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森對於鬼火少年的印象還停留在叛逆的青春與各種交通事故大合集上，他上輩子倒是點亮過“騎摩托車”這項技術，不過隻是便於上下班，他本人對於炸街、飆車等行為持不支持態度。
    但是此一時彼一時，這個世界的人們已經開始用電動輪椅競速了。
    由於眼光與認知的差異，他們似乎並不知道自己正在做出多麽抽象離譜的行為，倘若賽事珍貴的照片流傳到未來的現代社會，人們一定會覺得當時的帝國人普遍腿腳不便。
    當然，如今的電動輪椅和未來醫院裏使用的醫療儀器屬於兩個東西，給輪椅設置氮氣推動裝置屬於極其嗜血的行為，很可能因為“反人類”罪遭到審判。
    “摩托車，專門用來競速的座駕？”
    彼岸一下子就來了興趣。
    拉風、座駕這些關鍵詞意味著能騎！
    不論魔物還是機械，隻要能騎的東西，她都充滿了興趣，恨不得伊森馬上就把他所說的摩托車給端上來。
    彼岸一直以來對電動輪椅不感興趣的原因就在於這個代步工具實在不拉風，一直坐在上麵像個癱子——她是眼睜睜地看著羅威娜從一個大魔導師變成癱子的過程，這姑娘對於電動輪椅的依賴越來越強烈，已經快要發展到懶得下地走路的程度了。
    出門往輪椅上一坐，回家往床上一躺。
    再這麽下去就要變成廢人了。
    盡管彼岸總是這麽提醒羅威娜，卻都被對方當成了耳邊風。
    羅威娜則興致缺缺地隨口問了一句，“上麵有按摩工具麽？”
    她很難想象出這世上還有什麽代步工具能比得上她的電動輪椅原型機，在她看來電動輪椅之所以能在帝都流行，就是它的方便、舒適，起初是跟風的效應，然而當貴族們體驗過電動輪椅出行的便捷後，就再也懶得下地走路了。
    人的惰性被完全激發了出來。
    而在羅威娜看來，賽車賽事完全是本末倒置的行為，牽頭的占星公會隻不過是想以此來博取名聲，帝都事變過後，各個超凡者勢力進入了到了“大招生時代”，這和新內閣推行的一係列新政策息息相關。
    在“招生問題”上，內閣推出了一係列指標，在每年的招生、科研成果領域都進行了明確的規定，這將直接影響到國庫審批經費的流程。
    以前在這些指標出來前，都是教皇或是大臣一句話的事。
    羅威娜本心並不喜歡輪椅競速，但架不住占星公會給的實在太多了，除了賽事的獎金之外，還為她提供了大量獎金。
    “沒有按摩工具，這是正式用來比賽的型號。”
    “這樣啊——”
    羅威娜拖長了尾音，“看來是時候考慮隱退的問題了。”
    新的賽車型號勢必會對現有的格局造成衝擊，她很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卓越的駕駛技術隻占很小一部分，決定性的因素在於伊森給她製造的原型機數值實在太高了，以工匠協會現階段掌握的技術，根本不足以讓她使出全力。
    羅威娜從來都不是一個熱血的人，她的夢想就是躺著把錢給賺了。
    最近通過賽事賺了不少錢，急流勇退未嚐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隱退！？”
    賽車愛好者索菲亞公主坐不住了，她難以置信地瞪圓了眼睛，看向公館裏的另一位傳奇賽車手彼岸，“騎士長大人，這太不合理了，羅威娜女士一定是在開玩笑吧！”
    自從進屋之後，她就覺得談話氛圍有些怪怪的。
    一點都沒有熱血和朝氣，倒像是一群進入人生倦怠期的大人聚在一起抱怨生活，要是再來上幾瓶烈酒畫麵就更像了。
    索菲亞無法理解——明明老森帶來如此激動人心的新發明！
    然而另一位傳奇選手也忽然歎了口氣，似乎是受到了羅威娜消極情緒的影響，對於“摩托車”的興趣也隨之消退了許多，她用手撐著下巴，糾結地皺起了眉毛，“羅威娜這麽一說我倒是也想起來了，奈瑟瑞爾聖堂最近完全招不到人啊，老森，你快來幫我想想辦法吧，我快要被聖堂的人煩死了。”
    聖堂本以為放開招募之後，見習騎士會迎來前所未有的井噴，然而情況是他們隻零零星星在各地招募到了不到百來號人，大量優質的生源幾乎全都被占星公會和生命教會給壟斷了。
