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帝都必殺榜第五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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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小酒館的人們看來,這隻是一場普通會麵,他們暢談著帝國騎士長浴火重生的傳言,讓流言在帝都繼續發酵,凱恩也以此作為開場白,“你總能給我帶來驚喜。”
    他點了兩杯冰鎮麥芽啤酒,人們對於傳言的討論非常滿意。
    “來向你打聽一件事。”
    伊森直接表明來意,取出一份羊皮紙,上麵是他們在大腳怪村落祭壇上發現的奇怪符號,“這個符號你見過沒?它屬於哪一位神祇?”
    凱恩那放鬆的表情產生了些許變化,他接過羊皮紙,看得十分仔細,許久之後,才搖了搖頭,“從來沒見過。”
    “連你也沒見過?”
    這個答案出乎伊森的意料,畢竟凱恩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古老的邪神之一,他之前和凜冬還懷疑這個符號可能出自於某個未被記錄過的舊神。
    “這些符號本質上是我們與信徒之間溝通的方式,雖然我不知道這是誰留下的,但是我可以告訴你這些符號大概的意思,它是在說……帝都今年的冬天會很冷,這裏的人們會迎來一場前所未有的嚴冬,如果我是這裏的居民,就會考慮在天氣變冷之前,搬到暖和的地方去住。”
    凱恩的表情認真了許多,“看來你們在北境遇到的怪物,隻是這場嚴冬的開始。”
    不過這隻會讓他感到興奮,他不怕冷,隻怕這個世界從此安靜下來,再也沒有爭鬥,他很喜歡帝都的氛圍,這裏每條街的角落都是憎惡與憤怒,讓他忍不住想要拿著冰鎮啤酒,到台上講上幾句。
    這是最好的時代。
    本應死去的騎士長從地獄中歸來,得有人上去說上幾句,為這件奇跡賦予現實意義,比如說,她的歸來是騎士領主讓她終結這個黑暗而又腐朽的時代。
    那麽,腐朽的根源又來源於何處?
    這個國家又為何會從黃金時代墮落至此?
    也許他該在演講的開端適當描繪一下黃金時代的圖景,幫助人們回想起帝國建立之初的貴族與教廷是怎樣的。
    凱恩躍躍欲試,在他拿著啤酒上台之前,他將羊皮紙還給伊森,提醒道,“你的‘朋友’來找你了。”
    羊皮紙頃刻間便在伊森的手中化為灰燼,仿佛從未出現過,酒客們被突然闖入酒館的不速之客所吸引,對於流言的討論也減輕了許多,那些穿著黑色風衣,氣勢洶洶的人們徑直走向伊森,見麵的第一時間就向他出示了證件。
    『覓血者,A級調查員』。
    “請隨我們來一趟,配合我們的調查。”
    伊森點了點頭,一口喝完了杯中的啤酒。
    收容局的到來在他意料之中,畢竟彼岸死亡的現場是由他和艾薇勘探的,《角鷹獸日報》登記的照片也出自他們之手,現在騎士長又活了過來,那些希望她死掉的人肯定不痛快,恰好他在編製上是收容局的一員,總局有權隨時傳喚他。
    “齒輪城的報告中提到你養了一隻貓,它現在在什麽地方?”
