搞,還從馬融那裏搞來了不少援助,籌集了不少善款,甚至已經對茂陵縣貧苦自耕農展開過一輪援助了。
    袁逢本以為學問好、思維敏捷已經是袁樹作為一個神童最神的地方了,可他萬萬沒想到,關乎農業生產這種具體的事項,袁樹居然也能搞起來。
    還能搞五六百人一起操作的大動作。
    這份行動能力和組織能力,絕非常人所能具備。
    他是官員,還是幾十年的老官員,沒人比他更明白搞這些事情具體需要些什麽物質條件,對於主事人來說又需要一些什麽樣的能耐和聲望。
    但是……
    袁逢忽然眼睛一瞪,想到了些什麽。
    那三百多場辯論……
    還有馬氏高足的地位……
    難道說,那個致良知之學根本不是一時興起,而是圖謀已久嗎?
    甚至於這場助農行動,也是他早就準備好要做的事情嗎?
    這些事情在正常情況下隻靠他一個小孩子根本不可能辦起來,但是一個聲望極大的辯經神童、馬氏高足就不一樣了。
    先通過辯經搞名聲,然後和盧植對決獲取馬氏高足身份,接著講學,摻私貨,開始推廣自己的致良知之學,吸引感興趣的人前來聽講,然後吸引為自己的追隨者。
    最後才是助農行動。
    通過這個行動進一步增強名望、展現自己的能力、人脈和手段,讓眾人信服,最後辦成此事,坐實致良知之學的實用性。
    把前後所有的一切都給串聯起來,一切的疑惑似乎都迎刃而解了。
    這小子的每一步,都是有計劃有預謀的!
    這小子……未免太過於聰慧了吧?
    放下了手裏的信件,袁逢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又站起身子在房屋內來回踱步,思考了很久。
    最後,他露出了一抹笑容。
    “神童,神童,我的兒子是神童,我之幸也?不幸也?”
    他鬆了口氣,重新坐下,又看了一遍求助信,心下完全坦然了。
    袁逢喊來了自己的親隨吏員王秋,向他囑咐,要他收集一批鐵器和耕牛,以販賣的名義送到茂陵縣去,然後交給袁樹。
    王秋稍微了解了一下前因後果,對袁樹的種種神奇行為大為驚歎,連連恭維袁逢,一陣連環馬屁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把袁逢拍的舒舒服服。
    然後他才提出了自己的憂慮。
    “明公,茂陵到底是右扶風管轄,不是京兆尹管轄,這件事情如果隻局限於茂陵縣,有馬公在,應該沒有什麽大事,但是您如果參與進去,屬下擔心右扶風方麵會有些意見。”
    “他能有什麽意見?”
    袁逢不屑道:“要是趙典還在任,我尚且需要考慮三分,現在?他自己屁股都不幹淨,現在應該想的是怎麽找好下個靠山!再說了,兒子向父親求助,父親幫助,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更何況這是助農的好事,好事,為什麽不去做?右扶風一年餓死多少人他們自己心裏有數,我子心善,見不得餓殍遍野,才出手相幫,他們還有理由從中掣肘?那可別怪我狠狠的參奏他們一本!”
    王秋頓時不說話了。
    看來袁逢這犢子是護定了。
    不過這也怪不得袁逢。
    平心而論,如果自己的兒子有袁樹那麽優秀,能搞那麽多事情,自己恐怕也會竭盡全力相助。
    別的不說,整個家族可能都會因為這一個孩子的優秀而受益,這種事情是要上族譜的,是要被後世族人祭祀的,香火不絕,豬肉羊肉牛肉吃不完的。
    王秋這邊很快就通過各種渠道搞到了一大批質量上乘的農具,並且從一些聽到風聲趕上門來幫忙的商人的手裏獲得了一批耕牛,很快便帶上路出發了。
    袁逢還擔心袁樹那邊沒有足夠的錢用,於是暗中囑咐王秋帶了一筆錢給袁樹,數目不太大,也就差不多一個中等縣一個月的財政收入。
    這筆錢的來源不太好明說。
    之前有一位益州刺史因為貪汙暴虐被彈劾去官,囚車拖著他經過京兆尹的時候,被袁逢統計出來三百多車金銀珠寶的贓物。
    這筆贓物大部分都被送到了雒陽去,但是本著見者有份、雁過拔毛的優秀老傳統,袁逢也從中分了一杯羹,美美的恰了一口。
    現在他從這筆財物裏掏了一部分出來交給袁樹打點,讓他隨便花,隨便揮霍,想怎麽操作就怎麽操作,不要丟了袁氏的臉麵。
    他還特地寫了一封信告訴袁樹,有什麽需要的就告訴他,父子之間不需要太多的擔憂,隻要他做的事情對他自己、對袁氏有利,老爹鼎力相助!
    要錢?要人?要東西?
    什麽都可以,就怕你不說。
    別忘了,咱們袁氏可是三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天下!
    你爺爺、太爺爺、太太爺爺給你留下來的家產可不是看著不能動的!
    整個三輔之地有多少官員是咱們袁氏門生、故吏出身的你知道嗎?有多少與你老爹有來往的你知道嗎?
    這筆隱藏起來的財富,可都是你將來可以動用的資源!
    不要怕,大膽的操作吧!
    咱們袁氏的子弟,不鳴則已,一鳴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