    彼岸甚至覺得教皇尤裏烏斯通過自己死亡，讓教會走向了嶄新的時代。
    “生命教會最近轉型進入了醫療行業，帝國的大人們似乎都更想讓孩子成為醫生。”
    在新內閣的各項政策推動下，就連最底層的人民也開始考慮起了“擇業”這個陌生問題。
    以前他們沒得選，家裏出來一個超凡者就相當於祖墳冒青煙了，隻要能順利畢業，至少可保生活衣食無憂，倘若運氣足夠好，能被貴族相中，還能實現階級的跨越。
    然而現在，超凡者知識在新內閣的推動下，變成了麵向所有帝國人民開放的教育資源，對於那些展現出足夠天賦的孩子，帝國各城市的院校還設立了獎學金的製度。
    他們竟然能自由選擇讓孩子去哪個超凡者學校就讀，這是人們過去連做夢都無法想象的。
    而相較之下，奈瑟瑞爾聖堂的訓練方式已經跟不上時代了。
    每天揮劍幾百下，鍛煉足夠的體魄，與野獸魔物廝殺，“畢業”後卻找不到什麽像樣的工作。
    難道要離開帝國去當傭兵嗎？
    和醫生、科學家、律師這類新興職業相比，實在沒什麽吸引力啊。
    彼岸有些幽怨地盯著艾薇，“王國軍的編製也改了，以前隻有騎士和火槍營兩個編隊，現在也麵向所有超凡道途開放了。”
    思路和方針是正確的，麵對未來的局麵，帝國的軍隊需要具備多麵化的戰鬥策略，然而奈瑟瑞爾聖堂的鐵飯碗也就此被打破了。
    “彼岸姐，這也是未來發展的趨勢嘛。”
    艾薇笑眯眯地安慰對方。
    索薇婭大受震撼，她的視線在羅威娜和彼岸之間來回遊移，幾次張了張嘴卻又什麽都沒能說出來，最終隻能求助地看向伊森，指著騎士長，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隻有她對伊森提到的“鬼火的傳說”感到激動麽？
    “索菲亞，這也是‘鬼火傳說’的一部分。”
    伊森說道，他倒是覺得這對於仍然處於青春中二時期的索菲亞來說充滿了積極意味，便直接向她透露了故事的結局，“最終，所有曾經立下過誓約的鬼火少年和少女們都回歸了現實，變成了油膩圓滑的中年人，她們隻是從鬼火少女畢業了。”
    他從這位帝國公主身上覺察到了不得了的重力力場。
    像索菲亞這樣張口就要組一輩子銀河戰艦的姑娘，若是不加以引導，未來就會演變成黑洞級別的存在。
    此事在少女樂隊中亦有記載。
    “你先等一等，我可一點都不油膩！”
    羅威娜趴在桌子上抗議，甚至懶得多動彈幾下，“油膩的是彼岸，她天天待在廚房裏，臉肯定被熏油了。”
    “你！？”
    彼岸一下子精神了，滿眼的不可思議。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每天辛辛苦苦地做飯，竟然遭到了羅威娜的背刺。
    真是豈有此理！
    若是再把矛盾上升到占星公會和奈瑟瑞爾聖堂的高度……
    這個羅威娜，越來越得意忘形了。
    她用危險的眼神衡量了自己和羅威娜之間的距離，突然間明白了騎士這個職業最大的優勢——近距離遭遇戰，騎士打魔導師一打一個準！
    “媽呀！”
    羅威娜感覺自己被人從身後抱了起來，長時間缺乏運動讓她連掙紮都做不到，被彼岸鐵一般的胳膊勒住胸，呼吸都變得急促了，“有話好好說，別打人！”
    彼岸覺得這一幕應該被放在聖堂的招生辦反複播放。
    ——都看仔細點，魔導師打不過騎士！
    唯恐天下不亂的凜冬在一旁加油助威，“羅威娜，你可是恐怖分子，別輸給帝國的執法者啊！”
    索菲亞公主又一次被驚呆了。
    這一天，她聆聽到了銀河戰艦的轟鳴。
    那是充滿了內訌，引擎快要散架了的聲音。
    幻滅了，
    徹底幻滅了！
    這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輪椅英雄！
    “這樣一來，你就走出了成為鬼火少女的第一步。”
    伊森和藹的聲音把索菲亞拉回現實，她隻看見羅威娜的身體被勒成了蝦米，在彼岸的威脅下大喊“姐姐我錯了”。
    “欸？”
    索菲亞覺得自己的人生觀正在遭受翻天覆地的變化，在這個讓她混亂破碎的地方，隻有伊森的如同太陽的光輝照進了這裏。