    “她喜歡安靜,不喜歡酒館的氣氛,所以我把她留在旅館了。”
    伊森說道。
    實際上,他和凜冬兵分兩路,此刻凜冬應該已經調製好了隱形藥水,潛伏進了帝國圖書館的禁書區,尋找艾薇留給他們的信息。
    覓血者似乎對於這個回答並不滿意,他別有深意地瞧了伊森一眼,沒有再多說什麽,轉身為他引路。
    帝都的總局以早期三輪汽車作為代步工具,這對伊森來說有些新奇,就連齒輪城也沒有這種東西,是覓血者沒有給他回去的機會,和另一位沒向他出示證件的調查員一起把他“押”回了總局。
    上車後便全程沒有再說話,氣氛變得有些壓抑,這個流程儼然像是在對待一位即將接受審訊的犯罪嫌疑人。
    走進收容局氣派的大門,便看見一位穿著審判庭製服的人早就等在了那裏,覓血者向對方行禮,寒暄幾句後,為伊森介紹了對方的身份,“這位是大檢察官米諾斯先生。”
    “你好。”
    伊森向這位長著鷹鉤鼻,仿佛在場所有人都欠了他20金獅以至於他陷入中年危機的檢察官打了聲招呼。
    按照收容局的規章,在調查員的事務在內部定性之前,本不應有其他的機構的人參與,不過自新一任局長上位後,規章製度就成了圖一樂的文字遊戲,被教廷和審判庭的人以各種不同的方式玩弄。
    就好比現在,審判庭的大檢察官將親自負責這場審訊。
    米諾斯先生不苟言笑,他隻是微微頷首,將伊森帶去了準備好的審訊室,審訊室的門被上鎖,他在桌上畫上了圓形的法陣,為法陣寫上暗紅色的符號,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把你的右手放上去,在談話結束前不要拿下來。”
    這是詭計之神的把戲,功能和測謊儀沒什麽區別。
    艾薇在旅途上提到過啟迪學社大多數優秀的畢業生最後都去了審判庭工作,他們很擅長調查案件,以及讓被審訊的對象吐出真話。
    伊森照做後,米諾斯便向他提出了第一個問題,“讓我們回到騎士長死亡那一天,你是否確信在現場發現的是她的屍體?”
    “不確信。”
    伊森說道,“你應該看過現場的照片,我覺得任何人都很難憑借滿地的碎肉和血跡來判別一個人的身份,不過我們在現場發現了騎士長的遺物,其中包括她衣服的殘骸,還有斷裂的佩劍,這些證物我們已經按照流程提交到了齒輪城分局。”
    “所以,你認為她其實有可能活了下來。”
    米諾斯的目光銳利了幾分。
    “你指的是我個人?我個人認為從現場的景象來看,她很難還活著。”
    這是典型的誘導式詢問,伊森自然不會買他的帳。
    米諾斯瞥了圓陣一眼,上麵的符文沒有任何反應,便隻能將話題進行下去,“接著是關於聖歌隊隊員的問題,你的長官在報告中稱當你們在小鎮外發現她的時候,她已經陷入了昏迷,對此,你還有什麽要補充的?”
    “準確地說是在狼頭堡,有傳言稱那裏出現了汙染區,我們因此前去調查。”
    米諾斯眉頭緊蹙,他故意調換了聖歌隊成員被發現的位置,然而對方卻給出了和艾薇相同的信息,而圓陣也又一次默認了伊森說的都是實話。
    “接下來是關於你自己的問題。”
    米諾斯,加重了語氣,“如果加上狼頭堡的汙染區事件,你已經先後三次闖進過汙染區後存活了下來,對此,你有什麽想要說明的麽?”
    他隻需要伊森露出一個破綻,這樣他就能名正言順地讓收容局將伊森轉交給審判庭來處理,一旦去了審判庭,伊森的口供便可以有許多自由裁量的空間,他們有許多辦法讓伊森說出他們希望聽到的回答。
    如果伊森隻是一個普通的D級調查員,他們根本不需要費這麽多功夫,然而他和瑪格麗特家族的大小姐關係匪淺,那個大小姐可不是省油的燈,一定會揪著違規操作不放。
    “沒有什麽好說的,我已經把所有的發現寫進了述職報告裏,齒輪城分局應該有留檔。”
    伊森依舊平靜。
    “但是,你應該清楚局長禁止了一切形式的汙染區調查,你的所作所為違背了收容局的章程。”
    “關於這件事,我的領導已經向齒輪城收容局提交過申請,我是在得到批準後才展開了調查工作,在手續上合理合規,如果有疑問的話,可以請分局的掘墓人先生來為你說明。”
    圓陣又一次默認了伊森的說辭。
    可是在米諾斯看來,這個年輕人實在太鎮定了,他在談話中向伊森施加了許多壓力,要是換做其他人應該早就慌了神,回答變得漏洞百出才是。
    心理誘導是他們最常用的一種法術,受到幹擾的對象,哪怕在陳述一件事實時,都會迫於壓力開始胡言亂語,除非……他擁有鋼鐵一般的心靈。
    這是隻有極少數人才具備的品質。
    “可是你三次都活了下來,這對於一個D級調查員來說,是近乎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近十年來,你是唯一一個做到這件事的低級調查員。”
    米諾斯頓了頓,“因此,收容局內部也有人懷疑你與邪神簽訂了某種契約來讓自己存活下來,對此,你有什麽需要澄清的?”
