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澤站在廠房天台邊緣，心口處那塊越來越滾燙的電路板深植血肉，邊緣延伸出漆黑紋路，好像成為身體的一部分。
    屬於有機體的心智像風中燭火，正在被壓製，一點點變得微弱。
    過去的記憶逐漸破碎，宛若摔在地上的存錢罐，象征著美好的一枚枚硬幣“嘩啦”傾瀉。
    他腦海裏閃過很多張麵孔，被自己拖累的父母，白頭發沒那麽多的梁老師，跟自己混跡義拳社的阿彪……
    意識閃回到九鬆港口，秦禮豪存放藏品的集裝箱裏琳琅滿目。
    金條、鈔票、藥粉、豔照和錄像帶……有錢人的享受應有盡有。
    可以想象得到，秦禮豪常常單獨過來，坐在那張棕紅色的真皮沙發上，細細品味他成功又滿足的人生。
    “憑什麽呢？憑什麽他們能夠過這樣的日子，而我們隻能吃些殘羹冷炙。”
    嫉妒與憤怒油然而生，催促著程澤放了那把火。
    他想把這些美好的東西，統統燒成灰，毀得一幹二淨！
    “血肉苦弱……”
    不再壓抑內心負麵情緒的程澤，突然聽見低聲的囈語，不知道來自哪裏，仿佛從四麵八方層層傳遞，回響在他的耳旁。
    “用你的血！喚醒我！用你的血——喚醒我！”
    程澤照做了，他舉行了一個古怪的密教儀式。
    而後得到了一顆“機械之心”。
    “血肉苦弱。”
    程澤垂首，喃喃說著：
    “我的肉身潛能已經到頭，這輩子也難以超過五十點上限。機械飛升，才是唯一的出路……血肉苦弱，機械飛升！”
    他昂起頭，腦海裏的電子惡魔同樣咆哮，豪言壯語還未來得及說出口，兩道閃瞎狗眼的遠光燈就拍在臉上。
    “真他媽沒素質！”
    程澤瞬間大怒，變為金屬的兩顆眼珠輕輕轉動著，他下達命令：
    “碾碎她！”
    那頭由越野車改造而來的金屬怪物，轟然躍下廠房，掃開同樣被病毒感染的家電儀器，大步邁向坐在車裏的陳紜。
    後者飛快地後退，心裏默默想道：
    “小秦同學，全靠你了！”
    她聽說舊武派有龜息秘法，能夠隱藏氣息，使其如同常人。
    可麵對電子掃描的機械生命，這種手段也能派上用場嗎？
    ……
    ……
    “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秦時啟動【電子心智】，大搖大擺繞後潛進廠區，沿途像是放哨，巡邏的冰箱彩電，完全無視他的存在。
    不對，也不能說是無視，有些比較友好的，比如吹風機，收音機這種小物件就會過來打招呼。
    “嗚嗚嗚……”
    “滋滋滋……”
    從吹風機的三檔熱風，以及收音機播放的電台歡快音樂，秦時充分感受到它們的熱情。
    他甚至還能明白幾分意思，類似於“吃了嗎”、“天氣真不錯”這種場麵話。
    “如果軍工廠那次大爆炸，也有一頭電子惡魔孕育而出，很難想象會造成多大傷害。那些熱武器、電子設備，完全可以組建成一支軍隊，掃蕩掉當陽東郊。”
    秦時深入廠房，他發現離程澤越近，那些被賦予“心智”，宛若鮮活生命的電子產品，所散發出的波動就越強烈。
    漆黑的火焰繚繞著，打印上一個又一個相似的徽記。
    仔細辨認，大概是羊身人麵，虎齒人爪的模糊形象。
    饕餮？
    秦時想起東夏給衡州地核深處的那尊星神，所取的代號。
    位列十凶之一。
    “咦，怎麽【過度生長】也被觸發了？”
    秦時混跡在一眾摩托車、小電驢中間，慢慢地挪動腳步，靠向程澤所在的天台，突然有股饑餓之意如火蔓延，襲遍全身。
    他眼中忽地跳出幾行文字信息——
    【食材分類：火種】
    【品質：中級】
    【可食用部位：能源儲備】
    【食用效果：電子感知，機械親和，免疫精神，血肉遲滯，有一定幾率獲得“機械學徒”的職業認證。】
    ……
    ……
    “這仇恨也太難拉了！”
    陳紜駕駛著黑騎衛士，猛打方向盤，躲避金屬怪物的瘋狂追逐。
    這玩意兒看著體型笨重龐大，實則馬力強勁，V8發動機轟鳴作響，噴出濃鬱黑煙。
    她一邊遛狗似的，牽製金屬怪物，一邊用遠光燈時不時照著程澤，增加怒氣值。
    “煩人的家夥！”
    天台上程澤正在接收蜂擁而來的電子波動，若非無法移動，他早就親自出馬，將那輛黑騎衛士感染異化，變成自己最忠實的奴仆。
    他再次下令，廠房內轟隆隆的聲音此起彼伏，一輛輛鬼火機車如同得到將令的鐵騎衝出，圍追堵截陳紜，勢要將其淹沒在鋼鐵洪流裏。
    那些張牙舞爪，如同豺狼虎豹的鬼火機車個個閃爍著猩紅光芒，恐怖的氣勢讓陳紜握緊方向盤，迫切地想要秦時分走令人窒息的沉重壓力。
    砰！
    一聲轟鳴喚起陳紜眼中的希望，這是槍響？