    “你知道鬼火少女真正的含義麽？”
    索菲亞規規矩矩地坐直了身子，乖巧地搖了搖頭。
    “那是代表著叛逆、獨立、自我的精神，是人生處於特定年齡階段產生的思潮，如果你隻是出於崇拜，想要成為尾巴般跟隨在某人身後，是無法成為真正的鬼火少女的。”
    伊森說道，“難道你從沒想過戰勝羅威娜，成為新的冠軍麽？”
    “沒有想過……”
    索菲亞呢喃著，一直以來，羅威娜承載著她所有美好的幻想。
    神秘、強大，宛如賽場上女武神，她覺得隻要自己能跟在對方的身後，成為第二名、第三名就足夠了。
    然而現在，那寄托著她所有美好幻想的“女武神”變成了一隻蝦米。
    伊森說的對。
    為什麽她沒法戰勝這樣的人呢？
    艾薇覺察到了索菲亞堅定的眼神，心情沉重地捂住了眼睛。
    又一位花季少女著了伊森的道，帝國公主索菲亞的名字也出現在了受害者名單上。
    她的這個笨蛋姐姐難道沒聽見伊森剛才在說些什麽嗎？
    叛逆、獨立、自我，這裏麵的每一項都和貴族禮儀是對立的。
    一想到索菲亞未來穿著不符合公主身份服飾騎著摩托車在帝都大街上橫衝直撞，艾薇就頭皮發麻。
    用姑媽的話來講……
    這孩子是要上房揭瓦了！
    失望隻是短暫的，一時受挫無法擊潰索菲亞的熱情和勇氣，這反而讓她充滿了決心。
    午後，索菲亞和艾薇回到了王宮，消息第一時間傳到了瑪格麗特王後的耳朵裏。
    王後一如既往舉止優雅，今天卻滿臉威嚴，她輕描淡寫地指了指獨屬於艾薇的房間，緊隨其後走進了房間。
    瑪格麗特王後接受了伊森提供的稱號，但她無法接受艾薇在電話裏有關“跨國犯罪團夥”的宣言。
    不過為了確保這不是她缺乏眼光，她在“帝皇之劍”號航行期間特地和伊森通了電話，以確認“跨國犯罪團夥”是不是出於伊森的指示。
    事實證明，這是艾薇一個人編出來的。
    這個丫頭現在滿嘴跑火車，真不知道是跟誰學壞了。
    瑪格麗特王後緊隨艾薇進屋，擠出了一絲笑容，“坐吧，艾薇。”
    艾薇頭頂上的金毛已經嚇得躲了起來，這一抹笑容便是暴風雨前的寂靜，在艾薇的記憶裏，每當姑媽露出這樣的笑容，就說明她要挨揍了。
    姑媽是一個在打她屁股的時候都能保持優雅的人。
    “這麽緊張做什麽？你是一個大孩子了。”
    姑媽坐到了她的身側，“既然是大孩子了，就該知道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姑媽想知道‘跨國犯罪團夥’是誰教你的？你又想表達什麽呢，是想說伊森閣下其實是一個壞人麽？”
    “是……是我自己想出來的。”
    艾薇罕見地露出了慫慫的語氣。
    她這是一時間被金毛給蠱惑了。
    嗨呀，這臭金毛！輪到挨揍就躲起來了！
    “很好，除此之外還有什麽要向姑媽爭辯的麽？”
    “……沒有了。”
    艾薇認命地閉上眼睛。
    然而就在此刻，英雄出現了。
    “我覺得……‘跨國犯罪團夥’不是很酷嗎？”
    艾薇睜開眼，吃驚地望著待在門口沒有離去的索菲亞。
    索菲亞的臉上紅撲撲的，她的呼吸顯得有些急促，這一刻，她想起了伊森的故事。
    叛逆、獨立、自我的精神！
    你完全搞錯了！
    不是讓你這麽叛逆的！
    艾薇痛苦地皺起了眉頭——她說什麽來著，這就是老森的危害性！
    在短暫的震驚過後，瑪格麗特王後笑容更甚，她溫柔地拍了拍柔軟的大床，“索菲亞，你先來。”
    ……
    而在另一邊，伊森也遭遇了意料之外的情況。
    正如他所說的，羅威娜和彼岸已經從鬼火少女畢業了，然而一位意想不到的鬼火少女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帶我去飆車吧！”
    凜冬的臉頰紅撲撲的，之前在餐桌上她也聽到了鬼火少女的故事，心裏隻有一個感想。
    天呐，這簡直就是她！
    叛逆並且追求刺激！
    她的眼睛閃閃發亮，興奮地雙手微微顫抖，“用你提到的‘摩托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