    他提出了一個刁鑽的問題,也是一項相當嚴重的指控。
    這些年來教廷將許多人指控為邪神信徒,他們審判庭的攻勢之下都沒法做到自證清白,甚至在試圖證明自己時,露出了許多讓他們意想不到的破綻。
    而米諾斯,則是“業績”最好的一位。
    教廷移交給他的邪神信徒全部都認罪伏法了。
    “他們當然可以這麽認為,我隻能說我交到了好運,也許下一次就沒這麽幸運了,但是我相信在判別邪神信徒這件事上你們經驗豐富,一定總結出了具體的標準。”
    伊森饒有興致地問道,“作為收容局的調查員,追捕邪神信徒是我們日常工作中的一環,我由衷地希望你能向我分享這些標準,這將有助於我今後的工作。”
    麵對伊森的反問,米諾斯一時語塞。
    具體標準?
    審判庭從來都不需要這種東西,他們唯一的判別標準隻有一條,聽起來也很簡單“隻要你沒法100%證明自己的清白,那你就是邪神信徒”,至於評判標準通常很簡單。
    有的邪神信徒會貪汙財產,有的邪神信徒會雇凶殺人,再不濟也會有情人,又或者是在某一次喝醉了的時候說出過不當言論。
    總之,隻要深入查下去,每個人都能查出些什麽來。
    能夠被查出來的罪名,就是判別他們是邪神信徒的標準。
    然而這一次,米諾斯的準備不夠充分,他被臨時要求接手伊森的審訊工作,還未來得及對他進行全麵調查。
    這不符合他一直以來的風格,但教廷催得很緊,找到了他這個“業績”最好的檢察官。
    伊森見這位疑似陷入中年危機的大檢察官臉色陰晴不定,擔心對方因此患上植物性神經紊亂,便說道,“我倒是有一個更簡單的辦法,為什麽不交由真理之神來判斷呢?”
    米諾斯怔了怔。
    伊森繼續詢問對方,“我的領導向我提起過,這個圓陣能判別真實與謊言,是神賦予追隨者們的權能,你為什麽不直接詢問我這個問題呢?”
    “你……是邪神信徒麽?”
    米諾斯咬牙道,他當然知道這個問題的結果。
    如果你想給某人按上莫須有的罪名,當然不能在真理之神的見證下直接詢問對方。
    “是。”
    伊森開口的刹那,圓陣上的符文便綻放出了耀眼的紅色光芒,“也許這是你希望的答案,但真理之神似乎並不這麽認為。”
    米諾斯久久凝視著圓陣,知道這次的審訊注定很難取得進展了,他本以為伊森隻是個邊境城市的普通青年,根本沒有直麵他的勇氣,但現在看來,瑪格麗特家的大小姐讓他當跟班是有原因的。
    但是,這隻是開始。
    “到此為止吧。”
    米諾斯臉色陰沉地說道,用陰鷙的眼神注視著伊森。
    遲早要給你按上邪神信徒的罪名,就和之前的那些人一樣。
    “你辛苦了。”
    伊森將手腕抽出了圓陣,向對方米諾斯先生點頭致意,“如果沒別的事,我就要回去給我家的貓準備晚飯了。”
    離開收容局之時,伊森還不忘向覓血者等人道別,但調查員們似乎很害怕他,交談時都顯得畏畏縮縮的。
    那大概是怕他被當成邪神信徒殺了之後濺他們一身血的眼神。
    回到公寓時,凜冬正趴在旅館的床上看書,一進門就對上了她那一晃一晃的腳丫子。
    “這個角度怎麽樣?”