    ……
    ……
    五千米外的製高點，老沈肩膀巨震，人向後仰，險些被頂翻出去。
    那支被穩穩架住的三星級暴風剃刀，像天神投擲出一根蘊含雷霆的長矛，隆隆巨音回蕩長空，隨後切割大氣，撕裂一切阻礙！
    “可惜隻是三星級，還不夠快。”
    老沈心中閃過遺憾的念頭，暴風剃刀的槍口初速隻有九百米每秒，五千米外的超遠距離打擊，其實是能讓人具備反應時間。
    直徑十一毫米的淨化彈，橫跨好幾條街，精準落向程澤，足以將一頭大水牛打成兩段的強勁威力，讓槍手不必刻意瞄準要害。
    隻要命中，就是必死！
    “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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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澤平靜地下達指令，他的反應與動態視力自然跟不上子彈軌跡，但空氣裏無處不在的遊離信號會將危機提前傳遞過來。
    沒有什麽刺殺，能夠對自己起效。
    即便是傳說級別的十星級槍械，難道可以快過每秒三億米的電子傳播速度嗎？
    砰砰！
    又是兩聲槍響。
    老沈肩膀被後坐力撞得生疼，他年紀有些大了，有些駕馭不住這支三星級暴風剃刀。
    “我盡力了。擊斃不了阿澤，就是他運氣好，我運氣差。”
    一鼓作氣打完三發淨化彈，他筋疲力盡靠在牆上，沒有去看最終結果。
    對於槍炮師而言，很少有脫靶射空的時候，更多失手的原因在於其他方麵。
    “停下！停下！”
    程澤同樣下達兩次命令，銘刻齒輪徽記的淨化彈好像被硬生生攥住，強大的動能無法釋放，隻能緩緩削減消散，最後啪嗒兩聲，無力地墜落在地。
    “計劃宣告失敗。”
    舉著望遠鏡的秘書搖搖頭，撥通臨時指揮室的座機通訊。
    “這都殺不死，看來我隻能壯烈犧牲了……”
    陳紜癱在駕駛位上，一頭頭鬼火機車團團堵住她的黑騎衛士，不遠處，猙獰凶惡的金屬怪物步步緊逼，準備撕開車頂，將自己拎出來揉捏成番茄汁。
    “跟中心城那邊說，我考慮動用毀滅打……嗯？”
    指揮室內，陳若複長歎著做出最壞打算，可他剛移開的目光，忽地重新回到顯示廠區情況的大屏幕。
    閉眼等死的陳紜好半晌都沒等到意料當中的碎裂劇痛，她小心翼翼將眼皮拉開一條縫隙，猙獰凶惡的金屬怪物像被按下暫停鍵，動作僵硬地杵在那裏。
    陳組長似是想到什麽，爬出車頂，運極目力，果不其然看到秦時的身影。
    “這小子！居然真的做到了！”
    廠房天台，程澤口中嗬嗬作響，艱難地扭過頭，注視著那張年輕麵孔。
    “阿……時？”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周遭振蕩，遊離，跳動的電子信號，幾乎都是耳目。
    秦時究竟怎麽做到輕巧避開，接近自己的？
    “澤哥，不好意思。我家確實很需要那台老電視機。”
    他輕輕拔出貫穿胸口的掌刀，握住脫離身軀，宛若電路板的“機械之心”。
    因為程澤血肉逐漸金屬化的原因，體內甚至沒有多少血液，隻甩出一地類似機油的漆黑粘稠物。
    “阿時……我還是沒能走得出舊廠街啊。”
    程澤像被抽幹力氣，腳步踉蹌著向前邁了兩步，整個人從天台邊緣滑落跌墜。
    他閉上眼，想象著自己宛若瓷器，摔成粉碎的樣子。
    好歹也算不錯的結局……
    “誒，澤哥。”
    秦時眼疾手快一把拽住程澤，然後硬生生將人拖上來，嘴裏還喋喋不休念叨道：
    “我那一刀避開你心髒了，不至於造成致命傷害。你要不再等等，咱們老實交代案情，爭取寬大處理嘛！”
    秦時一手拿著那塊電路板，一手拎著程澤，他覺得吧，雖然澤哥造成的影響不小，但實質損傷似乎不大，最多賠償下舊廠街街坊鄰居的各種家電。
    有機體心智重新占據上風後，那股折磨著大腦的狂熱尖嘯退去，程澤無力地癱坐在地，望著停擺之後滿地狼藉的電子產品，苦笑道：
    “阿時……謝謝你了。”
    秦時握住那塊寄存著星神眷屬的電路板，眼前兀然爆閃出讓人暈眩的刺眼金光。
    前所未有的強烈饑餓衝擊大腦，讓他全身都在發出渴望訊號——
    【食材分類：武道家氣韻】
    【品質：特級】
    【可食用部位：承載物】
    【食用效果：氣之奧義，力之奧義，不破霸體，死門擊碎，武道熱忱，鬥戰豪情，明鏡止水……】
    “哇噻，金色傳說！”
    秦時雙眼好像被層層疊疊的金色詞綴效果填滿了，看都看不過來。
    我這是爆出哪位武道家大佬的“聖遺物”了？