    聽見身後的動靜,凜冬側過臉來看他,這個角度也是她精心設計好的。
    “……今天晚上想吃什麽?”
    伊森生硬地岔開話題。
    腳丫子晃得頻率更快了,凜冬知道伊森是一個謊話連篇的人,他一本正經的澄清多半是謊言。
    就比如,伊森總是試圖向她澄清他對腳沒什麽興趣。
    “吃風味燉肉配蘋果派。”
    凜冬隨便報了一個常見的菜名,問道,“負責審訊你的人是誰?讓我猜猜,大檢察官米諾斯?”
    “你認識他?”
    “嗯,我想想。”凜冬查閱了一下死亡名單,說道,“排在帝都必殺榜第五位,紫羅蘭學社有三名成員被他定了罪,其中包括了艾薇的導師格雷琴,他真應該感謝你。”
    如果沒有伊森,今晚人們就會在米諾斯家裏發現一地冰渣,而他本人則不知所蹤,“他是條一旦咬住獵物就不放的瘋狗,一定還會繼續調查你的。”
    “無妨。”
    這一切都在伊森的計劃之中,要是沒有了米諾斯這樣的人,他反而才會不習慣。
    正如艾薇所說,這才是原汁原味的帝都,總會有幾個人試圖給你扣上邪神信徒帽子。
    伊森走到床邊,他剛一坐下來,凜冬就順勢翻了個身,把腿塞進了伊森懷裏,傳來的是絲織品的觸感,“我可是好不容易才闖進了圖書館的禁書區,還差點崴了腳。”
    她逐漸掌握了伊森的“使用手冊”,如果你直接說他是足控,那他絕對是要跳出來澄清的,但如果你給他一個相對不容易拒絕的理由,他也就順水推舟了。
    “艾薇發現了什麽。”
    伊森決定把注意力放在正事上,至於手上的動作,那屬於肌肉記憶。
    “血腥祭司的名字變了,看來你教導有方,瑪麗成了人們眼中的聖女,和新一任血腥祭司鬥了一輩子,直到猩紅王朝落幕。”
    這的確是一個有趣的發現,因為按照汙染區存在的理論,他們所經曆的是已經發生過的事件,所接觸到的所有人都是過去的幻象,站在曆史的角度而言,伊森最後利用邪神信徒的身份向瑪麗揭露猩紅瘟疫的本質,隻是不願向巴紮托斯妥協的無用之舉罷了。
    可是現在,真實的曆史線卻發生了變化。
    “更有趣的是,我詢問了彼岸和羅威娜,她們說這本書上寫的就是正史。”
    凜冬說道,“隻有去過汙染區的我們記得另一條曆史線上發生過什麽,我還是頭一次見到這種事,而且看起來也不像是老巴的本事。”
    巴紮托斯的權能和時間這個概念隻能用風馬牛不相及來形容,但祂的確參與了這場陰謀,現在凜冬知道在汙染區裏老巴無比渴望伊森妥協的原因了。
    那不隻是心理層麵的屈服,“如果你真的在城市裏散播了瘟疫,有關你的事就會被寫進曆史了,那時你邪神信徒的身份就會變成板上釘釘的事實,沒想到老巴竟然這麽陰險。”
    而現在,伊森隻是被略微提及了一下。
    直到聖女瑪麗臨終的那一刻,還對伊森念念不忘,提醒教廷一定要提防一個戴著漩渦麵具的人。
    正是那個人帶來了瘟疫,神秘地出現後,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看來你給聖女大人留下了嚴重的心理陰影。”
    凜冬歪頭看著伊森,露出一副人畜無害的笑容,“采訪你一下,被一個漂亮女人記了一輩子,請問你現在是什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